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近三日煙火繚繞,一日三餐便是需要送至酒坊內(nèi),屈將軍也不禁乘著輪車趕來查看,看見女兒臉兒紅紅,正用綠色葛布連接竹管,屈將軍問:“安姬,別鼓搗這些了,爹爹有好消息說與你?!?p> “爹爹,你知道酒氣跑哪去了?”安歌一眨不??粗赣H,眼睛閃著耀眼的光芒。
屈將軍強忍住笑意,說:“不是,安姬,你以后便是想嫁給寒慕便嫁給寒慕,這不是好消息嗎?”
安歌撅著嘴:“這算啥好消息呢,我還希望你再繼續(xù)反對,這樣的話,仲春時我就可以和寒慕光明正大的出奔了,我們倆一起去沒去到的地方,我長這么大,從未離開這昌樂城呢?!?p> 屈將軍都快要氣炸了,說:“出奔如何為光明正大?”
安歌嘟囔著:“仲春之月,奔者不禁。連春天的神都允許了,還不光明正大嗎?哎呀,爹爹,我也不說與你聽了,沒看見我忙著呢嗎?”
屈將軍無奈,只好命錐巖搖車回去。
盡管和高機幾無話語可聊,但是婚后的應執(zhí)是非常清楚女人的好處,便是這冬日,兩人的寢房也毫無寒意。傍晚,應執(zhí)從武備庫回來,高機把一件剛剛扯了線頭的披風披在應執(zhí)肩上,說:“少將軍,妾聽說父親要于冬至前搬入新宅,妾想歸寧看一看,還請少將軍同行?!?p> 應執(zhí)聽說如此,想到高壅子那蠟黃的寫著奸滑的臉,便厭煩了,說:“我會幫你和父親母親說,歸寧我便不去了,你就挑選一二軍士趕馬駕車,領(lǐng)著女婢回去吧?!闭f罷,就接下披風,欲走出寢房。
高機一下子拽住應執(zhí)的胳膊,懇切地說:“妾入君家將近半載,第一次歸寧,如少將軍不同行,恐……”
應執(zhí)冷冷斜視一眼高機說:“恐如何,在這昌樂城里誰會說什么,便是要說,也都早早說過了?!比缓蠓餍涠?。
晚飯前,高機提到要歸寧,將軍夫婦同意了,將軍便張羅著說:“那就讓兀駕車送你們夫婦?!?p> 應執(zhí)拱手曰:“父親,兒子就不去了,徐國對曹將軍的戰(zhàn)事還沒完全結(jié)束,王宮還要舉行薦才典。兒子一面修備戰(zhàn)車,運送冬衣等補給,一面還要訓練年輕將領(lǐng)?!?p> “哦,但這畢竟是高機第一次歸寧,你就把高機送至高府,和岳丈修禮離開吧。”屈將軍堅持,應執(zhí)無奈,不做聲。
是夜,恰是寅日,安歌喝了幾碗熱過的酒,臉色紅撲撲,作勢躺在酒坊床上,閉上眼睛。聽得醇醴和酴醾都無了動靜,就悄悄爬起,來到學館。寒慕早已經(jīng)在學館等候,一盞油燈放在地上,閃爍不停。
寒慕看見安歌腳步虛浮,雙眼彎彎,眼神朦朧,嘴角挑起,一步步走來,連忙起身,把她摟于懷中,坐在地上的蒲墊上,輕輕問:“安姬,你找到我弄丟的酒氣了嗎?”
寒慕說話的熱氣撲在安歌的臉上,癢癢的,安歌不禁微笑地扭扭臉。寒慕低聲說:“丫頭,別動!”
安歌癡癡地笑,順手摟住寒慕的脖子說:“沒找到,你賠我!”
寒慕輕輕地啄了一下安歌的唇說:“我這樣,算不算得賠你?”
安歌說:“你無禮!”
寒慕覺得有些好笑,問:“你什么時候懂得禮了呢?”
“是廢婆啊,前些日子不知怎的了,天天和我說,男女有別,萬不可讓男子牽手、親吻,只有夫妻之間行了夫妻禮才可以?!?p> “以前你主動親我,那怎么辦?是你先無禮的???我要還回去。”寒慕抱著安姬,在懷里輕輕搖晃,如同哄睡嬰兒般。
這時安姬閉上眼睛。
寒慕看著眼中的美人,那彎眉,那秀鼻,那紅唇。這時,安歌說:“傻子,你不是要還回去嗎,怎么還不還?。俊?p> 寒慕粲然一笑,露出如玉牙齒,輕輕的把嘴覆在安姬的唇上,然后故作嫌棄地說:“為何喝了這么多的酒,一身酒氣?”
“你敢嫌棄我?你弄丟我的酒氣,又來聞嗅酒氣,占了大便宜,還敢嫌棄我?”說著就咬像寒慕的脖子。
寒慕不動,但安歌也舍不得下口。正僵持著,聽到隔壁姒夫子的笑聲,兩人臉都紅了。寒慕對安歌說:“近兩天,我要去徐國附近,探看淮夷是否和徐國暗地勾結(jié)對杞國不利,你要照看好老將軍,別惹他不開心。”說完就鉆入密道。
安歌沖著密道埋怨:“你糊涂,為何這密道挖到學館,咱們連話也不能好好說?!?p> 寒慕回頭一笑,滿是深意。
第二日,安歌用毛筆在葛布上畫了陶瓷壇子,并鼎蓋,交與醇醴,讓她轉(zhuǎn)交門口軍士找工匠去打造。當日下午,軍士就送來了頂部挖了一個空竹筒粗細空洞的鼎蓋和一個陶制罐子。酒坊的火又燒了起來。
晚上時,高機問應執(zhí)說:“我看小姑的酒坊里整日煙火不斷,我覺得小姑不分晝夜的,如同魔怔了,少將軍何不去勸勸?!?p> 應執(zhí)淡然說:“我勸什么,她喜歡釀酒。她不用織布不必做膳,不釀酒又能做什么?”
高機說:“可以織布,可以讀書啊?!?p> 應執(zhí)冷冷看著自己妻子說:“人各有好?!?p> “那花園山丘之北就是將軍府軍士駐地,這花園內(nèi)煙氣裊裊,軍士心中不疑惑嗎?”高機追問。
“主子的事,誰敢多問?!睉獔?zhí)回答。
高機就不言語了。
應執(zhí)附上一句:“我妹的事,你若喜歡,便去看看;若是不喜,休要去管。三日后的歸寧你自己回,我便不隨著去了。”
高機委屈地眼眶泛紅。
柴薪用了不少,自己新釀的酒也是堪堪用了一大壇,可是從竹管里流出來的東西卻很少,安歌舍不得用自己釀的那批好酒了,但她又不想放棄,在鼎旁團團轉(zhuǎn)。
酴醾說:“姑娘,為何不邊做新酒,邊找尋酒氣呢?!?p> 安歌說:“哪有時間和精力呢?!?p> 酴醾說:“姑娘吩咐,我把府外婆子都喚到府內(nèi)?!?p> 安歌大喜說:“好!”
“還有,姑娘,咱們能不能就用鼎和鍋同時蒸米蒸酒呢,天氣冷了,發(fā)酵慢了,咱們用鼎小火發(fā)酵能快一點?!?p> 安歌欣然點頭。
花園里一下子興旺起來,洗米、燒火、蒸米、碾曲、拌曲、裝壇……
安歌又在葛布上畫了壇子。
高機來到花園問:“妹妹,咱可是以后要開酒坊?”
安歌手中執(zhí)著筆,側(cè)頭細想,并無空作答。
高機說:“咱家的煙火半月幾乎晝夜不停,別讓外面軍士以為是烽火,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前車之鑒……”
安歌似乎心有所得,微笑著,緩緩落筆。醇醴走入,說:“少夫人,咱們杞國也無勤王之兵,即便點燃烽火,又能如何?”
高機狠狠地剜了一眼醇醴,醇醴馬上禁口不言。
高機轉(zhuǎn)回自己寢房,正遇見應執(zhí),應執(zhí)看了高機的臉色,說:“我告訴了你,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你休要管安姬。”
“是,我管不了將軍府尊貴的姑娘,可我總不能連奴婢都無法約束?!备邫C忿忿地說。
“你約束自己的奴婢即可?!睉獔?zhí)說完又離開了。
高機坐到寢房的床榻之上,不禁流淚,自言自語道:“我喜歡做什么,我都不知道?”隨即以袖拭淚,對酹說:“明日歸省之物都準備好了嗎?”
酹乖順地說:“回夫人,都準備好了。夫人親手縫制的衣物全都包好了,布匹玉器也都清點了,將軍還送豬羊,說是一早由軍士先行送至新宅?!备邫C點點頭。
第二日,高機乘馬車帶禮品來到高家新宅,新宅僅剩余一點點的工程就要完工。四個院落,五棟房屋,另有庭院和花園,盡管占地要比將軍府小很多,但其規(guī)制卻讓高機瞠目。因即將搬遷,太子府送來的仆役都忙于清掃。父親并未在此,高棱一早就來督工,看到妹妹,連忙迎上來,親熱地上前雙手不停搓著,說:“三妹,你怎么來這啦,我剛讓屈府的軍士給你帶話,說祖母、父親母親都不在此,讓你回老宅呢?!?p> 高機慘然一笑:“不是想看看新家,和大哥嘛?”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老又不小的。過幾年我還這樣。倒是三妹,穿上錦緞,披上這薄裘,配上美玉,漂亮得很啊,我敢說這杞國任何女子都不如三妹,包括季柔和屈安歌?!?p> “誰說安歌不如三姐姐漂亮,說這話也不害臊。”高條騎馬進了庭院,躍身下馬。
高機裝作生氣的樣子說:“我本還給你帶了好吃的,好玩的。你既這么說,我便不給了?!?p> 高條梗著脖子,不屑地說:“不給就不給,反正你身上帶的銀錢,盡了高家,是決計帶不回屈府的。”
高機裝作生氣。
高條牽著高機的衣襟說:“三姐姐,你也不要氣,我陪你逛逛新宅?!彼麄円宦纷咧?,一路指著,“這是廳,那是院,那便是祖母屋子,那是大哥屋子,那是二哥屋子,那是我的,你看我還沒娶親的,也有自己的院子呢。呃……馬廄和倉房還未蓋好呢……”
“還有那么多間房呢,那是作何?”高機問。
“三姐姐糊涂了,這不是男女仆從的房間嘛?”
“仆從房和官家房我自是知道的,可還有三間軒敞雅潔的呢?”高機問。
高條說:“兩間是客房,還有一間……咳咳……”
高機急著問:“你說?。 ?p> “聽說父親要納妾?!备呃鈵瀽灥鼗卮?。
“納妾?”高機眉頭緊鎖,繼而咬緊牙關(guān),“老不修,一把年紀,兒孫成群,卻想納妾……”說罷,氣沖沖出門。
高條連忙攔住高機說:“三姐,父親恐怕也只是想想罷了,建了這新宅,家里所有銀錢都已用光,兩餐都要不繼了。哪來的錢去納妾?”
高機已經(jīng)坐上馬車,高條喊:“三姐姐,你這要去哪里?”
“回屈府?!备邫C忿忿回答。
高條撩起車簾說:“三姐姐,祖母想你想得緊,入了冬,身上就不大好;母親正和父親慪氣呢,你不回去看看啊?你若是回了屈府,再想歸寧,恐怕還要些時日呢。”
高機低頭說:“那好,我回舊宅。”
馬車到了狹窄的舊宅,酹早已站在車下扶著高機的手,助高機下車。老仆大聲地咳嗽著,蹣跚著腿腳去通報,侄兒侄女穿著單薄的衣衫滿院子跑,手凍得通紅,看到高機,一下子就愣了,站在院中眨巴眼睛,然后露出天真的笑容,大喊:“三姑姑”,撲了過去。高夫人站在門口,看見女兒眼角就有了淚。高機也不禁潸然淚下,抱起小侄女,牽著男侄兒,走到母親面前,酹一手拎著一個大大包裹站在高機身后。幾個人進了門,高大夫正坐在窄小的廳里,拿著一卷竹簡,乜斜著女兒說:“屈應執(zhí)呢?”
高機說:“忙于軍務。”
高壅子扯起一邊嘴角,說:“忙?都是借口。齊國公主歸寧,魯王尚且還要陪同?!?p> 高機沒有接話,用眼神示意一下老奴,老奴隨即會意,接過包袱,放于幾案上,領(lǐng)著酹出了廳門。
高機拿起較小包袱向母親說:“女兒先去看過祖母,再回來敘話?!?p> 祖母見到高機,掙扎著勉強支撐半個身子,高機連忙拿了枕頭幫忙墊在身后。高機打開包袱,高興地說:“祖母,你看我給您做的被子,這是狼皮的,盡管不是上好的皮質(zhì),可是蓋在身上暖和?!?p> 老嫗用手細細摸著,說:“好皮,好皮啊,這么好的皮毛做了被子真真可惜?!?p> 高機說:“又不是什么老虎豹子,都是狼皮,有何可惜?”
老嫗拉過高機,用手細細摸著高機裘衣,滿眼笑意說:“你身上這熊皮的大領(lǐng)子真是美啊!到底是將軍府。”
高機又拿出一棵參,說:“這是我從倉房中找的,還有幾棵,只是沒有大的了。”
老嫗說:“好好好,沒想到我晚年還能享福,還能住大房子,蓋皮被子,還能吃上這東西。對了,你要勸勸你那擰巴的娘,她說什么不搬新宅,她不搬,誰伺候我???”
高機靈機一動說:“不是聽說父親要納妾嗎,就讓妾侍伺候您老人家?”
老嫗撅著嘴說:“哦,那娘是因為你父親要納妾才賭氣不搬新宅的啊,這有啥可賭氣的,她咋不想想是誰能給自己的女兒張羅如此好的婚事,是誰張羅蓋大宅。你娘現(xiàn)在就如風中枯葉,伺候我這種老太婆可以,哪能伺候男人了。”
高機回頭看著祖母冷笑:“老太婆,你為何不想想是誰為高家生了三兒四女,是誰伺候你這許多年,是誰打理這一大家子的生活,做了春秋衣服,還要做夏衣冬衣,縫制鞋履,甚至還要紡織葛布出去賣,現(xiàn)已年過半百,甚至還從未一日吃過三餐?”
老嫗開始罵:“你這個丫頭,從小養(yǎng)在我的當中,卻心長在外面,當初我就應該把你這個六趾魔頭扔掉喂了首陽山的狼?!?p> 高機說:“你便是把我喂了狼,狼也不可能自己扒掉自己的皮讓你當被子蓋?!?p> 高機來到廳內(nèi),窄小的廳里又擠進來了嫂子、大姐姐、高條,高機打開包袱,抖出一件披風雙手送至高壅子面前說:“父親,這是女兒做給你的?!比缓蠓庞趲装干?,轉(zhuǎn)身離開。高機給母親、嫂子都做了厚厚的冬衣,并在領(lǐng)口處飾有皮毛,然后給姐姐抖出一件狼皮小襖,說:“我不在家,姐姐定是辛苦了?!弊詈筇统鰞杉彝闷たp制的童襖,蹲下來耐心地給侄兒侄女穿上,說:“這可是姑姑親手洗的皮子,又親手縫制的?!蹦兄墩f:“我喜歡姑丈,他又高大又威風,還讓姑姑帶回這么多的好東西。”
高機苦笑,說:“還有呢,我記得我今早天還沒亮就讓廚下燉了鹿肉,那可是整整兩條的鹿腿,燉了兩個時辰,和酒漿豆粉膏放在馬車上,讓季父領(lǐng)著一起去吃吧?!?p> 高條不樂意了,說:“人人都有衣服,為何三姐不給我做,這天怪冷的,家里冰紈都被父親送人或者賣掉了。”
高機說:“將軍府哪都好,只是奴仆太少,姐姐只有一個小丫頭,我們兩雙手如何做得如此多衣物,大哥,二哥還有你的都沒做,但是姐姐帶回一匹燕代生產(chǎn)的毛布、氈裘,最適合冬季做衣服了。你領(lǐng)著侄兒們?nèi)ボ嚿?,里面有你喜歡的東西。”
“嫂嫂和大姐姐你們也出去吧,我和父親母親說完話,就去找你們?!眱蓚€人歡天喜地出去了,嫂子摸摸大姑的毛皮,大姑伸頭看看嫂嫂棉衣的花樣。
看到兩人走了,高機問:“母親,聽說你不想搬去新宅?!?p> 高夫人說:“我在這舊宅住了有十幾年了,不想搬?!?p> 高機問:“就是舍不得嗎?”
高夫人不做聲。
“是因為爹爹要娶妾嗎?”高機問。
“他便是要娶就娶,我也不在乎這個,但是我真的懶得看那老不修的嘴臉?!?p> 高壅子騰地從席上站起,指著夫人說:“你整天如同別人欠了多少錢,一絲笑模樣都沒有,我愿意看你嗎,我早就厭棄了你?!?p> “別人沒欠我錢,但是我和你高雍在一起都是欠別人的錢,三餐不繼,竟想娶妾,你可還要一點面皮?!备叻蛉撕敛皇救?。
高機問:“還欠誰家多少銀錢?”
高夫人說:“不用你管,你嫁出去的女兒,過好自己的日子即可。你爹折騰的就讓他折騰?!?p> 高壅子說:“愚蠢,沒有我這個爹,她能如此錦衣玉食,熊皮的襖子,上等的美玉,恐怕你那有了身孕的當太子側(cè)夫人的妹妹都不如你如此榮華,你怎可忘記爹。為父我欠僖魚兩夏寽的幣?!?p> 高機問:“如何欠下的?”
高壅子說:“建新宅,錢超出預算?!?p> 高夫人用鼻子冷哼:“恐怕不止是宅子吧?”
高壅子不答。
高機問:“聽聞父親納妾,可是哪方人?”
高壅子不答。
高機沖門口喊:“兀。”
一個年輕軍士隨即走到廳門,垂手侍立:“出去打聽一下,上大夫要納的妾是何方人氏?!必?谥蟹Q諾,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這時上大夫慌張奔出,喊:“不用了,不用了,你不用打聽?!?p> 兀站在原地,看著少夫人,高機說:“那你就先在門口等著?!?p> 高壅子低聲說:“是僖魚侍妾,他賣給我了,錢我未付,人我還沒有領(lǐng)回來?!?p> 高機冷冷看著自己父親半晌,高壅子大喝:“你看什么看,你怎么能如此看自己父親,買妾怎么的了,妾侍不就是用來買賣的嗎,恰好僖魚出妾,我看了,挺好,我就買唄?!?p> 高機眼淚順著臉頰留下:“父親,你知道嗎,女兒有時候特希望應執(zhí)能陪我歸寧,有的時候我是真怕他陪我歸寧,別說外人,便是作為親女兒的我也覺得煩,本來你和二哥都升了官,我和妹妹都出了嫁,家里生活都好了,不用吃不飽穿不暖了,可你還是……”
高壅子大怒:“蠢,和你母親一樣蠢,人活著是為了干嘛,我年近半百,若此時住不上大宅,娶不了美妾,我這一生豈不白活?!?p> “可你是借錢!”
“借錢怎么了,能借到便是本事。不能因為只差那么一點點小錢,耽誤大事。”
“你是借錢買妾?!?p> “借錢買妾怎么了,我覺得比借錢修建大屋還重要,若不是咱家以前無屋可住,我早就買妾了?!?p> 高機眼上掛著淚,冷笑。然后轉(zhuǎn)過頭看著母親說:“母親,您若不想搬去大宅,就不要搬去。過幾日女兒買一奴婢侍候您,衣食住行皆不要擔心,我來打典?!?p> 高壅子厲聲說:“不可,你母親不搬入大宅,我便是無所謂的,可是你和你妹妹呢,將軍府和太子府如何看待你姊妹二人?!?p> 高機說:“父親,您買僖魚的妾侍時,可曾想過這個問題?好了,天也不早了,我回府?!?p> 高夫人拉著高機的手說:“吃點中飯再走吧,你還沒和嫂嫂還有大姐說話呢?!?p> 高機說:“不了?!?p> 高壅子搶身過來,說:“你來此,不應該只帶了衣物和吃食吧?”
高機說:“我就只帶這些?!?p> “是因為你至今尚無身孕,在婆家不受待見,所以并無贈予金銀?”高壅子輕蔑問到,“你這個沒用的六趾丫頭,是不是六趾被屈應執(zhí)發(fā)現(xiàn)了?”
高夫人這時候眼神中流露萬分關(guān)切。
高機冷笑說:“都不是,爹爹,我和應執(zhí)很好,將軍和夫人對我也好,府庫里的一應物品盡我挑選,一日三餐,便是四餐五餐也有的,我還需什么金銀。”
“我看你這塊玉是多年老玉,便也值得兩夏寽金銀。”
高機隨即手中緊握那塊玉,說:“爹爹,這個你就不要想了。兀、酹來扶我上車回府?!?p> 兩仆從從容趕來。聽到“回府”,嫂嫂大姐姐從東廚鉆了出來,屋內(nèi)老嫗罵聲不絕:“死丫頭,這就要走了,臨走也不來和祖母告別?!?p> 高機略一停腳,隨即置之不理,大踏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