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源側(cè)靠著門框,垂眸注視著在屋里走來走去,搬來搬去,跑來跑去的善丹。
忙碌的善丹抽空看了眼同源,沒好氣道:“在那看什么看?”
“你在做什么?”
“看不見在收拾東西?”
“什么東西?”
“要帶走的藥材、醫(yī)書和送給藥王谷各位的送別禮。”
“哦?你不是不同意師父出谷嗎?”
“那又如何,師父去哪我去哪,我在師父身邊可以為師父緩解對藥王谷的思念,我就是師父身邊的藥王谷?!?p> 善丹忙著收拾東西,想著自己一堆事情沒有做,頭也不回對同源說:“滾過來幫忙,看不見我一堆東西?”
同源慢慢悠悠上前幫著收拾藥材。
“你沒有自己要帶的東西嗎?”善丹見同源真的過來幫自己,隨口問了句,“你要帶走的東西也記得整理妥當(dāng),不然出了藥王谷,指不定什么時候能回來了?!?p> 同源唇角輕揚,“我東西不多,就要帶走我的蟲子而已?!?p> 果不其然,善丹整個人的動作頓了頓,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渾身一個哆嗦,“到時候帶著你的蟲子離我遠(yuǎn)一點!”
到最后,也不知濟大夫是如何說服幾位長老的,只知濟大夫回來后一夜未說話,獨自在室外坐了整宿。
第二天一早,善丹同源前來尋時,濟大夫聲音略微沙啞:“三日后啟程。”
啟程的那日,藥王谷門口無人相送,他們師徒三人背著行囊出了谷。
善丹和同源都回頭看了藥王谷最后一眼,而濟大夫始終快步走在前頭,不曾回頭。
濟大夫、善丹和同源,三人一路南下,只靠徒步,一路走,一路行醫(yī)救人治病。
濟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不收報酬,只為治病救人,他的好名聲比他的人都到的快,人們都在傳“不知道從哪里出來個大夫,可謂是藥到病除,分文不收,真真是菩薩心腸!”
一個包子鋪上,一堆人正在討論濟大夫。
“你們可知曉濟大夫?”
“這是何人?”有人疑問。
立即有人為其解答:“現(xiàn)在誰還不知道菩薩心腸的濟大夫?那真是天上的神仙啊!聽說王員外家的千金一直臥病在床,各家的大夫看了都說不出病因,只能靠藥材吊著一口氣活到現(xiàn)在,那么多名貴藥材不見好轉(zhuǎn),濟大夫一來,施針煎藥,不出兩個月,你猜怎么著——好啦!”
那人驚異:“真的這么神奇?”
“那可不!王員外的千金現(xiàn)在都能出門了,絲毫不見病態(tài)。”
“對了,濟大夫身邊的兩個徒弟也小看不得?!?p> “這話怎么說?”
“聽說那兩位少年是從小在濟大夫身邊長大的,深受濟大夫真?zhèn)鳎瑵蠓蚯岸稳兆釉谀居未遄×硕螘r間,每天開門治病。但是有一天不巧,濟大夫帶了一個徒弟去山里采藥了,只留了另一個在家中,正好就碰上有個人在街上突然倒地不起,不知道是如何,眾人紛紛吵鬧的時候,那位少年穿過人群,動作利落,給人把脈、施針不出一刻鐘,那人就悠悠轉(zhuǎn)醒?!?p> “但是我又聽說那位施針的少年脾氣不怎么好,雖然每天帶著笑臉,但是遇到不聽醫(yī)囑的人瞬間就垮臉,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多有錢,不聽他的那他就給你甩臉,一副不信他那就找別人治病的樣子?!?p> “哦呦,挺有脾氣的呀?!?p> “這么有才華的人,有點脾氣也是正常的,要是我有這般才華,我還能比他更囂張?!?p> “說了一位,還有一位呢?”
“那位可就和這位性格完全相反,但是醫(yī)術(shù)都是頂頂好的!”
“何以見得?“
“這位每天沉默寡言,臉上不見情緒,總是平淡地看著病人,仿佛什么難治的病,在他面前都是小病。還是有一日,一位孩童,不知誤食了什么,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正要不行的時候,不知道這位少年做了什么,那小孩吐出一口鮮血,血中還蠕動著幾只說不出模樣的蟲子,之后那小孩就好了,你說神奇不神奇?!?p> “天哪,這師徒三人不知是哪里的隱士高人出來救人了?若是能見上一面,我也定要濟大夫給我瞧瞧病!”
眾人正在興頭上,沒聽見一旁一道清脆的男聲:“來六個素包子,分三份裝,兩個一裝?!?p> “好嘞,來,客官,您的包子?!?p> “多謝?!?p> 少年接過包子,身后的紅色發(fā)帶被風(fēng)吹跑到身前,險些碰到包子上,被少年不耐煩地用胳膊弄回去,捧著包子走到另一位玄色發(fā)帶少年面前。
少年不急著接過包子,先給面前這人的紅發(fā)帶整理回身后,又看了一圈,確定沒有著裝不妥處,這才接過自己的那份包子。
紅發(fā)帶少年又將一份包子送到一位老者面前,“師父,吃完就繼續(xù)趕路了哦?!?p> 濟大夫接過包子就往嘴里塞,“知道了。”
善丹毫無形象的蹲在濟大夫旁邊啃包子,含糊不清問道:“師父,這次我們?nèi)ツ睦镅???p> 濟大夫思索了片刻,“要不就繼續(xù)南下吧,再走到一個村子,住上二三月就回頭北上?!?p> 善丹眼睛一亮,連包子也顧不上吃,抓著濟大夫的胳膊搖晃:“我們能回頭北上了?!”
同源聽了也是站直了身子,不再半靠著墻。
“對,北上?!?p> “太好了!我們能再看藥王谷一眼了??!”
善丹跳起來,拉著同源轉(zhuǎn)了個圈。
濟大夫看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也很高興,他們已經(jīng)出藥王谷快十年了。
“師父,那我們快走吧!”
濟大夫抬眼,“我還沒吃完包子?!?p> 善丹等不及了,扶起濟大夫,推著背往前走,“邊走邊吃,我也沒吃完呢,走啦走啦,同源跟上?。 ?p> 同源背著行囊,不急不慢跟在二人身后,心中感慨,原來都出來這么久了。
同源目光輕輕落在善丹的身上,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他們也跟在濟大夫身邊很久了。
眼看快出村了,濟大夫止步,讓善丹同源去置辦些衣物和干糧,他要去采購點藥材。
善丹沒有意見,畢竟,誰也不知道下個村子還要走多久。
見濟大夫從同源手上拿到了許多銀兩,眼睛一亮,伸出手,“給我銀兩。”
同源不給,“你和我一起去?!?p> 善丹不樂意:“憑什么不給我,我要自己去買。”
同源轉(zhuǎn)身就去找鋪子,邊走邊說:“你上次拿著銀兩差點被人騙了,這次我可不敢給你了,再怎么有錢也不能這么被騙?!?p> 善丹耳根染紅,迅速跟上,反駁道:“哪有,我那是一時大意?!?p> 同源才不管他說什么,自顧自走進(jìn)店鋪。
他們二人采購了足夠的衣物和食物,現(xiàn)在正在村口等濟大夫出來,也是閑著無事,同源擺弄著他的蟲子,善丹靠著樹干,嘴里叼著一根草,紅色發(fā)帶隨風(fēng)飄。
善丹眉目帶笑,忍不住踢了同源一腳,同源被踢得身子歪了歪,手里的蟲子差點掉在地上,他把蟲子收回盒子里,道:“你要是把我的蟲子踢沒了,我就將它的尸體放在你枕邊?!?p> 善丹不笑了,收回作亂的腳,過了幾息,還是忍不住,和同源聊天:“你說藥王谷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阿妹妹她們也該長成大姑娘了吧?!?p> 同源沒說話,在行囊里翻找著什么,善丹看的頭疼,朝他揚了揚下巴,“又要看你那勞什子古書?不是我說,你也出藥王谷這么多年了,這一路上可有見過或聽說過一點點關(guān)于蠱蟲能救人的事情嗎?還不放棄?”
同源停了手,回想起這一路,他隱晦的和各位名醫(yī)打聽蠱蟲的事情,可一提起,他們無一不是對蠱蟲深惡痛絕,對他說了一堆蠱蟲害人的案例。
“萬一能救人,那不就是好事一件。”
善丹切了一聲:“冥頑不靈?!?p> 二人一時間沒了話,善丹忍不住話匣子,又招惹上同源:“你前幾年抓了幾百只的蟲子呢?都還在身上?”
“沒有,死了不少。”
“什么?!”善丹來了興趣,三步上前要翻同源的行囊,“你不是可寶貝這些蟲子了嗎,怎么這么悄摸地給養(yǎng)死了?還剩多少,我看看?!?p> 同源沒攔住他,被他翻出來了。
一個密封的陶罐被善丹捧在手里,善丹左右打量,剛要上手拆了密封,被同源一下?lián)尰兀瑖?yán)肅道:“這個不能拆?!?p> “為什么?!?p> “還不到時候。”
“什么時候能拆?!?p> “再過段時日?!?p> “你連拆都不曾拆過,如何得知里面死了多少只蟲子?”善丹故意為難同源。
同源緩聲道:“我抓他們回來就是為了讓它們自相殘殺,到最后留下一只?!?p> 善丹臉上的笑意沒了。
“你在養(yǎng)蠱。”
同源不說話了。
善丹冷著臉站回樹下,二人也不再說話了,一直到濟大夫出來也不再互相說話。
平常他們也時不時鬧矛盾不說話,濟大夫看了也沒當(dāng)回事,帶著他們向下個村子走。
不過這次倒是挺不好的,一路上三五天了,都不見二人說過話,濟大夫這邊哄了哄,那邊也勸了幾句,同源倒還好,只是善丹死活不肯,問他原因也是一個字不說,濟大夫只好作罷。
在第六天的夜里,他們終于到了,旁邊石頭上刻著清樂村。
濟大夫帶著兩人去找客棧,可是不知為何,客棧都緊閉大門,怎么敲也不開,三人沒辦法,只好在一所破廟中將就一夜,打算白天再去看看。
同源坐在地上看善丹給濟大夫整理被子,心里疑慮,他養(yǎng)蠱的事情,居然憋了這么久也沒告訴給師父。
莫不是準(zhǔn)備偷摸給他的陶罐扔了吧?
同源想去找善丹說話,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說,最后一個翻身睡在地上不管了。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第二天,善丹感覺有什么東西一直在看他,致使他在睡夢中也不安穩(wěn)。
“你是誰?”
同源順手抄起身邊的木棍,迅速擋在那人與善丹之間,木棍指向那人,眸中滿是警惕、不耐和震驚。
震驚于那人的模樣,那人一身破爛衫,光著腳,頭發(fā)凌亂,臉上也是骯臟不堪。不過,最顯眼的還是他那些裸露出的皮膚上的瘡點,有的甚至都化了膿水,正往外緩慢流出。
他似乎被同源嚇了一跳,整個人蜷縮在地上,身子不停的抖動,帶著那些膿水流的更快。
同源緊皺眉頭,站在原地不動,余光瞥見濟大夫醒了,往后抬腳踢了踢善丹,“起來。”
善丹一開始聽同源的聲音還很不耐煩,不想起,翻了個身裝沒聽見,而后又聽見濟大夫驚疑的聲音:“你這是怎么了?”
善丹還以為同源怎么了,連忙坐起來,發(fā)現(xiàn)同源無事,有事的是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破廟里的那個陌生人。
他們昨夜都是和衣而眠,立即起身靠近那個還在發(fā)抖的人。
濟大夫剛要上前去給那人瞧病,同源心里猛然一跳,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將木棍橫在二人之間,“師父,不對勁,不要靠太近?!?p> 濟大夫也覺得不大對勁,沒有再上前,從袖中翻出個面紗帶上,緩慢靠近那人,用一個干凈的布料擦了點流出來的膿水,取回來仔細(xì)查看。
“師父,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讓病瘡發(fā)展成這樣?”
濟大夫眉頭緊鎖,“不是普通的瘡病,也不應(yīng)該發(fā)展成這樣?!?p> 那人最嚴(yán)重的地方還屬眼部附近,幾乎快要蔓延到眼皮上,整個面上不見一絲好皮膚。
濟大夫問了那人話,可是不見他回答,只是抖得厲害。
三人正不知怎么辦時,門外傳來一聲嗤笑,“別費勁了,他是個啞巴,怎么問也不會回答你的?!?p> 善丹繞開地上的人,往外走,“你是何人?”
廟外的也是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赤腳盤腿,“在你們來之前,我叫破廟里的乞丐,這座破廟一直是我和那個小啞巴的住所,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了?!?p> 善丹朝他稍稍行禮道歉:“實在抱歉,我們初來乍到,昨夜太晚又沒有客棧,只好在此借宿,多有叨擾。”
乞丐斜眼看善丹,“稀奇,頭一次有人對我一個乞丐道歉。”
“罷了罷了,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問我吧,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們,但是我勸你們盡快離開,不要在這個村子呆著了?!?p> 善丹和屋里二人對視,二人也出來了,善丹退回到濟大夫身后,和同源并排站著。
濟大夫?qū)W他的樣子也盤腿坐下,“不知為何不能在此久待?還有屋里的那人又為何滿是膿瘡?”
“這里馬上就要死光了,還不趕緊走是嫌命太長了嗎?”
“死光?”
善丹和同源也正了正神色,目光專注在乞丐身上。
“這個膿瘡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們清樂村的,剛開始只是少部分的人有,很少很小,也沒人把這個當(dāng)回事,后來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都染上了,那個膿瘡越來越大,我們村的醫(yī)館都沒辦法,有人去請了外縣的名醫(yī)來,也是沒辦法然后離開了。像那些本身體弱些的染上沒多久就死了,還算幸運的……”乞丐似乎想起了什么,深吸一口氣,緩了緩。
善丹忍不住看了眼同源,同源也在看他,二人都聽懂了乞丐的意思,還算幸運,說明這病到后期更折磨人。
乞丐道:“我的弟兄就有一個染上了的,他當(dāng)時死的時候,渾身都是流水的膿瘡,整個人都快看不出人形了,幾乎是化成了水!”
乞丐話音剛落,屋里的人嘶吼了一聲,在地上翻來覆去,膿水也被蹭到了地上,那一幅場景令人不忍直視,乞丐不敢回頭,叫住要沖進(jìn)去的善丹:“你別去,萬一被傳染上了就不好了?!?p> “好了,你們也快點拿著東西出村吧,我去把他弄出來?!逼蜇ふf著站起來,被濟大夫攔住。
濟大夫看著他:“我是大夫?!?p> “你是大夫又有什么用,我們找了那么多的大夫都不管用,還去找了名醫(yī),你又能怎么辦?”乞丐勉強笑了下,避讓著他們?nèi)恕?p> “你也被傳染了?!?p> 乞丐腳步一頓,“是啊,我也快死了?!?p> 同源繼續(xù)說:“萬一能活,你不想試一下嗎。”
對啊,萬一呢,萬一能活呢。
乞丐不說話了,徑直走進(jìn)屋,把小啞巴帶走,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時,“村子里很多人都染上了,你們想救人就去看看他們吧,他們比我想活?!?p> 善丹:“那你呢?”
“小啞巴走了我也沒有什么可牽掛的了?!?p> 說完,不顧他們?nèi)说淖钄r,離開了破廟。
濟大夫轉(zhuǎn)身回屋,善丹同源二人徑直跟上,待濟大夫收拾好藥箱回頭,他們二人也背好藥箱準(zhǔn)備出發(fā)了。
濟大夫:“你們帶上面紗,跟緊我?!?p> “知道了?!?p> “是?!?p> 他們挨家挨戶敲門去問診,濟大夫負(fù)責(zé)問診查看,善丹負(fù)責(zé)記錄癥狀和濟大夫想好的幾個藥方,同源負(fù)責(zé)幫濟大夫拿取發(fā)放藥材。
開始病人都不愿意再看了,善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他們再看看,萬一有用呢,他們也就同意看看,但是也沒有抱有希望了。
三人有條不紊,不過人數(shù)實在是多,到晚上他們在破廟中整理白天記錄的病癥,一人一本醫(yī)書翻閱,可是不曾查到。
三人還在忙碌,連門外站了人都不知道,乞丐沒有打擾他們,只是默默的看了看,然后帶著小啞巴走到后院睡下了。
第二日師徒三人去了另外一條街問診,見了更多的患者,夜里還是查書配藥,一直到第七日才配出一副較為對癥的藥。
“師父,這藥我們先找誰試一下?”
“讓我試一下吧?!?p> 善丹回頭,才七日不見,乞丐的身上已經(jīng)明顯看得出他染上膿瘡了,脖子上也出現(xiàn)了輕微癥狀。
濟大夫:“先說好,這藥是第一次配出來,不知道藥效如何?!?p> “反正都這樣了,大不了一死,為你們試一下還算排除了一種可能,這是好事。”
乞丐說著,幾口喝了藥。
善丹招呼他坐下,拿了紙筆記錄藥效。
同源也忙著將未收起的藥材收拾好,濟大夫和乞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似乎是想緩解乞丐的緊張,隨口問了句:“小啞巴呢?”
“……死了?!?p> “砰——”
善丹連忙撿起筆,低著頭不看乞丐,同源也背對著他,默不作聲,濟大夫也只說了句“節(jié)哀”。
記:三月五日,半個時辰腹部微痛,一個時辰頭暈?zāi)X漲,往后無癥狀。
記:三月六日,一炷香后腹部陣痛,半個時辰頭暈?zāi)X漲,膿瘡無反應(yīng)。
記:三月七日,一炷香后腹部疼痛嚴(yán)重,持續(xù)一炷香,膿瘡無癥狀。
記:三月八日,一炷香后出現(xiàn)昏厥,膿瘡無癥狀,師父改藥方。
記:三月九日,半個時辰內(nèi)無反應(yīng),又一炷香后膿瘡處有灼燒感,半個時辰后無事。
記:三月十日,半個時辰后膿瘡有灼燒感,部分膿瘡開始縮小。
……
就這么記錄了小半個月,膿瘡不再出現(xiàn)增長,但也沒有好轉(zhuǎn),濟大夫配合著針灸,偶爾給乞丐挑破一個膿瘡,敷上藥物,效果不大,但好歹是不再繼續(xù)嚴(yán)重了。
乞丐跪在地上沖濟大夫磕頭,道:“濟大夫,我懇求您給大家放藥吧?!?p> 善丹不同意:“這怎么行,還沒有定好藥方和救治方法,隨意放藥給這么多人,萬一出事不是火上澆油嗎!”
同源也是這個意思,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倚靠著柱子。
乞丐說:“求您了,讓他們見一見希望吧,好歹也有個念想,前幾天已經(jīng)有人受不住折磨自縊了?!?p> “……”
濟大夫沒說話,也在思索著。乞丐見他猶豫,起身就跑了出去,善丹和同源二人都沒攔得住。
善丹遲疑道:“他這是……”
同源搖搖頭,低頭整理書,這幾天忙著查醫(yī)書,連蠱蟲也沒來得及照顧,打算整理完書就去看一眼蟲子,這么些日子也可以開罐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破廟外吵吵鬧鬧的,善丹同源意識到不對勁,相視一眼,善丹緩緩?fù)鲁鰩讉€字:“不會吧……”
濟大夫也猜到了不少,起身出廟,善丹同源跟上。廟外烏壓壓跪了一片人,男女老少,帶頭的正是乞丐,乞丐見濟大夫出來,大喊一聲然后重重的磕下頭:“求,濟大夫救救我們吧!”
“求,濟大夫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一家老小吧!”
“濟大夫,我家幼子還沒長大?。 ?p> “濟大夫,求您救救我們吧,就算不成功,好壞也是能讓我的女兒多活幾天!”
“濟大夫,我也愿意為我的家人試藥!”
……
濟大夫在一片哀求聲中閉了眼,他忽然回想起向長老求出谷時,長老對他說的話。
“我知你憐憫世人,但是你心底太過在意,你若是出去看到那一片因疾病痛苦不堪,為了一線生機苦苦哀求的場景——”長老情緒激動,停頓了一下,“我怕你也留在那里了?!?p>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說:“若能救人?!?p> 長老氣急,顫抖著抬手指他,這個從小跟在他身后長大的人,竟然這么不顧及自己的性命,語氣帶了點顫音:“好啊,好啊,如今是大了,我就直說了,你現(xiàn)在出了藥王谷就是必死無疑!你還愿意出去嗎!”
“若能救人,我愿意?!?p> ……
濟大夫睜開眼,十年前他說出的話,還在耳邊回蕩,看著這一片烏壓壓的病患,還有不少人在悄悄擦淚水,他聽見自己說:“善丹,同源,救人?!?p> “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