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
跪地抱拳的袁無奇，肉身徹底化作石雕。
僵硬，蒼白。
唯一不變的是那張平平無奇的臉龐。
懷著悲憫和乞求。
還有歉意。
“我們大喜的日子，他在這里不合適?！?p> 蘇長生斜眼撇過，然后揮手。
氣浪如氤氳，吹拂著石雕飛去。
嘩啦！
門外的河水里傳來重物墜落的聲音，袁無奇徹底沒入了泥漿里。
“小如，回去等著我?！?p> “花轎到門口了?！?p> 蘇長生又輕柔的為妹妹擦掉了淚痕，頓了一下，又補充道，
“記得把妝補齊，今日只有一次?！?p> “我要你做這世間最美的新娘，彌補九世的遺憾。”
“嗯?！?p> 蘇長如重重點頭。
再揚起臉頰時，眸子里已經(jīng)似有花漾。
她沒有喜，沒有痛。
但情還是在的。
“我等哥哥拜天地。”
她抿住紅唇，攜著那一身驚艷四方的大紅，轉(zhuǎn)身。
呼！
天地間重新安靜。
蘇長生看著那道門楣關(guān)閉，然后也回到了百家橋上。
他坐上棗紅馬。
解開術(shù)法。
一切恢復(fù)正常。
老鎮(zhèn)長帶著迎親的隊伍來到了宅前。
沒有繁冗復(fù)雜的規(guī)矩，也沒有多少鬧婚的親友，只有端著喜帖送上祝福的蠶絲鎮(zhèn)村民。
“祝新人百年好合。”
“圓圓滿滿，如如意意?！?p> “白頭偕老。”
“早生貴子?！?p> “哈哈！”
恭賀聲與今早剛剛采摘下來的花瓣一起飛灑。
蘇長生嘆了口氣。
“早生貴子。”
他之痛。
搖了搖頭，撇去所有的傷感，他恢復(fù)平靜和喜悅。
然后抱著紅繡球走進(jìn)去。
門口站著兩個同樣一身喜服的女童，扎著朝天辮，烏黑的大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期待。
在這個位置，是能從新郎那里討到喜錢的。
還有好吃的。
“恭喜新郎官?！?p> 兩個小丫頭有點兒害羞，還有點期待，脆生生的喊著，伸出了雙手。
“我蘇家，世代書香?！?p> “黃金白銀皆視糞土，今日做為蘇家長子大婚，若以銀錢開路，難免落了俗套?！?p> “便贈予你們每人一部書?！?p> 蘇長生早有準(zhǔn)備。
左手《道德經(jīng)》，右手《周易》，皆是世間孤本，奇本。
讀之，并領(lǐng)悟。
哪怕本身天賦最下乘，也可在這凡俗有鼎立之能。
“謝謝新郎官?！?p> “快請進(jìn)，新娘子在里面等急啦?！?p> 小丫頭不知書好，稍有些失落，但轉(zhuǎn)而又是喜笑顏開的說道。
反正，老鎮(zhèn)長交代過。
無論蘇公子給什么，他都會再補一份銀錢的。
“新郎官到嘍?！?p> 清脆悅耳的童聲響起，那以紅綢系著的木門緩緩打開。
清晨的光線，帶著溫暖和明亮，傾灑進(jìn)去。
照耀在了那正對著的簡榻上。
大周最好的絲綢，最好的女紅，最好的染料。
構(gòu)成了這一身鮮紅如火的鳳冠霞帔。
而再加上這最好的女子。
便是一副世間絕美的畫卷。
她端坐，雙手交于膝前。
雖然，大紅蓋頭遮掩住了容顏。
但那無雙的氣質(zhì)，依舊讓這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驚嘆。
蘇長生也不例外。
他覺的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然后走進(jìn)了閨房。
“我來了?！?p> 他說，
“九世，九百年光陰，千山萬水，重重劫難?！?p> “都沒有攔住我?！?p> “我知道。”
蘇長如聲音如空谷幽蘭，平淡，卻有著無法言喻的那種幸福。
道，
“我一直在等你?！?p> “上花轎?！?p> 蘇長生牽住了那一雙柔荑，走向屋外。
一對璧人。
所有村民們都安靜下來，然后讓開。
陽光，投影。
風(fēng)，吹起白發(fā)，紅綢，繡穗。
然后嗩吶聲，敲鑼打鼓聲，村民們的恭賀聲，齊齊而動。
蘇長生牽著蘇長如來到花轎前，
“小心?！?p> 他為蘇長如掀開了轎簾。
恍惚間，他覺的這畫面，似乎有些眼熟。
兒時，他和妹妹不知道為什么，沒辦法和普通人家的孩子融入。
便只能在家獨自玩過家家的游戲。
那時候，他們最喜歡的便是這上花轎，拜天地。
難道便是應(yīng)著今日之景？
蘇長生微笑。
待妹妹坐穩(wěn)，他也重新坐上了棗紅馬。
“起?！?p> 老鎮(zhèn)長用力的大喊。
嗩吶聲鑼鼓聲更加的響亮，人們吹的腮幫子鼓起來，臉龐漲紅。
眼睛里的喜掩飾不住。
孩童們圍繞著花轎歡唱。
然后，行向鎮(zhèn)長家。
一路安然無恙。
蘇長生看到了熊熊燃燒著的火盆。
接下來，是請?zhí)K長如下轎。
過火盆。
原本蘇長生是想連這些事情都省略的。
但是，老鎮(zhèn)長沒有答應(yīng)。
過火盆是民間嫁娶必須要經(jīng)過的，意味著驅(qū)逐了晦氣，只留喜氣。
蘇家這一陣子遭逢劫難。
實在是太慘。
老鎮(zhèn)長說什么也要堅持，把以往的晦氣一掃而光。
他對于蘇長生來說，算是半個長輩。
便應(yīng)下了。
他牽著蘇長如來到了火盆前。
“小心?！?p> “你只需要邁步?！?p> “跨過去?！?p> 蘇長生低聲說道。
“嗯?！?p> 蘇長如向前，邁步。
當(dāng)她接觸到火焰的時候，那火苗像是有靈性般，全部低伏了下去。
像是臣服。
“喔。”
“火苗都喜歡新娘子，不肯熱到她?！?p> “嘻嘻。”
村民中傳來歡呼和驚嘆。
蘇長生于漫天傾灑的花瓣雨中，帶著蘇長如來到了大堂前。
紅燭一對。
燙金的喜字當(dāng)頭。
下面是蘇坡起夫婦的牌位，以及象征著云妃的綺云簪。
“吉時已到?！?p> “一拜天地?！?p> 老鎮(zhèn)長是主婚人，拄著拐杖，用力的喊道。
蘇長生牽住了蘇長如的手。
然后轉(zhuǎn)向了屋門口所在的方向，迎著那明亮與光影，叩首。
轟隆！
遙遠(yuǎn)的天際，有烏云凝聚，驚雷翻滾。
兄與妹，血脈至親，結(jié)連理。
到底為天地不容。
蘇長生感覺到妹妹的手發(fā)緊，顫抖。
他笑了笑，道，
“不容你我的，無論是天，還是地，抑或是鬼神?！?p> “我都斬之，除之，滅之。”
“安心?！?p> “嗯?！?p> 蘇長如點頭。
“二拜高堂?！?p> 老鎮(zhèn)長的聲音再度響起。
新人轉(zhuǎn)過了身子，來到了靈牌和綺云簪面前。
叩首。
呼！
有風(fēng)涌動，紅燭搖晃，靈牌顫抖。
綺云簪上似乎也出現(xiàn)了裂紋。
“連你們，也不同意？”
“這本是我們應(yīng)該的結(jié)局。”
“父親。”
“母親?！?p> “請安息?！?p> 蘇長生閉上了眼睛，低語。
呼！
術(shù)法蕩漾，風(fēng)漸息，燭火恢復(fù)了正常。
淡淡的搖曳。
“夫妻對拜！”
兩對新人同時轉(zhuǎn)身。
面向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