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早就想到無咎會留在北戎,對吧?!苯疝D(zhuǎn)身。
余蘅慢慢走近:“是?!?p> 他想到無咎跟他同行的一段時日,他們離開浚州后,趕路途中,無咎都沒怎么睡,除了騎馬吃飯,就是不停地讀他收集的有關(guān)北戎高層的資料。
當時他就覺得,這個少年對自己夠狠,來日必成大器。
現(xiàn)在看來,根本不用等來日,無咎借勢殺了父兄,離草原霸主寶座只有半步之遙。
可這半步也不是容易走的,羅剎部人人能戰(zhàn),如今叛出,是一勁敵,各部首領(lǐng)之間各有仇怨,沒有呼延律江的鐵腕,恐難彈壓,稍不留神便會逼得更多頭領(lǐng)反叛,再有回闐多年準備,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內(nèi)憂外患,這頭幼狼能不能從刀光劍影中殺出一條血路來,還言之尚早。
天邊朝霞黯淡,初升的太陽卻耀眼。
薄薄的晨光下,余蘅面容冷峻,眼神鋒利,像注視著虛空中的敵人。
江宛道:“想什么呢?”
“想你,”余蘅收回視線,微微低頭望著她,“想你會不會因為無咎的選擇而難過?!?p> “我尊重他的選擇,只是一時間很難接受我們要站在敵對的立場上了。”江宛聳肩,“但事已至此,家國大義面前,我也沒的可選?!?p> 話雖如此,江宛的語氣到底透著沉重。
余蘅也不大擅長安慰人,搜腸刮肚了一番,竟然沒想出什么能說的,說來奇怪,每次在江宛面前,他都覺得自己笨嘴拙舌。
江宛說起旁的事:“你的粥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煮法,特別香稠,簡直是我喝過最好喝的粥?!?p> “這煮粥的手藝可是我?guī)煾冈谟欧苛⑸淼母?,我答應過他,不能外傳的。”
“那你師父什么時候退休,我非重金把他挖到我府上不可?!苯饘嵲诘胗涍@口粥。
余蘅掐指一算:“羅御廚青春年少,等他干不動的時候,恐怕還要再等三十年?!?p> “那以后就很難喝到了……”江宛難掩失望之色。
“還有我呀,”余蘅滿臉得色,“你也可以重金把我挖到你府上,而且羅御廚身寬一丈,每日要吃八碗飯,我吃的可比他少多了?!?p> 他對江宛眨眨眼睛。
江宛笑了,心知這是余蘅故意逗她:“您的月錢若是低于五錢,那還有談的余地?!?p> 他們說說笑笑,又折回廳中,卻見寧剡也在。
三人相見,各自都有些不能明說的尷尬,余蘅和寧剡倒是態(tài)度自然,唯有江宛明明是在替別人尷尬,卻把尷尬明白地掛在了臉上,或許她掩飾過,但確實沒藏住。
阮炳才便想起和江宛一道來定州時,江宛曾說與寧少將軍有一段情,他以為是這個緣故,江宛才會不自在,便主動開口道:“寧少將軍與將士一起守城,恐怕又是一夜未眠吧,我等都已知曉援軍之事,請寧少將軍盡早回去休息,養(yǎng)足精神才好?!?p> 阮炳才這話對寧剡來說,也是個臺階,他對余蘅行了個禮,便離開了,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
江宛見他走了,才覺得呼吸重新順暢起來。
阮炳才與余蘅對視一眼,主動解釋道:“寧少將軍方才送來消息,澶州和威州統(tǒng)共二萬援兵已至?!?p> 算算日子,確實也該到了。
余蘅頷首,示意自己了解,見陸通判第二次撓臉,顯然已經(jīng)坐不住了,便道:“若無他事,都散了吧?!?p> 如今有空,他要去見寧統(tǒng)一趟,好歹敲打幾句,免得這寧大將軍見了兩萬兵力,又要惦記得不能安寢。
余蘅對江宛道:“我另有事,瞧你困倦得很,回霍當家府上補眠也好?!?p> “我先順路去看看席先生可曾歸來,然后再去看看程琥?!苯鸬?。
“你倒惦記他?!庇噢康吐暤?。
這聲音落在耳里總聽著酸溜溜的,江宛莫名覺得耳朵發(fā)燙,摸了摸耳根:“那他受了傷嘛……哦對了,你肩上的傷勢如何,可好些了?”
余蘅得她一句關(guān)切,早就稀里糊涂不曉得疼了,此時倒把大夫診斷的話全倒了出來,委屈道:“不能動,不能用力,否則傷口迸裂,從前用的藥便都白用了?!?p> 江宛:“那你怎么不把手吊起來?”
余蘅微微搖頭。
江宛明白,他是顧忌軍心安穩(wěn),不敢讓旁人知道他受了傷。
好在余蘅應該是個仔細人,也不像不惜命的,應該不會亂動讓傷勢惡化。
江宛這邊憂心忡忡的,霍娘子幾個可不愿意留在這兒看他們你儂我儂。
陳知軍叫住霍娘子,搓著手道:“霍當家,這援軍來了,按理說,咱們得讓人吃頓好的。”
陸通判道:“的確該讓人吃頓好的。”
陳知軍又道:“我們府兵真的是一窮二白,這恐怕還得煩勞霍大當家出些力?!?p> 陸通判:“霍當家出些力吧?!?p> 霍娘子做了個手勢,打斷他們的話,冷酷道:“要錢可以,打張條子給我,這錢按理得兵部出吧。”
霍娘子掃了他們一眼,白吃白喝,你們也好意思?
陳知軍假笑:“您走好。”
他與陸通判對視一眼,在彼此臉上看到了窮字。
窮啊,他們定州的油水嘩嘩往浚州流,這浚州首富總得出點血吧。
“老陳,別要臉了,要這臉有何用,不當吃不當穿的。”陸通判擠眉弄眼。
陳知軍嘆了口氣,伸手打了下臉,又追上去:“霍當家,霍當家……”
阮炳才看人散了,摸了摸胡子,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
中午,魏藺也從地道里鉆了出來。
余蘅收到消息,親自來接他。
魏藺匯報道:“北戎營地后退二百里?!?p> 這算是一種求和的訊號,看來這場仗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
余蘅道:“羅剎部呢?”
“還在南城門,不過,他們應該打算挪地方了,這回洗劫邢州,他們賺得盆滿缽滿,立刻打道回府也不虧?!?p> “援軍可曾與他們起沖突?”
“不曾,我派人牽頭,讓援軍駐扎在西側(cè)?!?p> “回闐可有動靜?”
“暫時沒聽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