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與姝走的那天天空下起了下雨,淅淅瀝瀝的。褪去的濃妝艷抹,她似乎還是那個清湯掛面的小姑娘,她站在門口再次回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將近兩年的屋子,沒有什么感情,那個她有感情的房子住著她心尖上的人,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有可能的人。她其實很想回去看一看,可是很多事,沒有如果。嘀嘀。她叫的車已經到了。她收回目光,抬頭看了眼天空笑了,就這樣吧。
坐在車上的時候她看著窗外的風景飛速的往后退,就像人的記憶一樣,飛快的倒退。當年她一個人坐在車上前往美國的時候在想什么?是怎樣的心情?時間太久,她都快想不起來了。
“小姑娘不是上海人吧?”
“嗯,不是。”
“這是要離開上海了?”莫與姝一愣,隨即笑著回答道:
“嗯,換個城市?!?p> “現(xiàn)在出來打拼的是不容易,上海這個城市吧節(jié)奏太快了。你說是不是?”莫與姝知道司機師傅估計是把自己當成了滬飄,她想了想,還真是。
“是啊,是挺快的。”
“回去也好,我覺得吧,小姑娘家還是呆在父母身邊更好些,你這個年紀,獨生子女吧?”
“嗯。”
“那就更要回去啦,我閨女以后我是不讓她遠嫁的啦,我會想她?!蹦c姝低頭笑了笑,輕輕的嗯了一聲。
“嗯?!?p> “”小姑娘有27了哇?”
“三十多了?!?p> “還沒結婚呀?”
“嗯,還沒?!?p> “有朋友了哇?”
“也還沒。”
“哎呀,要抓緊了哇?要點結婚好呀,小孩也要早點生?!蹦c姝知道很多人覺得別人催婚,尤其是些不熟的人是件令人很煩躁的事??墒撬脹]人關心了反而覺得這種陌生人的關心格外溫暖。
“好。”
司機師傅也是一愣,下意識的看向后視鏡里的女孩,女孩眉眼彎彎,柔柔的笑著,看上去就格外舒心。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機場。司機師傅給她將行李提了下來,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開口道:
“小姑娘要照顧好自己啊?!蹦c姝一愣,隨即笑道:
“好?!?p> 莫橘頌站在公司的頂樓,看著淅瀝瀝的雨發(fā)呆,而她身邊站著的就是許久不見的郁南初。
“不去送她?”
“不去了。尷尬?!?p> “你還能覺得尷尬?”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心如毒蝎的那個?”
“我可沒這么說,你可別冤枉啊?!?p> “呵,倒是你,你的真愛都要走了,不去送送?”
“過兩天你應該就能看到我們的分手聲明了?!蹦夙炈菩Ψ切Φ钠沉怂谎?,沒有說話。
“你這眼神是什么意思?”
“郁南初,你今天特意來公司堵我,到底想說什么,直說吧。”
“……有必要這么直白么?”
“何必浪費時間?我沒空陪你玩過家家的游戲?!庇裟铣蹩戳怂谎?,忽然道:
“原本她在的時候,你的性子還收斂些。”
“是啊,總想在她面前裝一裝,那么溫柔的一個人,怎么好意思把自己的陰暗面攤在她眼前?”見他不說話,便勾了勾唇笑道:
“說的你好像不是一樣?!?p> “又冤枉我?”
“冤枉?”
“南初?!?p> “嗯?”
“你和你那個爺爺一樣,太小看女人了?!庇裟铣跻徽櫭伎聪蛩溃?p> “你什么意思?”莫橘頌伸出手,感受著雨珠打在手心的感覺,輕聲道:
“你以為莫怡真不知道莫氏的事情中,你爺爺扮演的什么角色么?”
“爺爺?”
“你不如回去問問他,他當年做了什么。或許,你其實知道?”見她似笑非笑的看過來,莫橘頌笑道:
“有這么驚訝?啊,你大概是在想為什么知道卻不動手?自然是以為騰不開手了。南初,我們認識這么多年,大家交個底,今天應該是我能這么心平氣和的和你說話的最后一次了,以后,就各憑本事吧?!?p> “橘頌?”
“至于你自己的事,真當別人不知道?莫與姝可不是你的小棉襖,在她身上找存在感?嗯?”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我?沒多久吧?!?p> “她…也知道了?”莫橘頌看了他一眼,道:
“起碼知道的比我早。三四年前吧?那時候差點答應你了,后來為什么沒答應,之前不知道,這會我倒是清楚了,大概,那時候她就知道了吧。陪你演了這么一場戲,人工費是不是該結算下?”
“我真是小看了你們?!?p> “商場上輕敵可是大忌??墒悄铣?,你有心么?”郁南初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
“曾經有的。可是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人,有的人把心都掏給你,可是你卻不想要,因為你不喜歡。而有的人你把心掏給她,你假裝不疼,因為你喜歡?!?p> “那么你是哪一種?”
“我?兩種都不是?!?p> “嗯?”
“大概就是我很喜歡她,想把心都掏給她,可是現(xiàn)實不允許?!?p> “你也有心?”
“呵,你都有,我能沒有么?!?p> “你有,你怎么不去送她?”
“……莫橘頌,有意思么?半斤八兩的貨色,誰瞧不起誰?”說完后兩人都沉默,是的,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多少。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虧欠這種東西,即便是再心狠的人,卻也有柔軟的部分。
“她是個好姑娘?!?p> “要你說?!敝髢扇硕紱]說話,看著淅瀝瀝的雨發(fā)起了呆。過來許久,郁南初才道:
“走了。”
“商場見。”
“……”
“我不會手下留情?!?p> “呵。我也是。”
莫橘頌看著候機室里來來往往的人群,行色匆匆、滿腹笑顏的,應有盡有。上一次她離開的時候好像只有絕望和難過,這一次離開的時候倒是五味雜陳,說不上到底是什么味道,成長的代價,大概就是時間吧。
“到點了,要上飛機了?!迸匀说膶υ拰⑺殡x了出來,她再次回看了一眼這繁忙的機場,深深呼出一口氣,提著行李箱走進了人群里。不遠處,莫怡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走進人群,看著她登機,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影子。
“既然來的,為什么不出去送她?”
“她不需要?!?p> “看起來你挺不舍?”
“是啊?!?p> “難得見你說句實話。”
“我當年接到你的電話順手救下她們的時候,她們也才二十多,這么多年過來了,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都是假的?!?p> “我以為你利用居多?!?p> “確實。如果不是知道她和陸梓堯的事,我是不會出手的??墒呛芏嗍?,由心不由人,計劃趕不上變化啊?!?p> “你不打算去見見她?她回來后,找過你吧?!?p> “我?我就不見了吧。沒臉。”說這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多年未見的藍沁。她看起來變了不少,更多韻味。
“你想太多。她一早就知道了?!?p> “知道?”
“是啊。知道是你讓我去找她的,也知道郁南初把她當成了替代品?,F(xiàn)在應該也知道那個替代的人是你了?!?p> “怎么知道的?你告訴她的?”
“我?你看我像是閑的么?你們都小看了她。她只是不想計較,很多事,本來就沒有對錯。你當年幫她是真心的,讓我?guī)退彩呛靡?,后來發(fā)生的一切只是果,善意的因,誰該還?她只是和你待久了,多少沾了些你的習慣?!?p> “那你為什么不早說?”
“因為像你說的,我原就是打算利用的,只是臨時變了主意而已?!彼{沁許久沒說話,只是看著早就沒有人影的地方發(fā)呆。
“過兩天我也回去了?!?p> “回美國?”
“嗯?!?p> “陸氏和郁家呢?你不管了?”
“交給莫橘頌吧?!?p> “你信她?”
“不管信不信,上天也沒給我第三條路走。莫與姝對陸梓堯下不了手,你對郁南初下不了,算來算去,也就只有她最合適了?!?p> “你原本讓阿與回來就是想看看她對陸梓堯的態(tài)度?”
“也不全是吧,不重要了?!?p> “既然要回去,就好好接受治療?!蹦α诵Φ?
“活了半輩子了,這一生就像一出戲似的,也不知道到底該怪誰?!?p> “你倒是多了感嘆?!?p> “上了年紀了。倒是你,怎么想的呢?”藍沁沒回答,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
“不知道?!彼皇悄c姝,沒那么大度,能一笑泯恩仇。她也不是莫怡,那么小氣,滿心滿眼只有報復。她很平凡,平凡的喜歡一個人,也平凡的怨恨一個人,不想他過的好,也不想他過的不好,人,本來就是很復雜的一種動物,沒有對錯。莫怡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當年順手拉了一把的那個小姑娘,那時候的蘭倩也是二十多吧,坐在路邊哭。就是回來看林子凡的那一天她看見了,鬼使神差的下了車,甚至給她打了傘。難得的一次良心未泯,才有了后來所有的故事。生活大概就是這樣吧,每個人都不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及時止損,自負盈虧,大概說的就是她們這種人吧。
“走吧?!?p> 似乎所有的事都開始過一段落,但是似乎又都沒有。陸梓堯看著天空中飛過的那架飛機,她應該已經登機了吧?是不是就在那架飛機上?
“不去看看?”陸梓堯回頭看向莊淑儀,沒說話。
“真不去?”
“已經走了?!?p> “……我以為你很喜歡她?!?p> “不是喜歡,我愛她。”
“那你為什么不去?”
“不敢去,我怕我去了,就會不擇手段的將她留下來。”
“為什么不試試?!?p> “她不會愿意的?!?p> “沒試過怎么知道。”
“我不想她恨我?!鼻f淑儀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何盛卻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陸總。”說完見莊淑儀也在,便點了點頭道:
“夫人?!鼻f淑儀笑了笑道:
“你們有事吧,那你們聊?!闭f著便離去,只是那無聲的嘆息似乎有些悲涼。她的兒子,終究是走上了他們的老路。很多人覺得有錢人活的恣意瀟灑,可是壓根看不見這些掩藏在地底下的無能為力。
“陸總?!?p> “查到了?”
“嗯。查到了?!?p> “莫總…不是,莫小姐已經自己動手了,正在想辦法把他們送回去。應該和快就會有結果?!?p> “何盛。我要的,不是送進去?!?p> “這……”
“我要他們再也出不來,再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你,懂我的意思么?”
“可是……”
“沒有可是?!?p> “我知道了?!贝葑永镏挥兴蝗?,他才一步步走向下著雨的院子。那里都是她愛的花,可是那里再也沒有他愛的人了。在他心里,她的手永遠都該干干凈凈的,那些不干凈的人他會處理,她只需要好好看著就好。那些傷害過她的人都不會好過,也包括他自己。他抬頭看著烏黑的天空,她的女孩終究是沒有了。
兩年后,莫與姝在BJ成立了一家星娛樂公司,似乎底下的藝人對她都是好評,甚至因此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她破例參加了一次訪談節(jié)目。直播中,主持人例行采訪結束后,看了眼時間,還有多,便收起了稿子,笑著問道:
“莫總這么成功,有沒有什么秘訣?”
“運氣好?!笔堑模\氣好,她知道背后有不少人幫忙,他們不說,她就只當做不知道。
“聽說莫總并不阻止藝人談戀愛?”
“為什么要阻止?”
“一般娛樂公司都會…嗯,就是比較在意?!?p> “你錯了,該在意的從來都不應該是我,而是他自己。所有抉擇都是自己做的,邁入這一行的時候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的各種結果。談不談戀愛是個人選擇。”
“有人說談戀愛等于失業(yè),您覺得呢?”
“談戀愛是不是失業(yè),我個人覺得不一定。以大眾的接受程度來說,很有可能?!?p> “所以,還是很有風險的,對嗎?”
“風險和收益從來都是相對的,只是看你怎么看待而已?!?p> 是要自己評估的?!?p> “所以莫總并不在意風險?”
“當然,和股票似的,高風險,高收益。只是看對你來說,哪一樣更有吸引力而已?!?p> “莫總說話相當直白啊?!?p> “是啊,時代變了,大家也都不喜歡看什么傻白甜了,我覺得真實的東西反而更吸引人?!?p> “所以您主張自己做的決定跪著也要走完這種?”
“對。所以你剛才的說法并不正確?!?p> “您說哪句?”
“給他們做決定的從來不是我,而是他們自己。他們認為值得就值得,認為不值得就不值得。因人而異而已。”
“這么開明的老板真是讓人羨慕。”
“您可以考慮跳槽來我們公司?”
“哇。這么光明正大挖我的么?不太好吧?”
“唔,那我還能走出這個演播廳么?”
“莫總真會開玩笑。那冒昧的問一下,莫總現(xiàn)在還是單身么?”
“嗯?!?p> “看來我還有機會?”
“唔,看來你并沒有。”
“為什么,是我不夠帥?”
“分明是我不夠美?!?p> “莫總不愧是商業(yè)大人,很會說話啊?!?p> “比不過主持人?!?p> “那莫總一直沒談戀愛,是因為太忙還是因為有喜歡的人呢?”莫與姝沉默了下,這才道:
“兩者皆是?!?p> “那我真是沒機會了?!?p> “那可不?”
“看來莫總喜歡的人很優(yōu)秀?”
“優(yōu)不優(yōu)秀我不知道,但是有些人你一旦遇見過,其他人就都會變成將就,因為有那么一個人會讓其他人都顯得不過如此?!?p> “那為什么沒在一起呢?”
“因為不合適?!?p> “這看起來是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呢?”
“這看起來是個感情類訪談節(jié)目?”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這個主持人對她有點意思,從她到達這個演播廳開始就格外殷勤。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她也聽懂了,她含蓄的拒絕她想他也聽懂了。果然他很快就笑了笑便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走出演播廳的時候,又下起了雨,她似乎和雨天格外有緣。她低頭笑了笑,正要離去,忽然聽到一聲:
“阿與!”她習慣性的回頭,長發(fā)溫柔的劃過耳夾,耳邊似乎聽到咔嚓一聲,這柔和的笑便定格在那張相片里。
一個故事的結束,往往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有些人遇見了卻走散了,可是有些注定要遇見的人,即便走的多遠,也許都只是一個回頭的距離。人生有很多選擇,也有很多無奈,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的,也不是一兩件事可以完結的,原諒和被原諒,錯過和過錯似乎都沒有完整的界限,而選擇權和被選擇權,都在手里。風箏可以越飛越高,也可以越飛越低,那根線,卻只能在自己手里。清風徐徐,歲月靜好,也許,就是人生的另一種救贖。希望你是真的釋懷,而不是瞞著所有人偷偷難過,包括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