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繡手巾兩面花,姐想情郎郎想她。乖姐想郎人勤儉,郎想乖姐會挑花。”
馬車路過村莊前的道路,一位老人帶著女孩兒,手持土布,腕掛彩線,哼著歌謠,挑著手巾。
江若隔窗探向那歌聲來源,藏青色的土布上白線挑邊,其圖案豐富色彩艷麗。可惜距離太遠不曾看清。
綿延大別山,濤濤長江水,秀麗龍感湖,處在這一山一江一湖之中,天連吳楚,地接三省,一聲婉轉(zhuǎn)醉人的采茶調(diào)唱起,三五人演出千軍萬馬,六七步走遍四海九州。
拜過了五祖寺,江若來此領(lǐng)略的第一出黃梅本地的黃梅戲便是《紅絲錯》。
《紅絲錯》這出戲,唱的乃是布衣張秋人在章員外府上教書,日久與大小姐榴月一往情深,但章員外卻要將榴月許配薛春林。二小姐榴花夜訪薛公子勸其退婚,誰知兩人一見鐘情,可薛春林卻一直誤將榴花當榴月。后來薛春林進京趕考,期間榴花懷孕的事被其母親知道,逼著她講出真情,榴花為保薛春林的聲譽至死不說。張秋人為救她仗義頂罪,并帶著榴花回到農(nóng)村,生下了孩子。薛春林金榜題名成為本縣縣令,在處理張秋人拐騙二小姐的案子時,榴花闖入法堂講出真情解開了與薛春林的誤會??烧聠T外執(zhí)意榴月許配薛春林,榴花跟隨張秋人,好在在眾人的幫助下,入洞房時偷偷交換了新娘,于是對對錯錯錯錯對對,最后春花秋月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
上午的陽光明媚,襯著臺上那演榴月的女子的嬌容,她滿面羞澀,面對情人欲說還休,面對身份阻隔又千般無奈。
江若坐在戲臺子下,雖布了滿額的薄汗卻絲毫不影響她的興致。
“小院地白樹棲鴉,露冷風(fēng)寒綻窗花。遙叩蟾宮問玉桂,今宵明月照誰家?!?p> 正看到榴月寫詩寄情的片段,江若忽然覺著頭上被什么東西一蓋。
“你做什么?!苯裘ι焓秩∠铝擞霭采w在她頭上的方巾,細看之下,卻見其上圖案色彩艷麗極具對稱,挑的是鳳戲牡丹,寫意不寫實,倒是別具一格,“這哪來的。”
“路邊順手買的,我看她們都這么蓋頭上,好像還真能遮太陽。我本看著挺好的,你不想這樣,那要不給你買碗綠豆湯消消暑?”
江若還未答,便見已然起身跑出了人群,她忙朝著他跑出的方向喚道:“給自己也買碗?!?p> 再回眸時,臺上扮演榴花的女子,紅繡群,長絲巾,手中正持著榴月的詩稿唱道:“好詩難得明如話,又何必月藏云堆月籠花。我替姐姐改一字,今宵明月照張家?!?p> 一番妙改,惹得眾人捧腹大笑,榴花便在這一片歡聲中退場,隨后便是榴月與張秋人一出對對聯(lián)的戲。
上聯(lián)榴月出張秋人道:
“三分月色描來易?!?p> 下聯(lián)張秋人出榴月道:
“一段秋思畫出難?!?p> 四目相望,情意綿綿。
與此同時,遇安買來了兩碗綠豆湯,遞一碗給江若:“你說說你,有戲館子不去聽,非得來這太陽底下聽戲?!?p> “因為,只有這里唱《紅絲錯》呀。”
江若說著接過,卻見遇安手中的綠豆湯冒著絲絲寒氣,再看看自己手中還有些燙手的,弱弱問了一句:“怎么你的冰鎮(zhèn),我的卻是熱的?”
遇安聞言,取過她手中團扇,在她身邊搖起清風(fēng)陣陣清涼:“你別喝冰的,我給你搖扇子?!?p> 腮邊泛起陣陣清涼風(fēng),點點笑意在甘甜的湯沿蕩漾,其中原因其實早已明了。
夜深唯人靜,蟬鳴空桑林?;蕦m之中哪有此景,唯有這鄉(xiāng)野底樓方能一品。
“若若,你那么喜歡聽戲,能不能唱一段于我聽聽?!?p> 已是八月天亥時末,本當解衣休息,聞言江若一愣,又重將衣裙系好:“我只愛聽,卻從不敢唱,哪能唱的好?!?p> “沒事,這里又沒有旁人?!?p> “那……”幾番猶豫,再三思忖,她如何不想清唱一段博君一笑,又顧慮身份難以啟齒。
“那……只唱一段,你想聽什么?”
“什么都好,只有是你……”
“你來?!?p> 悄聲開門,庭院中,桂子初結(jié)還欠暗香,楓葉沙沙綠葉微黃,而那月光,流泉凝霜替白日還一份清涼。
江若持著團扇,漫步月下,有影共舞:“架上累累懸瓜果,風(fēng)吹稻海蕩金波,夜靜猶聞人笑語,到底人間歡樂多?!?p> 庭院明月,伴夜蟬鳴,更有蛙叫,聲聲動聽。
遙指明月,清唱歌謠,可有幾分織女牛郎的歡悅。
“我問天上彎彎月,誰能好過我牛郎哥。我問籬邊老楓樹,幾曾見似我嬌兒花兩朵。再問歡唱清溪水,誰能和我賽喜歌哇。聞一聞瓜香心也醉,嘗一嘗新果甜透心窩,聽一聽鄉(xiāng)鄰們問寒問暖知心語,看一看畫中人影舞婆娑,休要愁眉長鎖,莫把時光錯過,到人間巧手同繡好山河。”
“可滿意了?!苯艉哒诿?,庭院不大,恰夠月光充盈。
不知不覺,已是來年三月,距江若回京也有七月長了。
韓娘子去年十一月便誕下了一位小皇子,說來,這還是皇帝的第一位皇子。
“陛下,看看?!?p> “真是越看越俊,像愛妃?!?p> “啊!”韓相宜聞言,抱著襁褓中的小皇子,愣是沒反應(yīng)過來。
一旁被皇帝遮了視線的江若,趁此機會愣是擠開了皇帝坐到相宜身旁:“對呀對呀,像姐姐?!?p> 她搓暖了雙手,小心點了點襁褓中人兒的小臉蛋,越發(fā)喜愛。
小家伙正是抓東西的時候,一伸手便抓住了江若脖子上掛著的鎖。
他跩的用力,江若沒敢拉扯,便取下了頸上掛的挑花鎖:“你知道嗎,這是姐姐去五祖寺時一位大師所贈,他說我命好,人生八苦去了二,說是有緣便贈了這個保平安的鎖,我瞧著這上面的挑花好看便接了,既然你喜歡就送你玩吧?!?p> 相宜抱著孩子,聞言一番感激,笑的開懷:“公主抱抱試試?”
“??!我不會呀?!?p> “公主十五,也該成婚啦,遲早要抱上的?!毕嘁苏f著,將懷中人小心交與。
江若學(xué)著模樣,彎起雙臂,襁褓中嬰兒散著生命的溫熱。她謹慎的將他環(huán)在懷中,緊了怕弄疼,松了又怕抱不穩(wěn),五個月大的孩子并不多沉,她卻感覺重若千斤,不敢有絲毫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