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并不知道房玄齡對自己的評論竟是如此不堪,此時的他在西側(cè)院里忙的滿頭大汗,身邊仆役、丫鬟圍了一大堆,可就是一個能派上用場的都沒有。
馬蹄鐵倒打是打回來了,大小倒也合適,可對于杜府的人來說,上至杜構(gòu)下至小米,釘馬掌這活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誰也不知道應(yīng)該從哪兒下手。
最后還是閑養(yǎng)在家,目前已經(jīng)轉(zhuǎn)職放牛的前任馬夫出了個勉強靠譜的主意,就是用寬一點的繩子穿過馬腹把馬掛起來,這樣既可以把馬固定,又可以讓馬腿吃不上力,方便干活。
杜荷是行動派,當(dāng)下任命自己為拯救小白(就是那匹白馬)行動處主任,前任馬夫為行動組組長,杜崇為后勤組組長,其下各有組員若干。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群策群力,沒有架子就用房梁,沒有繩子就用床單,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白馬四蹄懸空給掛起來了。
“接下來應(yīng)該干什么?”圍著已經(jīng)懵逼的小白轉(zhuǎn)了兩圈,杜荷扎著兩手問道。
“呃……,應(yīng)該是削馬蹄,小人覺得想把這個馬……馬掌釘?shù)今R蹄上,至少馬蹄需要是一個平面,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凹凸不平?!?p> 前任馬夫好歹有過修整馬蹄的經(jīng)驗,于是,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wù)又交給了他。
動手之前,杜荷鄭重其事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對于你個人來說,這或許只是職業(yè)生涯的一小步,但對于大唐馬夫來說,這是開創(chuàng)歷史的一大步,好好干,我看好你?!?p> “諾,小人定不辱使命?!瘪R夫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操著刀子就沖了上去。
唰唰唰……,不過片刻工功,四只馬蹄盡被馬夫修的整整齊齊。
杜荷見狀大喜,四個鐵片往出一丟,豪情萬丈:“釘上?!?p> “好咧?!?p> 能夠再次做回老本行,馬夫心情大好,抓起一把釘子放進嘴里,一手拿錘,一手拿過馬蹄鐵,有如神助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將四個鐵片全部鑲到了馬蹄上。
行動處主任杜荷在一一檢查過后,鄭重宣布,拯救小白行動,圓滿成功。
是的,成功了,耗時整整兩個時辰,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終于是把四個鐵片給釘上了。
所有人都很開心,將小白放下來之后,聽著金屬敲擊地面發(fā)出的清脆響聲,眾人擊掌相慶。
只有杜崇的心里在默默的流淚,養(yǎng)馬……養(yǎng)馬是要花錢的啊。
……
“公子,該用早膳了。”
次日上午,侍女小米貼心的端來微溫的小米粥,輕輕放到桌上,叫醒睡到天昏地暗的杜荷道:“今日公子還要去宮里進學(xué),可不敢再耽誤了時間。”
進學(xué)?杜荷模模糊糊記得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旋即反應(yīng)過來,連忙問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回公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辰時三刻了?!毙∶渍驹陂T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辰時三刻……辰時……就是七點半,辰時三刻,就是……。
杜荷暗自換算了一下,心中一驚。
我艸,快八點半了。
這尼瑪還吃什么飯,不管古代還是現(xiàn)代,都不可能有哪家學(xué)校九點還沒開始上課吧?
當(dāng)下,杜荷再也顧不得許多,伸手抓起桌上小米粥往嘴邊一送,哐的倒進肚子。
正從食盒中往拿出萊的小米:L(?o?)」。
粥呢?難道我剛剛忘了盛?
上次街上一個叫花子三口喝掉一碗粥讓小米領(lǐng)悟了驚為天人的真諦,如今杜二公子用乞丐都難以企及的速度,再度讓她領(lǐng)悟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乞丐什么的low爆了,比吃飯,還得看我家二公子!
杜荷哪里顧得上小米心里轉(zhuǎn)著什么念頭,把粥碗往桌上一放:“哎行了,別拿了,剩下的留晚上吃,快點換衣服,走了,走了?!?p> ……
弘文館座落于太極宮的東南角,比鄰門下省,是大唐最頂級的貴族學(xué)校,沒有之一。
杜荷仗著自己家距離皇宮很近,緊趕慢趕之下,終于在巳時第一節(jié)課放課之前趕到館中,又在館中雜役的指點下找到了課室。
站到門口的一瞬間,立刻被里面二十幾大唐頂級紈绔子弟戲謔的目光盯上了,正在講著什么的白胡子老頭兒也停了下來,略帶不滿的轉(zhuǎn)過身,看向冒冒失失闖上來的杜荷。
此情此景,竟讓杜荷莫名感到了一陣熟悉,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大學(xué)校園,淡定的整了整衣冠,面不改色的對著里面的老頭兒行了一禮:“先生,學(xué)生杜荷來遲了?!?p> 好一個厚顏無恥的杜二郎,遲到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頗有我輩風(fēng)采!
紈绔們紛紛背著老頭兒對他豎起拇指,交口稱贊。
白胡子老頭兒倒是沒什么多余的表情,掃了杜荷一眼,淡淡說道:“你便是杜荷,杜家杜二郎?陛下昨日跟老夫提起過你,并推薦你入弘文館隨老夫?qū)W習(xí)。”
杜荷謙虛一笑:“回先生的話,都是陛下天恩浩蕩,慧眼識珠?!?p> 白胡子老頭淡定的臉上起了一絲抽搐,不會用成語就別用,慧眼識珠能特么用在這時候么。
心累,這一屆學(xué)生忒特么難帶了!
再次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老頭兒的聲音沉重了不少:“杜荷,老夫只說陛下推薦你入弘文館隨老夫?qū)W習(xí),并未說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p> 杜荷苦笑,依稀從老頭兒身上看到了當(dāng)年帶過自己那個老教授的影子。
天可憐見,這都倒了一千四百多年的時差了,怎么老師還是這個樣子,一點都沒有與時俱進。
收回那些不怎么靠譜的想法,杜荷笑著說道:“原來如此,那,不知先生要如何才會答應(yīng)學(xué)生入學(xué)呢?”
老頭兒捻著胡子想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你父剛剛仙去不久,老夫也不好過于為難你。這樣吧,今日老夫正在給他們講讀詩經(jīng),你若是能用從門口走到老夫面前這段時間,做出一首七言來介紹自己,便算你通過。”
杜荷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我艸,太狠了吧?這還不算為難老子?
杜荷看了一眼自己與老頭兒之間的距離,滿打滿算,六步!
只不過,六步之后自己就要站到老頭兒頭頂上去了。
也就是說,自己跟老頭之間,其實最多只能走五步。
五步啊,曹丕當(dāng)年還給曹植留了七步呢,這老頭兒竟然只給自己留了五步,還特么要寫一首介紹自己的七言詩。
杜荷心中大罵的同時,課室中眾紈绔也都變了臉色,一道道同情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杜荷。
兄弟,節(jié)哀吧!
誰讓你不走運,遲到了不說,還撞到了陸老頭兒的手中了呢!
也是合該你倒霉吧,今生注定與弘文館無緣。
某荷不識白胡子老頭兒,他們可是在老頭兒的淫威之下熬了不知多久,都知道這老家伙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主兒。
此老姓陸,名元郎,字德明,性格剛硬古板,貞觀初年領(lǐng)弘文館館主之職,總領(lǐng)館務(wù),就是傳說中的校長。
現(xiàn)在,他既然說讓杜荷在數(shù)步之內(nèi)作出一首七言詩來介紹自己,那就絕對不會再把這話給收回去。
如果杜荷達不到他的要求,那真的會與弘文館擦肩而過,就算有皇帝的推薦也沒有用,沒錯,老陸就是這么剛。
至于說,杜荷能夠完成陸元郎的要求……。
艸,吹?!け埔惨袀€限度。
大家都是在京城混的,誰不知道誰啊。
他杜二郎要是會作詩,老子們四腳著地從屋里爬出去。
“怎么樣,考慮好了沒有?”陸元郎才不管這些紈绔們怎么想,捋著胡須絲毫不給杜荷準(zhǔn)備的時間:“杜公子不會是想要站在那想上幾日時光吧,老夫時間有限,怕是沒有這個耐心等下去?!?p> 說實話,他之所以如此緊逼,倒還真不是因為杜茶遲到,更不是因為杜如晦已經(jīng)病故。
他跟老杜沒仇沒怨的,不至于如此。
再說就算真的有仇,以他的身份,也不會跟個后輩一般見識。
甚至對于陸元郎來說,弘文館多一個少一個學(xué)生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反正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
弘文館存在的目的,其實就是李二想把那些紈绔子弟們約束起來,省得他們在外面到處惹事生,根本就沒人指望他們真能學(xué)到什么。
但杜荷不同,昨天他打了漢王的事情已經(jīng)傳開了,陸元郎甚至都聽過不下三、四個版本。
在他看來,杜荷就是個目無君上,桀驁不馴的刺頭,留在館中絕對是禍非福,更不要說陛下還想讓自己收他當(dāng)個親傳弟子,這不是開玩笑么。
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名聲一直很好,可不想在人生的最后一程被杜荷給葬送了。
正因如此,他才故意出題刁難杜荷,希望杜荷能知難而退。
至于說……,杜荷真的滿足了他的要求,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做出詩來會如何……。
陸元郎必須承認(rèn):那就是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及也。
只是,老陸只考慮了自己,卻沒有考慮杜荷的感受。
眾目睽睽之下的杜荷已經(jīng)被逼到了懸崖邊上,杜家失勢已經(jīng)成定局,如果今日再被他趕出去,那特么未來的日子幾乎無法想象。
想至此處,杜荷把心一橫,我去你大爺?shù)模瑦壅l誰吧,老子堂堂二十一世紀(jì)的網(wǎng)絡(luò)寫手還怕作(抄)詩?
再次把手一拱,對著陸元郎行了一禮:“先生既然想要考校學(xué)生,荷,敢不從命。”
這句說完,腳下已經(jīng)走出一步。
眾紈绔心中咯噔一下。
我艸,這兄弟是個狠人?。?p> 這是詩做不出來,惱羞成怒,想要打老師了?
陸元郎也是一愣,他怎么也沒想到,杜荷竟然真敢接招。
但以他對這幫子紈绔子弟的了解,隨即就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這小子該不會是想要借機靠近老夫,然后飽以老拳吧?
別說,這小子連王爺都敢打,背不住真能干得出來。
想猶豫著要不要往后退上一段距離,卻見杜荷已經(jīng)邁出了第二步,腳掌落地的同時,只聽得一個郎郎的聲音在課室中響起:“琴棋書畫詩酒花?!?p> 嘶,這句有點意思??!
陸元郎準(zhǔn)備退后的腳頓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下面眾紈绔則是沒想到杜荷真能把詩做出來,聽完同時愣住了,顧不得老陸就在當(dāng)面,齊聲喊道:“第一句!”
杜荷面帶蜜汁微笑,腳下不停,迅速邁出第三步:“當(dāng)年件件不離它?!?p> “第二句!”眾紈绔聲音更大了些。
兩步了。
雖然有打油詩的嫌疑,但打油詩也是詩不是。
至于是否過于自夸,他們才不管呢,吹?!け屏T了,在場的誰還沒吹過。
杜荷對著下面捧場的眾人拱了拱手,腳下邁出第四步:“而今七事都更變?!?p> “第三句!”紈绔們要瘋了。
感覺這次老陸怕是踢到鐵板了,還差最后一句,只要杜荷能夠做出來,老陸的臉就算是丟盡了。
而陸元郎卻是眉頭越皺越緊,紈绔們都能聽出這是首打油詩,他又如何聽不出來。
只是,杜荷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想到這樣一首打油詩,盡管言語還有些不實,但不可否認(rèn)其才能的確是眾紈绔中最出色的一個。
另外,這也太特么煎熬了,就差一句了,杜荷那小子已經(jīng)離自己很近了,老夫到底要不要跑呢,不跑誰能保證這小子一會兒不會給自己來上一拳。
這么一猶豫,杜荷已經(jīng)邁出了第五步,端端正正站到了陸元郎面前:“柴米油鹽醬醋茶?!?p> 琴棋書畫詩酒花,當(dāng)年件件不離它。
而今七事都更變,柴米油鹽醬醋茶。
“第四句!”紈绔們徹底瘋了。
太強勢了,太?!け屏恕?p>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老陸面前如此強勢,一步一句,毫不拖泥帶水,太尼瑪給二代們長臉了。
有這樣的同窗在,以后再也不愁被弘文館的先生們集體罵成草包了。
杜荷寵辱不驚對著起哄的眾紈绔點頭致意,隨后對著陸元郎行了一禮,畢恭畢敬道:“先生,學(xué)生幸不辱命!”
“你……”陸元郎盯著杜荷,眼中神色頻為復(fù)雜:“你很好,很不錯,杜仆射若是泉下有知,當(dāng)含笑九泉?!?p> “先生謬贊了,荷,愧不敢當(dāng)。”
“不,不是謬贊?!?p> 陸元郎感慨道:“古有曹植曹子建七步成詩,已經(jīng)被人夸上了天。今日你杜荷,五,不,四步成詩,其才猶在當(dāng)年曹植曹子建之上?!?p> 杜荷抽了抽鼻子,四步成詩?扯蛋,老子是抄來的。
不過,這詩抄的倒是應(yīng)景,前一句與最后一句,一個大雅一個大俗,轉(zhuǎn)換之下,便是現(xiàn)在的杜家的真實寫照。
搖搖頭,把一些不相干的東西甩開,杜荷不接陸元郎的話茬,直接說道:“先生,詩已作完,不知荷是否可以成為弘文館的生徒?”
“你已經(jīng)按照老夫要求將詩做好,自然可以成為弘文館生徒?!标懺珊c頭:“而且以后不要稱先生了,叫老夫一聲陸師便可?!?p> “諾,學(xué)生,多謝陸師成全。”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之后,杜荷成了弘文館的一位生徒。
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一聲陸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在坐的一眾紈绔,見到陸老頭兒唯一的稱呼是館主。
陸師?
那特么是親傳學(xué)生才有的待遇,整個大唐,目前只有太子李承乾有這個資格。
但陸元郎卻很滿意杜荷這種寵辱不驚的態(tài)度,良師難得,佳徒又豈是那么好找的,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自然要先下手為強。
拜師禮什么的,以后再補也不晚,到時候定要找來三、五老友,在那幫老癟犢子面前好好顯擺一下。
至于杜荷桀驁不馴,年輕人嘛,有些傲氣很正常,被人欺負(fù)到頭上了還要唯唯諾諾,這輩子也就完了,不可能有大出氣。
沒錯,就是這么雙標(biāo),人吶,其實就是那么回事,老陸頭雖然學(xué)問高深,可說白了也是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