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晨露已白。
城門開啟之時,早起排隊的商販進了城,洋溢著笑臉跟每一個相遇的人問好。
天水街的早點攤子陸續(xù)的冒出白煙,叫賣聲此起彼;客棧的大門開了,伙計提著菜籃子上了集市;茶館的老板大開四方之門,拿條帚清掃落了一地的枯葉……
城墻堅固而雄偉,城外遠(yuǎn)山霧氣朦朧,城內(nèi)房屋鱗次櫛比,行人如織。
一切喧囂而靜謐,生機勃勃。
沒有妖族入侵,沒有血流成河,也沒有殺戮與嘶喊。
仿若那一首歌的時間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哇哦~”
幽華驚嘆了一聲,“都恢復(fù)原狀了,真的是時光倒流?”
明燼道:“準(zhǔn)確說是時間循環(huán)?!?p> 正說著,一陣腳步聲傳來,巡防的士兵發(fā)現(xiàn)了兩人,喝道:“你們兩個怎么上來的?軍防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進入!”
幽華眨了眨眼,道:“是嗎?抱歉,我們這就下去了?!?p> 這般說著,拉著明燼的手,從城墻之上跳了下去。
那巡防兵看得目瞪口呆,愣了一瞬,急忙跑到城墻邊,探著腦袋往下瞧,卻沒見到想象中血肉模糊的景象,甚至連那對男女的身影都找不到了。
“奇怪,大清早的見鬼了嗎?”
巡防兵打了個寒顫,抱胸輕嘶了一聲,又搖了搖頭,快步離開。
另一邊,明燼落地,手背上傳來溫軟的觸感——
女孩子的手很小,只抓住了他大拇指的側(cè)肌部分。
明燼并不是沒有跟女孩子接觸過,這種程度的肢體碰觸是很平常的,而且,修仙界對男女之防并沒有那么敏感,這丫頭之前也經(jīng)常頗為莽撞的拉他的手,甚至還摸他的頭。
只是不知為何,這一次,他心中微微有些異樣,讓他感覺略陌生、也略警惕的異樣。
他轉(zhuǎn)了個身,往前走了幾步,不動聲色的掙開她的手,站到街角的屋檐下,偏頭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城墻,笑了笑,道:“你嚇?biāo)鍪裁???p> 幽華對他的異常毫無所覺,沒有回答,只笑嘻嘻的做了個鬼臉,又道:“你在這邊等著,我馬上回來?!?p> 說完,就飛快的跑開了。
明燼往后靠了靠,倚在墻壁上,看著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長長的舒了口氣,似乎在用這種方式將心中那點兒還未完全滋長出來的念頭給驅(qū)逐出境。
只是,他那一口氣剛吐完,似乎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突然站直了,怔然一瞬,低頭笑了幾聲,又搖著頭往后靠過去。
“給你?!?p> 幽華很快就回來了,將一個紙包送到他眼前,自己也拿了個紙包,跟他并排站著,道:“我問過了,那個賣包子的小孩兒說,今日是十二月十二日?!?p> 明燼早有猜測,也就不意外了。
他打開紙包,里面正是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咬一口,嗯,青菜豆腐餡兒的,味道還不錯。不過,他突然想起一個很嚴(yán)肅的問題,問道:“你身上還帶了銀錢?”
身為弱水神女,堂堂仙君,身家自是不可估量。可是,別說仙人,一般結(jié)丹期以上的修士都少有攜帶凡間銀錢的。
畢竟不怎么用得上。
幽華將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嘴里,抬手打了個響指,那紙包瞬間消散,連點兒灰燼都沒剩下,無影無蹤,無跡可尋。
這毀尸滅跡的手法,當(dāng)真是熟練啊。
她笑著挑了挑眉,“你覺得呢?”
明燼正色道:“堂堂弱水神女,自是不會吃白食的?!?p> 幽華“噗”地一聲笑了,抬手,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枚銅幣,拉過他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道:“我從前游歷人間的時候賺了不少銀子,足夠養(yǎng)你幾十萬年的。”
明燼失笑,這神女的愛好也略略特別了些。
幽華拉了拉他的衣袖,微微揚了揚下巴,道:“他們來了?!?p> 她視線所及,是城門口的方向。
此刻,一行人剛?cè)氤恰?p> 為首的是三個男子,當(dāng)中那人是個青衫書生,長得頗為儒雅;在他左手邊的是個身穿黑色戰(zhàn)袍的將軍,身量魁梧,牽著馬兒背著弓箭;書生右手邊是個紅衣男子,手中拿著把劍,生了一雙鳳目,眉眼飛揚,長得很是漂亮。
在他們旁邊,還有個身穿錦袍的中年的男子,寬寬的額頭,一雙精明的眼睛,神色頗為恭敬。
在幾人后面,正是兩縱十行,共二十騎輕騎兵。
而之前那幾位,書生正是葉念一,在他左右的是洛夕和尚乘升。那位精明的中年人就是領(lǐng)他們過來的監(jiān)軍大人。
進城的時候,尚乘升問那守城官,“今日是幾月幾日?”
那守城官頗為奇怪,卻仍舊答了一聲,“十二月十二日?!?p> 尚乘升皺了眉。
守城官略忐忑,“有什么不對嗎?”又跟身邊的同僚確認(rèn)了一遍,就聽那人也道:“的確是十二月十二日?!?p> 尚乘升的眉毛更加糾結(jié)了,進城之后,拉一個人便問一句,“今日是幾月幾日?”
“十二月十二日。”
就在旁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之時,葉念一上前將他拉了回來,淡笑著解釋道:“抱歉,我們在山里狩獵太久,沒想到幾個月就過去了,我這兄弟擔(dān)心回家挨罵呢,到現(xiàn)在都不敢接受事實?!?p> 原來如此啊。
山中狩獵啊,那可不是普通獵人能干的活。
眾人立時對幾人肅然起敬,拱手回禮,玩笑幾句,各自散去。
那位監(jiān)軍大人卻是記得,之前在礦場上,這群人聽到日期的時候,神色似乎都有些不對。他直覺這件事似乎很重要,小心翼翼的問道:“諸位仙君,這日子有什么不對嗎?”
葉念一道:“沒什么,我們走吧。”
監(jiān)軍不敢多問,繼續(xù)在前面帶路。
不過,幾人走了沒多久,前方突然迎面走來一個白衣男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閣下可是天池尚家的弟子尚乘升?”
來人一身白衣勝雪,容顏俊美,自帶一股出塵之氣,仿若謫仙下凡。
尚乘升拱了拱手,“還未請教閣下尊名?!?p> 那白衣男子道:“在下云缺,七星宗玉衡峰弟子。這幾位,想必就是黎國鎮(zhèn)北軍的將軍吧?!?p> 洛夕和葉念一朝他拱了拱手,“不敢當(dāng)。”
尚乘升神色卻略不善,“七星宗在搞什么鬼?”
天息界是七星宗的地盤,他們進來之后就發(fā)現(xiàn)種種異常,如今又遇到七星宗傳說中的高人,難免會認(rèn)為這是七星宗的手筆。
云缺道:“這件事與七星宗無關(guān)。尚公子失蹤半月有余,天池尚家將此事報予七星宗,我們才發(fā)現(xiàn)此界有異。我此行也是來救諸位出去,只是……”
他微微皺了下眉,看了看四周聚集的百姓,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好好商談一番?”
尚乘升雙手抱胸,突然笑了,上下打量他一番,“閣下是七星宗玉衡峰的弟子?如此甚好,在下此行本就是去找貴派的顧衡顧道友比劍,不如閣下代勞一番?”
這般說著,舉劍便朝他刺了過去。
周圍的百姓見他們亮了兵器,連忙散開,卻也并未走遠(yuǎn),只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熱鬧。
尚乘升一擊未得手,氣勢卻是不弱,追著對方上了屋頂,略帶嘲諷的笑道:“就你這樣還敢冒充七星宗的弟子?看劍!”
他手腕微動,劍氣剛剛聚起,底下傳來一個略清朗的聲音——
“尚少爺,這里可都是一群凡人?!?p> “你這家伙到底哪邊的?”
“在下一介腐儒,自然是站在老百姓這邊的?!?p> “我們換個地兒比劃比劃。”
一紅一白兩道身影越過重重屋檐,往城外飛躍而去。
不遠(yuǎn)處的屋檐上,明燼和幽華看著兩人遠(yuǎn)去的背影,看著眼前略熟悉的景象,聽著那些一字不差的對話,心情都莫名復(fù)雜。
幽華喃喃道:“這是怎么做到的?莫不是在做夢?”
明燼聞言笑了下,“說不定真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