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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鋒凜月

第十章 是人非人

冷鋒凜月 飛鳥漪 2561 2020-08-23 00:50:00

  風(fēng)吹木葉,木葉瀟瀟。

  月光下躺著一具尸體。

  金玉溪。

  他的傷口很輕,就正如冷月棲本不愿取他的命。

  然而劍除非不見日月,不然就連冷月棲也無法控制。

  金玉溪的眸子仍未閉合,他死得很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他想不到自己師徒二人,竟都死在同一對父子劍下。

  這是巧合,抑還是天意?

  平日與他稱兄道弟的同門來不及把刀回鞘,就已恨不得四腳逃走而去。

  他不但死得毫無價值,連尸體也可能要被鳥獸爭食個寸膚無存。

  烏云嘆氣道:“你要找人報仇,卻不知將有幾人因你而死?”

  冷月棲臉若止水,冷冷道:“這也許就是他的命!”

  命是可以改變的,可就看你有沒這本事。

  “你不覺一路來,仿佛都有人在留意我們,監(jiān)視我們?”

  烏云目光中帶有疑問,好像他真不知此事一樣。

  冷月棲道:“不是我們!”

  “不是我們?”

  “只有我!”

  冷月棲本無雨無晴的臉上,已突然浮起一片嫣紅。

  這是種奇特的變化。

  這種變化摻和了他的不屑,自負(fù)。

  也可說是一種毫不在乎的表示。

  “嗯,是只有你,這么說我是被你連累了?!?p>  “我沒有逼你?!?p>  “那我可以走了?”

  冷月棲已背對著烏云:“是?!?p>  “我真可以走了?”

  “走是能走,可不能白走。”

  烏云真走了。

  他當(dāng)然不能白走。

  至少他已留下了雪未殘的線索。

  天下之大,還沒有冷月棲找不到的地方。

  當(dāng)然,倘若線索是虛假的話,冷月棲也有信心再把烏云給挖出來。

  不過若真那樣,他對烏云的態(tài)度就不會像如今這么相安無事了。

  他最恨別人騙他。

  所以他也從不騙人。

  1

  冷月俯視大地,儼如至高無上的帝王。

  半山。

  半山一角。

  云霧繚繞中,猶如天上仙境。

  這是冷月棲必經(jīng)之路。

  可后山卻并無路。

  懸崖峭壁,怪石嶙峋,飛鳥也絕難逾越。

  雪未殘既隱居在如此險要之地,自然是不愿別人去打擾他。

  這兒雖閑人莫近,可他自然是能如履平地。

  他能走,冷月棲更能走。

  然而冷月棲卻不想冒險。

  他雖不怕險途,可還是寧肯選擇白天。

  他絕不可在見到仇人前受到一絲傷害。

  若然那樣他的力量就會有所折扣。

  他要以最巔峰的姿態(tài)面對仇敵。

  而絕不能讓對方捕捉到半分瘕疵。

  高手對決,半分瘕疵足能致命。

  所以冷月棲決定停步。

  半山云若輕紗,在縹緲輕紗中,檐瓦隱現(xiàn)。

  晚風(fēng)習(xí)習(xí),卻拂不動云霧,掀不開薄縠。

  風(fēng)聲中已有鐘聲悠悠傳來,猶自天籟。

  晚鐘。

  鐘聲所在,若非僧所,即為道居。

  山門已開。

  一個眉目端正,卻長得十分敦厚的小道童正在迎客松下。

  他向來人躬身打了個稽首,囁嚅道:“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家?guī)熡姓埦邮?。?p>  他念這兩句客套話已很為老練,顯然經(jīng)常出門待人,也見過不少遠(yuǎn)客。

  可今夜這位神色肅穆的男子,卻委實令他有些忐忑不安。

  對方身上所散發(fā)的那種森然之氣,是小道童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冷月棲只點了點頭。

  清秋已鎖的院中,卻沒有一片落葉。

  這兒不比別處,習(xí)慣于早睡早起的道人們,是絕不允許滿地污垢的。

  月色似乎不能傾瀉而入,它仿佛已被云紗隔絕在外,就像道家隔絕紅塵一樣。

  清靜無為,逍遙自在,這又是種多么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一心向往恬淡自然的道人們,就真能夠已六根皆凈了么?

  “家?guī)熣谧鐾碚n,就不便來滋擾居士了,萬望見諒。”

  小道童不但樣子老實,說話的語聲也老實巴交。

  冷月棲又點了點頭。

  窗前有燭。

  可孤零零的燭光,把冷月棲的影子孤伶伶倒映在墻上,尤更寂寞。

  一個人是很難忍耐得了寂寞,尤其是長久到看不見盡頭的寂寞。

  冷月棲絕非圣人,他也是如此。

  只不過他與別人不同的是,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能堅持。

  長久的堅持。

  堅持寂寞。

  他發(fā)覺這幾年來他的劍法已日進(jìn)千里,無堅不摧,無敵不伏。

  這也許也正是他甘于寂寞的原故。

  劍亦能為伴。

  可人劍侍久,人是否也如劍般,已變得真正無情?

  若此一但占據(jù)心靈,是否就已無法扭轉(zhuǎn)?

  冷月棲正想坐下,頭腦卻忽泛起一股酸麻,眼前一黑,幾乎栽倒。

  方才一戰(zhàn)的確令冷月棲有了后遺癥。

  對一個長年為了練劍而忽略了身體的人而言,更為難免。

  這也是冷月棲不愿夜涉深山之故。

  3

  煙波裊裊,旖旎萬千。

  這情景當(dāng)然極之迷人,令見者留連忘返。

  而誰也不曾想到,一個人此刻也正留連忘返得很。

  他幾乎已忘記了所有。

  包括他自己。

  那雙有如已溢出血來的眸子,如癡似醉,又如狼似虎。

  這竟是那個看似老實的小道士。

  他離開冷月棲后,不禁又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個人。

  那人給他的一個眼神,恰似一顆塵世中拋來的姻緣石,令他久已如明鏡般的心湖,霎時若沸水翻騰。

  人再老實,畢竟也只是人。

  是人總有犯錯之時。

  月色更淡,淡得使這看上去更如凌霄深處。

  仙人縱超凡出世,難道就沒有一時風(fēng)流?

  燈火暖昧,燈火中的人更暖昧。

  如玉如緞的胴體,勝似出水芙蓉,如夢如幻的時刻,更若霧里看花。

  而霧里看花,最為誘人。

  在水氣蒸發(fā)的迷霧中,熏衣架下的香氣更為濃郁。

  香氣、美人、欲望,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如此使人神往。

  燈火掩滅,暗芳猶在。

  人已去矣,小道童仍癡癡佇立。

  他仿佛已不知哪為天上,哪為人間,也不曉得已過了多少年華。

  他已完全沉浸其中,猶似觀棋不知已百載的爛柯人。

  人猶回味,卻不知芬芳已近。

  小道童一回頭,已不由又醉了。

  他已如沐春風(fēng),在萬花中徹底沉淪。

  當(dāng)燈火又一次熄滅時,姍姍春宵已然款款而至。

  時雖遲,卻畢竟來了。

  誰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院中樹木的陰影處,早已有著一雙若夜貓子的眸子。

  他不由輕吁一口氣,人已轉(zhuǎn)眼沒入更深的黑暗。

  4

  月已看不見。

  影影綽綽的院間,夜瀾人靜。

  人若在其中,更覺陰森,亦更覺孤獨(dú)蒼涼。

  冷月棲尚未入眠,亦無法入眠。

  雖無千里共嬋娟的長久人,他心中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滋味也很不好過。

  無論表里,他突都變得有些虛弱。

  方才的眩暈的確沒有完全消失。

  他本已白晢的臉比任何時候都要蒼白得多。

  他的唇也已因眩暈而尤為干燥。

  劍仍在旁。

  烏黑而窄長的劍。

  劍逾三尺,似他的守護(hù)者,更似他心靈中的守護(hù)者。

  然而,因劍而造成他個人的不幸,這究竟值不值得呢?

  冷月棲本躺在榻上,此刻他忽已躍起。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

  燭前的劍有若秋波漣漣,卻是誰也未曾見到過的鋒芒。

  他手持劍把,另一只手掌的食拇兩指已用力撫過劍鋒。

  他眼神復(fù)雜異常。

  他這樣做,究竟是為劍鋒拭掉血漬灰塵,使其更無堅不摧?

  抑或是在洗滌劍帶給人的罪惡,還是人附予劍的殺戳?

  不過,終于還是有人見到了冷月棲的劍。

  看見的人并非別人,正是小道童。

  他捧著托盆,盆中一壺清茶,敲響了對方的門。

  “進(jìn)來!”

  隨著這一低喝,小道童卻差點連人帶盆栽倒。

  只因他見到了劍光。

  殺人無數(shù)的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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