一踏進(jìn)屋小落就聞到了濃濃的藥味,直沖鼻腔。幾個火盆生在房間里,暖意帶著使人快要窒息了的藥味,渾濁的直教她覺得呼吸都困難,忍不住捂住口鼻打了幾個噴嚏。
尹子惠倒是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一顆心只撲在床鋪上的小人身上。
:“阿玉怎么了?”
一旁的幾個婆子對著他施了一禮,回道:“六小姐突然發(fā)起了高燒,胡言亂語,像是中了癔癥一般?!?p> 尹子惠幾步跑到床前。床上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長得圓潤可愛,只是一張臉紅的嚇人,櫻桃一樣的小嘴微張著,喉間極低的喃喃著,聽不真切。
尹子惠坐到床邊,伸出手握住了小姑娘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眼睛中透出了憂傷來。
?。骸八母缭谶@呢,阿玉別怕?!?p> 小落站在床邊,眼睛向四周掃了一圈。門窗緊閉的屋子里光線幽暗,案幾上的香爐升起屢屢青煙,東面的那扇窗戶上掛著兩道黃色的符,醒目的朱砂龍飛鳳舞的趴在上面,使得陰暗的屋子生出了讓人心悸的感覺。
剛剛進(jìn)屋時小落就注意到了房門外的符和懸著的桃木劍。莫非真的如那些孩童所說,尹府鬧鬼?這間小姑娘居住的屋子沒有一棵花草,沒有一件玩具,除了滿屋子難聞的藥味就是這些符了。
這時就聽尹子惠問道:“中午不是還好好的嗎?怎么就這樣了呢?”
一個婆子回道:“奴家也不知道,我們幾個一刻也沒離了六小姐的床前?!?p> 小姑娘忽然大叫了起來,手腳不住的踢騰著。尹子惠只俯身擁住她,不住的道:“阿玉,阿玉,四哥在,四哥在!”
幾個婆子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小落看到小姑娘呼吸急促,一張小臉上滿是驚駭,頭不住的左右搖晃著,看樣子像是被嚇著了。
門被推開,一股新鮮的空氣涌了進(jìn)來,一個中年男人提著藥箱隨著小廝走進(jìn)來。門很快就被合上了,霎那間的清爽被阻斷,房間里又恢復(fù)了渾濁不堪。
這里實(shí)在是讓小落喘不上氣來,她退出屋子。外面冷冽的風(fēng)是如此的新鮮好聞,她深深地吸了幾口。太陽已落山,院子里點(diǎn)起了燈,不管是廊下還是樹下,凡是能掛燈的地方都掛上了橘色的燈,一盞盞豎立在夜色里,與滿院的白雪交相呼應(yīng)倒是寧靜而美麗。
兩個正在給廊下燈籠換蠟燭的小廝好奇地看向她,小落朝著二人點(diǎn)點(diǎn)頭,走近幾步,道:“小哥辛苦了?!?p> 年輕一些的小廝看了看她,回道:“俺們是下人,這點(diǎn)活不辛苦。公子看樣子不是這里人,是少爺?shù)呐笥眩俊?p> 小落道:“我只是路過這里,借住一宿?!?p> 小廝又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另一人將一盞燈籠挑下,掀開燈罩,里面將要化成淚痕的殘燭露了出來。
小落問道:“尹府倒是財大氣粗,夜里竟點(diǎn)這么多的燈籠?!?p> 年輕的小廝手腳麻利的將新蠟燭插好,口中低聲道:“哪里是什么財大氣粗,不過是壯膽子罷了。”
?。骸靶「缡裁匆馑??莫非府上不太平?”
這時聽到有人道:“你們兩個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手腳麻利點(diǎn)!”
年輕一些的小廝忙應(yīng)了聲,拉了拉一旁那個人的衣袖,小落這才注意到另一個小廝像是聽不到旁人講話。二人匆匆地朝著別處去了。
小落回頭,只見一個五十左右的男子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來人高高的身量,面容清瘦,只是神色陰沉,身上著一件深褐色的緞子棉袍,領(lǐng)口和袖口上都鑲著兔毛,看衣著像是這家的主人。
那人還未走近就道:“我剛剛聽下人們講,四少爺帶回來一個客人,是公子你?“
聽話語他并不是這里的男主人,叫尹子惠少爺,想必是府上的管事之類。只是一個管事的衣著竟比少主還要華麗,名貴,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小落拱了拱手,道:“打擾先生了?!?p> 也真是奇怪,她雖是對以前的事情稀里糊涂,察言觀色倒是沒忘,想必以前自己也是個有眼色的人吧。
男人見她神色極為的恭敬,心中不禁受用,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口中道:“公子可能還不知,府中近日出了點(diǎn)事,夜里不便留宿客人,不如——。”
他的話還未講完,只聽一個聲音道:“他是本少爺?shù)目腿耍裢砭妥≡诟?。?p> 小落回眸,只見尹子惠站在門口,一張臉上滿是漠然。他對著小落道:“你餓了吧?”根本不等她回答就對立在庭院中的男人道:“張叔去給我的朋友弄些吃的來?!?p> 他將一個‘我’字咬的很重,冷沉著一張臉,如果不是他還有些稚氣的面孔,倒是有幾分男主人的樣子。
張管事看向自己的少主人,道:“四少爺別再任性了,若是給夫人知道了是不會允許的?!?p> 尹子惠冷聲道:“阿娘的身體本就不舒服,張叔何必要去給她添堵呢?再者,二哥不在,阿娘又病著,我雖是年幼可到底是府中的主人,帶個朋友回來借宿我應(yīng)該還能說了算?!?p> 小落看他一眼。十三四歲的男孩,思維與口才倒是少有的敏捷,語氣中盡是居高臨下的冰冷,似心中對這個男人有著莫大的怨氣。
男人給他一通話堵得氣短,臉上陰沉難看。小落對尹子惠道:“算了,如果府上實(shí)在不便,我就另尋——。”
?。骸拔艺f住得就住得?!?p> 尹子惠的口氣中頗有些賭氣地意味,以命令的口吻道:“張叔去準(zhǔn)備一些飯菜來?!?p> 看著遠(yuǎn)去的背影,尹子惠的眼中透出與他年齡不符的寒光。小落看著雙目冰冷的男孩,心中只道,這尹府倒是詭異得很。這倒是勾起了她心中向來旺盛的好奇心。探求真相,即便是忘記什么也不會忘記它,這可能是她骨子里天生就帶著的東西吧。
用過晚飯,尹子惠吩咐人將小落帶到他住的院子里,安排在與他隔壁的一間屋子里,自己便去看望母親和妹妹去了。
房間不是很大卻收拾的干凈明亮,床上的被褥也是新的。房間里養(yǎng)著不少蘭花,窄長翠綠的葉子映著古樸的家具,生機(jī)盎然又異常溫馨,想是這間房的主人應(yīng)是個喜愛蘭花的人。
這小子待自己倒是不錯,這里一看就不是客房,又在尹子惠的隔壁,難道是他口中所講的‘二哥’的住處?
窗邊的案幾上燃了香爐,飄出了清淡的香味。案幾上擺放著的筆架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毛筆,一方雕著蘭花的硯臺放在一邊,竹制的紙筒里插滿了一卷卷宣紙。
小落走到案幾前伸手抽出其中一卷展開,幾個‘海闊天空’的大字呈現(xiàn)在眼前。筆鋒有力,字跡蒼勁,應(yīng)是出自一個男人的手筆。
她腦中浮出一個人,那人身形挺拔,身上隨意的披著一件青白色的長衫,沐浴過后的長發(fā)披散在肩頭,立在案前垂著眸子在紙上寫著什么。風(fēng)從敞開著的窗戶里吹了進(jìn)來,頑皮的掀起紙章的一角,窗外翠竹叢叢隨風(fēng)搖擺。他雖低著頭卻不難看出是個極其好看的公子,周身散發(fā)著淡雅從容。
小落口中不由地呢喃道:“公子?!币郧暗氖虑樗咽悄:瑫r而記得一些,時而又忘卻,可唯有這個自己稱之為‘公子’的人和‘爹爹’她記憶深刻,二人時常會蹦出腦海,也許唯有見到這兩個使自己無法忘懷的人,她才能搞清楚她到底來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