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恩人
丟了范和莘的楚國左尹并不驚慌，他們知道小小的杞國并不敢輕易動楚國，必定會給楚國體面，所以他們堂而皇之坐了馬車表面是向南奔，實際上卻暗地派人也去找尋宣容，楚左尹在城上不止一次看到宣容，也看到宣容逃脫夏征舒的大網(wǎng)，身受重傷騎馬而逃，他們想找到宣容，進獻楚王，楚王后宮佳麗無數(shù)，卻還無像宣容此般特殊的女子，他們甚至想象楚王得到宣容之后必定會大悅，大可抵消了失了城池的錯失。天越來越冷了，有些樹木也凋零了，想著宣容紅馬紅袍也必是好找。
破曉時分，楚國三名軍士在一座大山之下找到宣容，欣喜不已，宣容后背還插著一支長箭，三名軍士忙將宣容綁縛的繩子解開，將宣容側(cè)放于地上，只見她臉色慘白，似無氣息，伸手摸了摸宣容的脖頸處，只覺冰涼，大失所望：“可惜可惜，盡管這女將軍還有一口氣吊著，但現(xiàn)在就是神仙來了也無力回天了，更別說從此地到楚國一路舟車勞頓?！?p> 另一名軍士說：“那咱們就把這個小美人放于這深山之中，那她還不被豺狼吃了？”
他旁邊的伙伴說：“怎么的，你還想把她埋了？咱們可有掘土之器？”
“她畢竟還是名門之后，我們何不將其尸身送與昌樂的屈府？”
楚國的軍士還在爭論之中，覺得身后有人哭泣，忙回頭，看到一十七八歲少年眼中含淚，那少年跪于地，連向楚國軍士稽首：“在下正是屈府中人，尋到姑娘來此，聽到諸位兄長高義，替屈府謝各位了。”
楚國軍士將信將疑，問：“你可知此女何人？”
少年回答：“是我家姑娘屈宣容?！?p> “你家姑娘師從何方？”
“小子自是知曉，但是府中不讓與他人說，望好漢們見諒。屈府其他軍士也應(yīng)隨后就到。”
三軍士點點頭，覺得少年言之有理，便說些場面話轉(zhuǎn)身就走。
少年跪于宣容身側(cè)，恭敬稽首哭泣，待楚人走遠，止住悲聲，也伸手探探宣容鼻息，自言自語道：“還真的只有一口氣。這可怎么辦啊，小美人？”小紅馬滿懷憂慮地吃著山下枯草。
他抬頭看看這山，山丘雖大，但不甚高。他先采了枯枝枯葉放在山腳之下，然后把宣容緩緩抱到枯枝之上，保持側(cè)臥，拿出水壺小心翼翼給宣容喂了一點點水。少年騎著宣容的馬來到一河邊，自己和馬在河邊喝飽了水，又將水袋灌滿。呆坐河邊，看著水中游魚，解開腰間衣帶，展開恰是一塊長方的布，雙手執(zhí)布躍入河中，抓得一只氣泡魚，翻身躍馬，找到宣容，殺了氣泡魚，小心分割，拿極微小一部分塞入宣容口中，又給宣容喂了一點點水。
少年對著宣容說：“姑娘，不是小公子我冒犯，如果此時我還猶豫，你定是活不成了。為了命就不要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了。我這廂有禮了。”說著就拿出利刃將被箭射破的披風(fēng)劃開一個洞，然后解開宣容的披風(fēng)，脫掉鎧甲。宣容的里袍是紅色的，倒不覺得怎樣，但脫掉里袍，便是白色內(nèi)袍，內(nèi)袍的背部已被血染透，少年不停搖頭：“我那堂哥，真的不像話，對女子竟然如此狠心?！?p> 話音落，長箭被拔出，少年迅速從衣帶中拿出創(chuàng)藥，倒在傷口上，并用一長帶將傷口迅速捆綁。然后又給宣容穿上里袍，蓋上披風(fēng)。一切做完，少年臉上露出愉悅和自得：“嗨，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感覺痛啊，氣泡魚的毒會讓你感覺不到痛的。你就感謝我吧，我是如此的機智。嗯嗯，輪到我吃美味啦?！?p> 一會，少年就極小心地吃完了氣泡魚。此時也中午了，陽光暖暖地，少年不敢歇著，他繞著山走，四處瞧，發(fā)現(xiàn)此山并無山洞，萬分懊惱，翻身上馬，到了不遠一座山下，又是繞著四處找，也并無山洞，直到找到第四作山，才找到一個大大山洞，足以容納三人，少年連忙翻身上馬，找到宣容，用手摸創(chuàng)口，覺得那處衣袍只是略微潮濕，心下大安，將宣容小心地安置馬背之上，依舊用繩子困住，牽著馬來到山洞。
少年將山洞鋪上厚厚落葉，又割了長長的枯草鋪于落葉之上，才將宣容從馬背上解救下來。然后出去撿拾柴薪、石頭，到天大黑時，少年進入洞中，用枯枝封了洞口。
洞內(nèi)升起了火，少年坐在火邊吃著干糧，然后俯在宣容臉龐說：“姑娘，醒一醒，這都一天了，怎么還不醒？你不是中了氣泡魚的毒了吧？”用手摸摸鼻息，似乎呼吸比以前規(guī)律了。
折騰一天，少年也累了，他環(huán)顧山洞埋怨：“我怎么只搭了這一張床，天這么冷，我可不能住這地面，我凍壞了不要緊，要是我堂哥找到了，就沒人保護你了?！边呎f邊擠到宣容的身側(cè)。
天色已亮，火堆不知夜里何時燃盡了，少年睜開惺忪的眼睛，回頭看看身后的宣容，說：“嗨，你不可能還沒醒吧？”
“姑娘，你該醒了?！?p> 這時，宣容睜開眼睛，一道晨光從她的眼中射出，少年大喜：“姑娘，你活了，我救活你了，姑娘，我是你的救命恩人?！?p> 宣容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謝謝。”
少年有些不知所錯：“姑娘，是不是餓了，對，是不是渴了？我現(xiàn)在給你熬點粥，這樣連湯帶水的都有了。”
少年重新升起火，在火堆上放著一個小小的銅碗，將干糧捏碎，倒進一點水，一會水沸了，少年拿下銅碗放到溫?zé)幔銎鹦菥従彽谷胄菘谥?，然后把宣容?cè)著置于枯草之上。只見宣容眉頭一皺，少年關(guān)切問：“是傷口還疼嗎？”
宣容不語。少年柔聲問：“到底哪疼？”
宣容用手輕輕摸摸鎖骨，少年說：“此處骨頭斷了，昨日我已將它正了位，但需要靜養(yǎng)。我這只有五日糧，你先等著，我出山洞多打幾只兔子，過兩天天冷了，就找不到兔子了?！闭f著就出了洞口，并小心用樹枝荊棘并枯草將洞口遮蔽好。
中午時分，少年果得到一只兔子，剝皮烤熟，一條條撕碎喂給宣容，然后自己才吃。吃過又出了門，找到河水，洗凈兔皮，人馬飲飽，灌了水袋，將兔皮拿回洞中烤干，放在宣容身上說：“等我多打幾只兔子，這樣咱們晚上睡覺就不冷了?！?p> 宣容聞此，臉上一紅，并不說話。
下午少年捕得一支野雞并一條蛇，宣容喝了蛇羹，吃了烤雞肉。晚上，少年萬分輕車熟路地躺到枯草床，宣容見此，就掙扎著爬起。少年問：“你還不趕快躺下，是沒有吃飽嗎？”
宣容不語，少年說：“哦，我明白了，姑娘是不是要如廁？”
少年如此一說，宣容倒真的想如廁。
少年看看洞外，說：“天已經(jīng)黑了，這山上不免有狼啊，虎豹，我陪你去，也有個照應(yīng)?！?p> 宣容紅著臉搖頭。
“沒想到你這威風(fēng)八面的女將軍竟然如此羞澀，你放心，我不看，我背對著你。”少年笑著說。
秋月凄冷，但卻也皎潔如水，照得整個山上草木清朗。宣容覺得這個少年身上似有故人的影子，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人熨帖但不安。她看著少年背影，忽然竟想起前生祝福寒慕的話“愿月不負君心意，我杞十年無戰(zhàn)事；愿君兩情永久長，不需明月寄相思”。
回到山洞，宣容說什么不肯上枯葉床，少年有點著急說：“我的女將軍，我拜托你一定要把事情考慮周全了，這深秋，地面濕冷，你重傷；而我即便身壯，終日在這地上休息，也會病得，如果我病了，誰來保護你？”
宣容還是不肯上床，少年說：“我如果真的想非禮你，恐怕等不到你蘇醒這一刻，昨夜，我倆也是同躺在一張床上，我有沒有碰你一根手指頭？好了，好了，我明日再去找些枯草，再搭一張床，今天就這樣?！?p> 宣容這才躺在床上，兩個人不語，少年突然覺得尷尬，拿起一個葉片，吹著單調(diào)的不知名的小調(diào)。這時，宣容問：“拜托恩人想法子通告杞國的屈府，說我還活著。”
少年扔下樹葉，說：“你放心，你還活著的訊息應(yīng)該送到屈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