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竹香和述安離開金城的日子。
這日我與攬星,還有宋炎焱一同在城門口送別他們。
城外的風頗有些瘆人,吹在身上竟刺疼刺疼的,我不由得裹緊了衣裳。一片荒草叢生,滿眼枯枝殘葉,此情此景,我只感嘆這種別樣的凄涼之色。
此時我竟能深刻體會到柳永在《雨霖鈴》中所云的:“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初讀此詩時只覺得柳永太扭捏造作,全然沒有男子的豪情灑脫。身為男子,在離別時本應決斷瀟灑些,而他竟哭哭啼啼地像個孩子………可如今想來這詩句描繪的可真是恰到好處。
已到臨別之際,我和攬星準備的東西也該拿出來了。
我對竹香莞爾一笑,便從口袋里拿出錦袋裝的鐲子與她。
“要嫁人了,我這做小姐的自然是有東西給你的,權當是娘家人為你準備的嫁妝了?!?p> 竹香猶豫地接過錦袋,打開看見里面裝了一對兒鼎好的金鐲子,驚了半刻,忙退給我道:“小姐,這使不得啊!這么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p> “這有何收不了的?”
攬星邊笑道邊拿出她的禮物,我這才看到她送給竹香的東西——是一對紅木制的梳子,其上雕著的紋樣素有花好月圓之意。
原來攬星選了木梳呀,我心下想,這也是個頂好的物什。
竹香看著這些東西,瞬間便紅了眼,眼淚也開始在眶里打轉。
“你先別急著感動?!睌埿钦f著又不知從哪變出一個紅色的瑪瑙戒指,將它戴在竹香的手指上。
“這瑪瑙戒指的成色雖不是極好的,但也不差。你如今好歹算個軍官夫人,理應戴這些來凸顯身份了,省得日后周圍的人都瞧不上你?!?p> “這……”竹香有些不知所措,扭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述安。
“這些都是我們的心意,你且收著吧?!蔽倚Φ溃澳阋粋€女孩子家總歸是要有些貴重物什放在身上的,所以你收著了我們才能安心?!?p> 然竹香還是不愿收下,只道:“我知道自己素來與二位小姐關系不差,你們向來也待我極好,可這手鐲戒指我是萬萬收不得的。如今我心中的尊卑感是不如從前那般強烈了,但我也曉得這東西是不能收的,叫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呢?”
我雖早料到竹香會這般說,可當我真聽到時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竹香?!蔽业溃澳愠鮼砦壹視r還是個半大的小姑娘,牙都沒長全,卻要成日在廚房里干最重最累的活,府里與你一般大的下人都有爹娘照顧著,可你卻孤苦伶仃的,無人照拂。這么多年了,你與我一同長大,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說是嗎?”
竹香點點頭,我道:“既然我們是一家人了,那作為你的家人,你成婚我給你這鐲子確實沒什么不妥的。”
竹香愣了愣,我又笑道:“這道理便是這樣,我們既是一家人,我也素來把你當妹妹看,如今妹妹出嫁,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給你準備東西?!?p> “是呀!”攬星也來應和道,“一家人之間哪有什么推托不要的道理?!?p> “哎,我這就收著!”竹香抹了淚,這才伸手接了過去。
我們幾人又含淚纏綿了片刻,磨蹭著時間,怎么都不愿說分離。此次一別,又不知再見是何時日,故而不能告別得灑脫。
攬星又塞了好幾本書給竹香,她總怕竹香離開后會荒廢了學業(yè),她還為竹香起了個新名字:恬安。
風恬日暖,安寧一生。確是個極好的名字,不過接不接受卻是竹香的選擇了。
待到太陽快升至天空中央的時候,竹香和述安不得不啟程了,我緊緊地抱了抱她,依依不舍地看著她離去。
竹香啊,從此天高海闊,都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