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兄妹走后,吳自遠又回了太子府書房。
他與李復書道:“殿下早就說過,此次收服朔方之良機千載難得,但現(xiàn)在的南唐要不起朔方?!?p> “今日柳尚書來投誠,殿下故意在他面前說起此事,其實是在試探他吧?”
李復書笑道:“還是你知我的心意?!?p> 雖然他求賢若渴,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柳弗慍來投靠他,他也要試試柳弗慍的才學,看看值不值得為他所用。
吳自遠道:“那殿下覺得他如何?”
李復書道:“可堪重用?!?p> 柳家兄妹回了驛站以后,也在討論今日在太子府上的事情。
柳弗慍道:“說起來趙女公子當真是天資聰慧?!?p> “太子今日提出的問題,她早就想到了,并且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判定‘有教無類’的策略現(xiàn)下并不合用。”
“我想這件事情太子未必不清楚,只不過是在試探我罷了?!?p> 不然李復書早就在朝堂上提及此事了,而不是只在私底下問他的意見。
柳弗思笑道:“不光是學爾的功勞,哥哥今日在太子面前的回話也不差?!?p> “明明是皇上沒有能力駕馭封疆大吏,哥哥不說皇上無能,卻說是朔方地偏民刁,不值得花費心思去治理?!?p> “既把形勢利弊分析清楚了,又給太子留足了顏面。我當時看了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對哥哥滿意得不得了?!?p> 柳弗慍卻并不高興:“你可就別再恭維我了,我今天向太子舉薦趙女公子,非但惹得太子不喜,還差點兒害得你被太子追責,是我太心急了?!?p> 他聽說皇帝在為李復書遴選新太子妃,腦袋里一下就冒出趙學爾的身影來,只覺得她若是能做未來的皇后,真是太合適不過了。
加上他今天剛剛投奔了李復書,便想做些什么來證明自己的忠心,不惜把六年前的秘密抖了出來,只為了讓李復書相信趙學爾是真的聰慧善謀。
只可惜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但沒有舉薦成功,還把自己的把柄露了出來,差點兒被李復書追責。
柳弗思疑惑道:“哥哥今日為何在太子面前提起學爾,和六年前的舊事?”
“她早就囑咐過我們,但凡有人問起當年之事,只說是我們自己的主意,不要提及她。”
柳弗慍道:“我是想著既然我們已經(jīng)投靠了太子,就應該要為太子謀劃?!?p> “趙女公子聰慧善謀,若是她做了太子妃,一來可以在朝政之事上輔佐太子,助太子順利登基?!?p> “二來你與趙女公子是閨中密友,若是她做了太子妃,太子日后登基,她就是皇后?!?p> “趙女公子若是做了皇后,對咱們柳府百利而無一害?!?p> 他一想起今日向李復書舉薦趙學爾為太子妃沒有成功,便覺得十分的可惜。
“只是沒想到太子不但忌憚康寧公主,連已經(jīng)過世的太后也如此畏忌,以至于選太子妃時竟然也有許多的顧慮。”
“可惜太子不喜趙女公子,不然我們何必怕康寧公主?”
在柳弗慍看來,趙學爾十八歲的時候,無權無勢,都能設計擒獲盛金,大敗朔方。
若是她有了太子妃的身份和權勢,康寧公主決計不是她的對手。
柳弗思卻道:“可惜什么?我本來還想讓她做我嫂子呢,你倒好,竟然把她推給了太子?!?p> 柳弗慍笑道:“可千萬別!我已經(jīng)有個厲害的母親,又有個厲害的妹妹了,千萬不要再給我找一個厲害的夫人了?!?p> 柳弗思立馬抓住了柳弗慍話中的重點,打探道:“哦?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柳弗慍臉上一紅,他心中確實有一位中意的女子,若叫他說出來,倒怪不好意思的。
但他在康寧公主府的時候說過,他已經(jīng)有議親的對象了。
雖然那個時候是為了拒絕康寧公主的聯(lián)姻才這么說,但是回承州以后,這件事情確實也得操辦起來。
不然若是以后讓康寧公主得知,他這么明目張膽地騙她,到時候就不只是立場的問題那么簡單了。
柳弗慍這樣想著,便大方地把心儀的對象告訴了柳弗思:“錢統(tǒng)領家的女公子天真率直,簡單有趣,她若是做了你的嫂子,絕對不會虧待你的?!?p> 柳弗思白眼兒翻上天:“原來哥哥不喜歡冰雪聰明的,而是喜歡傻白甜啊,就她那智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柳弗慍敲了下她的頭,護短道:“不要這么說人家?!?p> 柳弗思捂著腦門兒,又跳又叫地大聲嚷嚷著:“嫂子還沒進門兒,你就偏心了,我看搞不好她以后真會仗著你的勢欺負我?!?p> 兄妹倆頑笑著打打鬧鬧,自是不提。
張省、陳令等人沒有辦成差事,誠惶誠恐地去康寧公主府請罪。
康寧公主坐在富貴椅上,聽了張省等人的稟告,一掌拍在扶手上,大怒道:“太子真是好手段,竟然踩著我拉攏柳家!”
張省慌忙請罪:“都是老臣辦事不利,請公主責罰?!?p> 其他人也跟著向康寧公主請罪。
康寧公主銳利的目光掃了一圈兒這些大臣們,心想兵部尚書之位已經(jīng)是沒希望了,若是再斥責他們,不但無濟于事,還會失了人心。
她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罷了,不是你們的錯,畢竟誰也不知道柳家兄妹會突然冒出頭來?!?p> 她手指敲著扶手,思量著整件事情的始末,想到一個人,心情平復了許多。
“這次倒也不是全無收獲,魏可宗這個倔老頭兒,太子和我他向來是哪邊都不站?!?p> “這次竟然冷不丁兒地就和太子懟上了,以后若是好好兒謀劃,或可為我所用?!?p> 魏可宗身為尚書令,掌尚書六部,自然是她最想拉攏的對象。
只可惜無論她怎么示好,魏可宗都無動于衷。
她自然也想過把魏可宗拉下馬,找人取代他的位子。
只可惜皇帝卻十分心儀魏可宗,無論她如何說他的不是,皇帝都不愿意動他分毫。
幸而魏可宗也不是李復書的人,她這才不再與他較勁。
沒想到今日都不用她煽風點火,魏可宗自己就和李復書杠上了。
既然李復書自己作孽,惹怒了魏可宗,那就別怪她趁虛而入了。
張省立即附和:“柳弗思殘暴不仁,太子竟然還公然贊許,大肆褒獎宣揚,混淆是非?!?p> “魏相向來最講禮法不過,自然容不得他如此作為。”
康寧公主笑道:“李復書以庶長子的身份被立為太子,以前陛下沒有嫡子也就算了?!?p> “而今四皇子已經(jīng)周歲了,他還占著太子之位不讓,可不就是不合禮法嗎?”
張省道:“殿下說得是,臣明日就上疏請陛下廢太子,改立四皇子為太子。”
康寧公主擺手:“陛下對太子感情深厚,廢太子之事沒那么容易,此事還要重長計議?!?p> “你們有機會和魏可宗多接觸接觸,若是時機合適,由他出面請皇上廢太子,那就最好不過了。”
眾人都贊:“公主英明?!?p> 這件事罷,康寧公主又對陳令道:“還有董重,想辦法把他調回來,免得兵部尚書沒撈到,倒把北城的差事給弄丟了?!?p> 又過了三日,皇帝授柳弗慍兵部尚書的冊書,并頒布了處置朔方和盛金的旨意:
封盛金為安西王,入朝奉主;著盛金之子盛德代父治理朔方。
兵部尚書柳弗慍帶使臣團出使朔方,招撫以費威為首的朔方三王,助安西王平定朔方內亂。
皇帝指了幾個京官兒組成使臣團,與柳弗慍一同出使朔方,不日啟程。
出使朔方的路線,是經(jīng)由承州出發(fā)去朔方,所以柳弗思便跟著他們一道兒回承州。
啟程的那一日,李復書派吳自遠替他為柳弗慍送行,同行的還有章正。
章正十分恭敬地道:“柳尚書此行朔方,肩負重任,還望善自珍重,待您凱旋歸來,我再備上美酒為您接風洗塵?!?p> 此行京都,雖然波折,到底收獲頗豐,柳弗慍心中高興,哈哈大笑:“好,到時候咱們定要開懷暢飲!”
他看了眼旁邊的吳自遠,又道:“還要拉上吳舍人作陪?!?p> 柳弗慍和章正如今都是李復書的人了,吳自遠本來還擔心他們會有嫌隙,現(xiàn)下見他們如此親近,便放下心來,說著等柳弗慍回來了不醉不歸的話。
大半個月后,一行人到了承州,柳弗慍招待使臣團在承州歇息了一日,一來收拾些衣物補充物資,二來是要向趙學爾道謝。
柳家兄妹帶著禮物去了趙府,柳弗慍去見趙同,柳弗思去見趙學爾。
趙同向柳弗慍賀喜:“恭喜柳尚書,如此年輕便位列宰臣之位,真是鵬程得志,花盛續(xù)登高??!”
柳弗慍謙虛道:“趙刺史過獎了,陛下授我尚書之銜,只是為了方便我在朔方行使權力,至于宰臣之位,還要從朔方回來以后才有定論?!?p> “況且,若不是趙女公子與我分析了朔方的形勢利弊,并將分而化之之法悉數(shù)授之,恐怕我此行京都,也不會有如此際遇?!?p> “說起來都是趙女公子的功勞,還請趙刺史代我向趙女公子致謝。”
柳弗慍不知道趙學爾從來沒有在趙同面前提起過此事,想著今日是來道謝的,便大喇喇地把這件事給抖了出來。
趙同如中雷擊。
什么?
柳弗慍之所以能得到兵部尚書之位,是因為趙學爾?
這么說來,如果趙學爾將解決朔方的辦法告訴了他,那么此時成為兵部尚書的人就該是他了,而不是柳弗慍?
那么即將要出一位宰臣的府邸就是趙府了,而不是柳府?
趙同再也維持不了臉上的笑意,勉強扯著嘴角道:“哪里哪里,柳尚書經(jīng)世之才,封侯拜相是遲早的事?!?p> 柳弗慍還要準備出使朔方的事宜,時間緊迫,不能久留,稍坐了一會兒,便與趙同告辭。
求安居那邊,柳弗思已經(jīng)把京都的局勢,以及這些日子在坊間的見聞都講給了趙學爾聽。
唯獨柳弗慍曾經(jīng)向李復書推薦她為太子妃的事情沒有說,畢竟沒有成功,若是告訴了她,也只是徒增尷尬而已。
柳弗思道:“太子和康寧公主本來各有人選,太子推薦兵部侍郎章正,康寧公主推薦北城守衛(wèi)大將軍董重?!?p> “不想陛下一個也沒看上,倒是屬意我哥哥?!?p> “這么一來,康寧公主便急了,那天為政殿上那架勢,你是沒看見,唇槍舌劍的,比真刀真槍的都厲害?!?p> “幸而太子愿意幫我們說話,我才能全身而退,哥哥也保住了出使朔方的差事?!?p> “你之前說過‘有教無類’的策略,太子也提到了,你說巧不巧,你們竟然不謀而合?”
“由此就可以看出,太子不但胸襟廣闊,而且智慧非凡?!?p> 趙學爾聽柳弗思這么一說,也覺得李復書很是不錯:“這么說來,太子倒是稱得上懷仁識義了?!?p> 柳弗思點了點頭,又道:“虧得你早就與我分析了其中的利弊,不然太子問話,我哥哥都不知道怎么回話了?!?p> 趙學爾笑道:“那你可小看柳尚書了,就算我不說,他也知道怎么回話?!?p> 柳弗慍六年前臨危受命,率領承平軍抵抗朔方鐵騎,保衛(wèi)南唐西境。
當時也不過才二十出頭,他若是沒有些智謀和膽略,這些年又怎么能保得南唐西境無虞呢?
柳弗思“嘿嘿”笑了兩聲,她哪里是當真看不起她哥,不過是自謙而已啦。
說起在京都的遭遇,柳弗思抱怨道:“那個魏相真是固執(zhí),本來康寧公主一派的人都已經(jīng)被太子問得說不出話了,偏他還揪住不放?!?p> “說什么‘小德出入,終累大德’,難道他以為是我愿意殺降的嗎,還不是為了保住承州才這么做?”
趙學爾卻十分贊賞魏可宗:“魏相說得沒錯,舍‘小德’,顧‘大德’,終究只是權宜之計?!?p> “若是人人都有‘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的這種想法,恐怕就要天下大亂了?!?p> 柳弗思與趙學爾又絮絮叨叨了一陣京都諸事,直到柳弗慍派人來請,她才告辭。
趙學爾剛送走了柳弗思,求安居就迎來了第二位客人。
滿臉郁氣的趙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