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明昌郡主正由大丫鬟琴曹給她捏肩解乏。
一個丫頭進來通傳:“齊姑娘來了?!?p> 明昌郡主猛地坐起:“快請?!?p> 孤女齊氏,也就是曾騙過江宛的蔣娘子披著千金難買的雪豹皮毛制成的披風,捧著鑲寶石黃瓷南瓜手爐,施施然進了屋。
屋中溫暖如春,三個小丫頭們擁上來,給她解披風的解披風,撣雪的撣雪,接手爐的接手爐,晚來一步的丫鬟也要笑著行禮:“姑娘好?!?p> 屋中一時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可就在不久前,這些見風使舵的丫頭對齊氏還是愛答不理。
左手邊的罵過她喪門星,右手邊的罵過她癩皮狗,對面笑得最諂媚的那個給她上過一盞醋茶。
可真是人情冷暖啊。
看人下菜本就是這些高門婢女最熟練的本事,齊氏還不至于和她們計較,但被圍在中間獻殷勤的時候,她還是淡淡的。
“齊丫頭,快來?!眱?nèi)間的明昌郡主卻坐不住了。
齊氏換上軟緞的起居鞋,揚起一個笑臉,朝屋里去了。
“郡主?!饼R氏福身。
“快起來,我聽丫頭說外頭下雪了,你怎么這么晚了還過來?!?p> 大丫鬟琴曹正在屋里服侍,見明昌郡主笑著對齊氏伸手,暗地里翻了個白眼。
“手倒是不涼。”明昌郡主握著齊氏的手,疼愛道。
“郡主疼我,把宮里賜的手爐給我用,我自然不能辜負?!饼R氏嬌滴滴道。
明昌郡主拍了拍她的手,欣慰地點了點頭,把她拉到身邊坐了。
“可這外頭天寒地凍的,你的風寒又才好,若有事,差丫鬟來一趟得了?!泵鞑ぶ髟捳Z里滿是疼惜。
齊氏搖頭,聲音軟軟:“來看郡主,我心里高興,風寒才好得快呢?!?p> “瞧你這嘴甜的,”明昌郡主笑道,“我這里還有些上等參茸,到時候都給你送去,好好補一補,瞧你這小臉都快瘦沒了?!?p> 琴曹立在一邊,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幅母慈女孝的場景惡心吐了。
明昌郡主道:“都下去吧。”
琴曹行禮,慢慢退了下去。
每次都是這樣,郡主會屏退服侍的人,和齊氏在屋里說悄悄話。
人一走,明昌郡主臉上的笑也淡了,但還是拉著齊氏的手。
齊氏探頭看人都走光了,才小聲道:“我是來給郡主送藥的。”
明昌郡主聞言,頓時松了口氣:“我曉得你近來身子不好,難為你還記得制藥?!?p> “我知道郡主這藥要送進宮里,干系大著呢,怎么敢不盡心,”齊氏無力地揉了揉心口,“昨夜我熬了一夜煉出湯膏,方才搓好丸子,就立刻送過來了?!?p> “好孩子,”明昌郡主望著她,“辛苦你了。”
“為了侯府,不敢說辛苦。”齊氏柔順低頭。
“我那里還有幾匹好料子,是早先皇后太后賞賜的,都是鮮亮的顏色,合該讓你這花容月貌的穿上才算物盡其用?!?p> 齊氏也不推拒,只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匣子:“這還是三日的分量?!?p> “這藥也不知還要吃多久?!泵鞑ぶ鞯氖诸D了頓,才接過這匣子。
齊氏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是小時候在南邊偶然學會的這止疼丸,我自己是不通醫(yī)理的。”
這些事情她早就說過了,明昌郡主多問這一遍,也是因為這藥丸是要獻給陛下的,不容有失。
若非那時收到開戰(zhàn)的消息,福玉公主又意外過世,她也不會急著修補與皇室的關系,這才出此下策。
若是魏藺不在北邊還好些,可他偏偏已經(jīng)去了北邊,就算家里想要韜光養(yǎng)晦,她也非顧念這棵獨苗不可。
這藥丸只能止疼,沒有別的功效,陛下如今身中奇毒,這藥丸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來日真到了藥石無靈的時候,也就是陛下一句話,他們平津侯府便可能遭逢大難,為此,平津侯已經(jīng)多日睡在書房,不到她院子里來了。
可事情既然已經(jīng)做下,便沒有回頭的道理。
“只盼著陛下快些好起來……”
這樣,他們才有功而無過。
齊氏則慢慢垂下眼睫,裝出乖巧的模樣。
前些日子,她收到上線的消息,讓她假裝自己會制作這種丸藥,然后持續(xù)不斷地給明昌郡主提供,讓承平帝能夠享用上。
她是小人物,聽吩咐辦事,不過這些日子冷眼看著明昌郡主所為,也覺得好笑。
沒想到公侯世家,郡主之尊,每日里也活得像老鼠,擔驚受怕的。
“郡主,若無旁的事……”齊氏側(cè)過頭咳了兩聲,“我就先回去了?!?p> “去吧,路上當心些。”明昌郡主松開手。
齊氏行了個禮,然后走出去了。
隔扇門開,丫鬟們又圍住她,一個說:“姑娘的披風已經(jīng)放在竹香炭上烤過?!?p> 一個說:“手爐里的炭已經(jīng)加足了。”
還有一個跪在地上給她穿鞋:“姑娘的腳真小?!?p> 齊氏享受著她們的服侍,一抬頭,卻和琴曹對上視線。
琴曹對她擠出一個心不甘情不愿的笑容。
齊氏看得好笑,故意道:“早聽說郡主屋里的琴曹姐姐最是貼心不過,比我的丫頭們強多了,不知今日可否勞姐姐扶我回院子。”
琴曹咬著牙:“姑娘吩咐,奴婢自然無有不應。”
……
入夜時,呼延律江多飲了酒,挑了個美貌的女奴發(fā)泄一場,依舊覺得心中燥慮。
只要邢州城打下來,梁人在整個北地的潰敗也就注定了。
所以等消息的時候,饒是他經(jīng)歷百戰(zhàn),也不免有些憂慮。
呼延律江出帳漫步,忽然看見他的二兒子正在喂馬。
呼延律江走過去:“阿瑞散,你在這兒干什么?”
“睡不著,”無咎低落道,“出來看看馬?!?p> 這孩子沒心機,心事都寫在臉上。
呼延律江看著他酷肖霍容詩的臉龐,難得柔和地問:“為什么睡不著?”
無咎轉(zhuǎn)頭,眼里薄薄含著淚光:“我想我娘了?!?p> ……
另一邊,江宛下馬車,先伸了個懶腰。
馬車直接把她送到帳篷附近,她下車溜達了兩步,忽然發(fā)現(xiàn)帳篷后的樹墩上又坐了人。
江宛:“你在這里做什么?”
余蘅抬頭:“想我娘?!?p> 不知怎么,柔和的月色落在他面上,叫他看著可憐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