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君君:“……”
尹君君抬頭看了看坐在自己左邊的紀呈,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右邊的聞牧,跟對面的陸白漾相視一眼。
陸白漾瞬間起身,拉著宋嘉杞:“我們……我們先走了,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紀哥,我們走了啊,你們,你們好好玩?!?p> 陸白漾給了尹君君一個“你自求多?!钡姆浅>哂猩钜獾囊粋€眼神,就拉著明顯還沒回過神來的宋嘉杞跑了。
尹君君:“……”
她的本意是想讓陸白漾開個頭,讓氣氛不要這么僵。
于是她只能硬著頭皮找話題:“你們剛才怎么……”
“哼?!?p> “嘁。”
尹君君:“……”
這天沒法聊了。
尹君君看了一眼聞牧,站起身,卻突然左右邊都傳來一股力道,自己的左右手手腕均被握住,尹君君疼的皺眉:“嘶……”
聞牧瞬間放手,緊張的看著尹君君:“怎么了?哪里疼?怎么回事兒?”
紀呈伸手推開聞牧,把尹君君拉到自己的身后:“她右手臂有傷,你都不知道?”
尹君君看著自己面前高大身影的紀呈,拉了拉他:“我沒事?!?p> 紀呈絲毫沒有松開尹君君的意思,把自己桌子上那杯從未動過的加熱的鮮漾奶綠塞到了尹君君的手里,不動聲色的又握住了尹君君的手腕。
尹君君手捧著奶綠,就著吸管喝了一口,濃濃的奶香味,還有綠茶的清香,是她喜歡喝的飲料,她就又喝了一口。
尹君君小口小口喝著,喝到一半,突然感覺有兩道不能忽略的熾熱視線,微微僵了一下,尹君君咬著吸管,抬頭。
對面直愣愣的兩道視線看著她。
尹君君下意識的吐出吸管,下唇還有水光,吸管被咬癟,尹君君不解的看著他們倆。
倆人一致的咳嗽了兩聲,看著對方的目光仿佛帶著火光,電光火石之間,尹君君這個當事人還在感嘆奶綠的好喝。
尹君君轉身想走,卻被紀呈叫?。骸叭ツ模俊?p> 尹君君回頭,捧著奶綠又喝了一口,才說道:“聞牧哥臉上的傷是你打的?”
紀呈:“……”
雖然他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但至少他現在知道眼前這個人對于尹君君來說很重要,紀呈遲疑了一下,沒有出聲。
只要我不說,我就不心虛。
尹君君轉身走出超市,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身后也有略微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尹君君嘆了口氣,回頭:“我給聞牧哥去買點藥?!?p> 紀呈:“……”
聞牧:“……”
最后,還是三人一起去了不遠處的同濟醫(yī)院,尹君君讓醫(yī)生看了看聞牧臉上的傷。
尹君君有點擔心,問道:“很嚴重嗎?”
老醫(yī)師扶了扶他架在鼻梁上的厚重的眼鏡,說:“不嚴重,我給你開點涂抹的藥就可以了,小孩子家家的,沒事成天凈打架可不行啊?!?p> 聞牧:“……”
老醫(yī)師有點話嘮,紀呈和聞牧明顯煩的不行,但還是站在尹君君后面,‘乖巧’的聽著老醫(yī)師的訓話。
藥開完的時候,聽到老醫(yī)師說可以去拿藥了,紀呈和聞牧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尹君君看著好笑:“你們自己打架,還不讓醫(yī)生教育教育你們?”
聞牧扯了扯唇,又扯到了受傷的嘴角,臉上有些扭曲:“我說了不用擦藥,我這體格子破了點皮也至于?”
尹君君踹了他一腳,踹到了小腿肚子上,聞牧悶吭一聲,忍著疼痛,這小屁孩下腳可真夠狠的。
是呢,嘴角快到下巴那么大一圈的淤青,額頭也擦破了點皮,身上還不知道又有哪里被藏起來的傷。
“要是被叔叔阿姨知道你這傷是打架來的,一頓搓衣板子你肯定跑不了,當初你妹妹我還能幫上你點忙,可現在……”
尹君君越說聲音越小,眼中黯淡。
紀呈一愣。
聞牧還在擰眉:“不讓他們知道不就行了?再者說,男人臉上有點傷這叫有血性?!?p> 尹君君都懶得搭理他,跟護士姐姐后邊拿藥,護士姐姐還特別細心的跟她講藥的用法,尹君君都一一記下。
出了藥店,尹君君把塑料袋子往聞牧懷里一塞,撇撇嘴:“回去把藥錢,掛號費和看診費轉給我,一個子都不能少。”
聞牧揉了揉尹君君的腦袋瓜子,笑罵:“這點錢都舍不得給我花?小沒良心的,小時候我給你買過多少糖,都喂給軟糖吃了嗎?”
說到軟糖,軟糖是聞牧家里養(yǎng)的一只貓,很小就在他們家了,算算年紀,今年也快十一歲了。
尹君君剛要張嘴問問軟糖的近況,聞牧兜里的手機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臉色一僵,一個“媽”字安靜的躺在手機屏幕上。
尹君君自然也看見了,臉色突然變得異常難看。
聞牧掐掉,可沒過兩秒鐘,鈴聲又響了,都是一個人,尹君君推了推聞牧。
“回去吧,這么晚了他們肯定擔心你,找個好一點的理由把你臉上的傷瞞過去,哥哥,別再來找我了,也別再聯系了,阿姨不會希望的,我現在過得很好,你看見了?!?p> 聞牧也知道很晚了,但是他還是不放心尹君君自己一個人黑燈瞎火的回家:“我先送……”
“不用?!奔o呈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尹君君的身后,拉住她的手腕,“我送?!?p> 尹君君本身就不用人送,但是看聞牧一臉堅持的樣子,最終選擇讓紀呈送她回去。
聞牧看著紀呈臉上嘚瑟的笑,強忍著一拳揍上去的沖動,咬牙切齒。
尹君君看著聞牧走遠直到身影消失,才轉頭看向站在自己左后方的紀呈:“你可不可以把手松開了?”
紀呈卻一臉滿不在乎:“不行?!?p> 尹君君掙扎兩下,結果越掙扎,紀呈握的手勁越大,尹君君再次發(fā)出無奈的嘆息。
“我怕你走丟?!?p> 尹君君出乎意外的抬頭。
“畢竟你還是個一米六的小同學?!?p> 尹君君:“……”
把我的感動還給我。
紀呈拉著尹君君的手腕,在前面領著尹君君走,在尹君君看不到的地方,紀呈的嘴角都快揚到耳朵后了。
他們……不是在談戀愛啊。
原來只是表兄妹。
剛才聽見尹君君說妹妹的時候,紀呈的大腦當機了兩秒鐘,不,或許是兩分鐘,或許是更長時間,他停留在妹妹兩個字里無法脫身。
他被巨大的驚喜砸中,之前的所有情緒都在那一刻云消霧散,激動無法溢于言表,只能克制著自己的嘴角,不要勾的太明顯。
尹君君拉住了紀呈,紀呈轉頭,尹君君打量了兩眼:“沒傷著吧?”
說起這個,紀呈有點不大開心:“剛才你怎么不問我?你是不是著急那個小子,把我都忘了?”
提到這個,紀呈就有一團無名之火涌起。
在超市的時候,尹君君看見聞牧臉上的傷就要去給他買藥,還讓醫(yī)生仔細的看診聞牧的傷,又辛勤的去給他拿藥交錢。
從始至終,紀呈都跟在尹君君的身后,寸步不離,可尹君君沒給他一個眼神,也從未跟他說過一句話。
紀呈看著尹君君,等著她可以給他一個滿意的解釋。
“我沒忘?!?p> 紀呈錯愕的看向尹君君。
“我只是認為,這里的醫(yī)生跟你們的家庭醫(yī)生肯定還是有差距的吧?帝都第一家族……不可能連私人醫(yī)生都沒有的吧?”
剛才的奶綠已經喝完了,尹君君現在又捧著一盒,是紀呈拉著她剛才走過超市的時候給她買的,她插進吸管,喝了一口。
仰著頭說話真的脖子很疼,她也沒有委屈自己,只看著紀呈的胸膛,一字一句的說話。
“而且這里的藥我也不太相信,聞牧哥是沒有辦法了我才帶他去小診所的,你回家可以去找你的私人醫(yī)生讓他幫你看看嗎?聞牧哥小時候練過柔道和散打,大概是可以進國家隊的那種水平,看你臉上沒什么事,身上要是哪里被聞牧哥打一拳也是夠受的?!?p> 尹君君突然愣了一下,感覺好長時間都是自己在說話,紀呈一個字也沒說,她抬頭看向紀呈的臉,“你們?yōu)槭裁丛诖蚣???p> 紀呈沉著雙眸,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尹君君很難猜測紀呈現在是什么心情。
“他揍了宋嘉杞?!?p> 宋嘉杞?就是那個奶奶灰,紅配綠嗎?
紀呈嘆了口氣,似無奈的開口:“你要是早說那是你的堂哥,別說揍了,我還得好吃好喝的對他?!?p> 堂哥?
“不是我堂哥啊?!币唤?,“你怎么會認為他是我堂哥呢?”
“你不說他叫你妹妹?”
尹君君皺了皺鼻子:“那只是每次聞爸爸罰他跪搓衣板的時候,只要我?guī)退f個謊話圓過去,他就不會被罰了,所以每次他都會說好聽的叫我。”
啪——
紀呈的那點好心情又好像被什么重創(chuàng)了一下。
“那你們是什么關系?”
尹君君認真的想想:“發(fā)小?!?p> 發(fā)小……
那不就是,青梅竹馬?
紀呈快要被氣吐血了,還不如讓他以為他們倆是戀愛關系呢。
今天一個晚上,他的心情起起落落,他這一輩子心情大起大落也沒有兩次,可今天晚上,他算是嘗到了這種滋味。
紀呈咬牙切齒,恨不得時間能倒退兩個小時前,那時候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不把聞牧揍進ICU他就跟他姓。
尹君君拽了拽他,軟著語氣說:“他是我的鄰居,也可以算是我的哥哥,所以你們以后見面不要再打架了好不好?”
紀呈看著尹君君的眼睛。
那雙眼睛,又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蠱惑他,他清楚,他明白,可他還是鬼使神差的點頭說:“好?!?p> 然后他就毫不意外的看見了他想看的東西——尹君君笑了。
原來他的目的是這個……
他只是想,想看她笑笑?
紀呈的雙眸罕見的出現了一絲迷茫,他突然又想起了陸白漾的那句話——你不是喜歡新同學吧?
紀呈的大腦空白了幾秒鐘,上次他腦子里冒出這個念頭,還是因為尹君君喊了他的名字,只是喊了他的名字,他就感覺他的名字都好像生動了許多,那種感覺分毫不差,直擊心臟,他渾身都酥麻了起來。
——你不是喜歡新同學吧?
紀呈想,他是要好好的問問自己了。
問問自己的心。
問問那里是否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在半個多月內偷偷的藏了一位一米六的小同學。
……
紀呈還是把尹君君送回了家。
尹君君看著手機頁面上自己的余額,肉疼的不行,今晚給聞牧掛號買藥還花了她四百多塊錢,如今銀行卡里只剩下幾十了……
尹君君嘆了口氣,退出頁面,看到頁面上某個圖標的右上方有小紅圈圈出現,尹君君清除,隨即把手機關機,扔在一邊。
時間還早,尹君君拿出書包里的練習題開始做。
她的生物一直是她的弱項,有關基因方面的題更是難的她無從下筆,她沉下心來,連著做了四道有關基因致死題型的題目。
嗯……一個小時過去了,尹君君放下筆,翻著答案,嗯,還行,錯了三道。
尹君君頭一次看到自己的戰(zhàn)果耐性這么差,把書煩躁的扔在一邊,不看解析,也不想再次做一遍。
她曾經對著一道基因題連著做了二十三遍的時候都沒這么煩過,但她也不想深思,于是她拿了衣服去浴室洗了個澡,就關燈睡覺了。
樓下,那一抹微小卻不容忽視的火星也在頃刻間熄滅,紀呈完全的隱入了黑暗之中。
他在這里站了近兩個小時,煙抽了一根又一根,他知道自己對煙是沒有癮的,可是他急需東西來發(fā)泄。
你不是喜歡新同學吧……
喜歡新同學吧……
新同學……
紀呈抬手,撐著自己的額頭,緊緊抿著嘴角,眉眼間盡是無奈,多久了,他終于忍不住,咬著牙說道:“媽的?!?p> 他真的很長時間沒有爆過粗口了,又拿起一根煙點上,紀呈恍惚憶起了半個多月前的初見。
初次見面的時候,是在教學樓去往操場的路上,陽光曬的他睜不開眼。
他渴了,在喝水,突然胸膛上被重物撞了一下,他蹩著眉,本身脾氣就不太好,在他正煩躁的時候又被撞,以為他是得有多好的脾氣?
被嗆的咳嗽了兩聲,可當他睜開眼剛想罵人的時候,眼前竟然空無一物。
紀呈怔了一瞬,目光緩緩地往下移,終于找到了撞他的那個罪魁禍首,堪堪到他胸膛的女生,正在努力的睜著被太陽刺的睜不開的雙眸。
他背著光,根本不需要費力就能看清她的整張小臉,她因為看著他要揚起脖子,小馬尾辮一晃一晃的。
然后他聽見了軟軟糯糯的聲音。
——同學,你沒事吧?
然后他看見了白白嫩嫩的小手。
——對不起,請你吃糖。
她低著頭,他就看著她的手,白嫩的手心上,紅色的糖紙格外吸引人,他第一次怔愣。
他不喜歡吃糖,或者說,他不喜歡一切甜的東西,太膩人,會讓他反胃,可是在她手心里的糖,使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去嘗試的欲望,他覺得她手里的糖,格外與眾不同。
怔愣之余,他突然瞥到了地上有一張紙,白紙黑字,上面幾個黑色的大字異常清晰——轉校通知書。
紀呈不做思索,從她手中拿了那顆糖,他低下身,拿起了那張轉校通知書。
憑著自己超強的視力,他迅速瀏覽了那幾行字,瞬間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尹君君同學,高三(6)班。
他瞬間就勾起了嘴角。
那時候,他記得那個糖他沒有吃,放在了他的校服外套兜里,然后晚上,他換了一身校服,把校服扔到衣簍前一秒,他想起了那顆糖。
紀呈盯著那件外套斂眉,但還是在五秒鐘之后拿出了那顆糖,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他坐在桌子前……沉默的盯著那顆糖盯了一晚上。
他第一次,有些迷茫。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前十八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慣了,肆無忌憚,隨心所欲,沒人管他,也沒人敢管他。
如今,囂張了十八年的他,竟然盯著一顆糖盯了一晚上,傳出去他帝都太子爺的名號還要不要了?
在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已經四點五十六了。
他揉了揉眉心,把那顆糖隨意的扔在抽屜里鎖上,去浴室沖了個澡,躺在床上,腦子里竟然還是那顆糖,輾轉反側了許久,他終于淺淺的進入睡眠。
毫無疑問,那天他沒來,他一直睡到了晚上七點,期間醒了好幾次,每一次醒來的原因都是夢見了一顆糖,他就被驚醒了。
他第一次睡眠質量這么差。
在九月一號二號那兩天,他也太反常了。
紀呈慢悠悠的扔掉煙頭,又拿起了一根煙夾在手里,手中的打火機一擦一擦的磨著,然后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入肺。
視線依舊看著拉的密不透風的窗簾。
紀呈恍惚意識到,他當初好像看到的、夢見的、盯著發(fā)呆的并不是那顆糖,而是在糖紙底下的白嫩手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