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沒有風(fēng)。
光亮當(dāng)然也不是自己滅掉的。
暗器的破空聲雖然只有一兩下,極短極促的一兩下“咝嗦”之聲,可冷月棲還是聽在耳中。
沒有了光,室內(nèi)已一片漆黑,黑得仿佛已到了盡頭,世界的盡頭。
冷月棲的雙眼在此時突已張開,冷冷道:“師父見了徒弟,難道還不敢見人了么?”
他已感到了一個人已到了面前,對方雖沒有發(fā)出半分聲音,可他畢竟還是知道了。
沒有人說話。
良久,才有一個人長長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鲁觯骸跋胍m過你,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p> 語氣尖而利,調(diào)子高而通透,讓聽見說話的人每個字都聽得清楚明白。
這竟還是個女人。
冷月棲這一路來見過的女人已不算少,而且多多少少跟他都有點(diǎn)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
所以當(dāng)他聽到對方竟又是個女人時,心頭已莫名有了種想一走了之的沖動。
可他也十分清楚,如今若過不了這一關(guān),不但人走不了,魂也走不了。
冷月棲道:“你的輕功已算少有,這一點(diǎn)我不得不承認(rèn)?!?p> 女子淡淡道:“你既稱呼我為師父,那師父的身手豈能差得過你?”
“我本也以為你是師父,可現(xiàn)在已確定你不是。”
“哦?那是為何?”
“你的年紀(jì)絕大不了我多少,又豈能言師?!?p> “可劍法難道是假的?”
“劍法不是假的,可給我的人卻不是你!”
“不是我又是誰?”
冷月棲沒有回答。
對這種本就難有答案的問題,他從來也不愿多嘴。
女子忽輕笑道:“你為什么不說話了,你為什么不猜上一猜?”
冷月棲沉默半晌,才冷冷說道:“給我劍法的人,其實(shí)也是想去殺同一個人,可他自己卻沒有這個膽!”
女人饒有興趣道:“他既也懂得這種劍法,卻為什么要借你之手?”
“也許,他想借刀殺人,也許……”
“也許什么?”
冷月棲沒有立刻開口,只低頭握緊了他的劍,才一字字道:“卷軸上雖有劍法的記載,可能真正領(lǐng)悟的人又有幾個?”
“所以,你認(rèn)為他無法練成?”
冷月棲已看向那個女人:“劍法只有十招,可你認(rèn)為只憑這十招就能殺了雪未殘?”
女人居然承認(rèn):“當(dāng)然不能。”
“那你又已悟到了多少?”
女人忽也冷然變色,緩緩道:“我非但已悟,而且還有所創(chuàng)新?!?p> “很好?!?p> “哪里好?”
“只憑這一句,你就已值得我出手!”
女人已不再回腔,她也已有了出手的意思。
她本來就有這個意思。
屋已更靜,已靜得連人的呼吸聲都似已聽不見。
劍未出,卻已一觸即發(fā)!
屋外也許已有月,可月卻照不到這兒,也阻止不了一場大戰(zhàn)。
沒有聲,什么聲音都沒有——兩人撥劍的時候,也是連半息動靜也沒有。
劍已出!
兩人的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鞘的!
漆黑的屋中本連一線光亮也沒有,可劍鋒一露,屋中就仿佛莫名有了光。
劍光!
揮之不去的劍光!
光亮如抽絲,如剝繭,又仿佛是這無邊黑衣上編織的一道道金線銀絲,令人目眩神迷,頭腦已不聽使喚。
兩個人,兩把劍……
他們所使的都仿佛是同一路劍法,可在關(guān)鍵處的攻守切換時又很不一致。
劍氣吞吐縱橫,意象雖在黑暗中也可感受到萬千銳蛻之形,剎那間已宛若大江東去,瞬息千里。
只爭頃刻,也只在頃刻。
真正懂得用劍的人,豈非都是如此。
可令冷月棲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女人,尤其還是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女子,她的劍法竟也能達(dá)到隨心可發(fā)的地步。
無論從劍的來勢,應(yīng)變的靈動,還是別出心裁的奇巧,都已絕對能跟當(dāng)今任何一位劍法名家一較長短。
冷月棲雖久已不形于色,可對方給他內(nèi)心帶來的震撼,卻依舊可想而知。
“一個纖弱女流的劍法都已能使人喘不過氣來,那么擁有天縱英才的一代名劍雪未殘又該是怎樣厲害的角色?”
他心海已波浪騰起,翻涌鼓沖。
對方的劍也猶如一道沖破天際的水箭,向他激射而至。
“巧箭穿日”,這是劍法中的第十式,也是最后一招。
冷月棲的劍刺出的時候,也正好是同一招……
劍似箭雨,雨像玉露,涔涔而落,纏綿不休……
他已想起了另一把劍,另一把冷而決絕,疾而無情的劍。
當(dāng)這一式“巧箭穿日”用到最后時,冷月棲的劍已無法再變,也無法再反擊。
女子已有些喘息,可在喘息中卻不難聽出了一縷喜動顏色。
十式眨眼已過,可卷軸上沒有的劍法,卻已足可令群豪駭然,江湖震動。
但他卻沒有敗,至少沒有真的已無還手之力。
當(dāng)劍落的時候,冷月棲的雙掌忽已同絞索般卷起,人的背脊雖已緊貼墻壁,女子當(dāng)空的一劍竟還是無法傷到他皮肉半分。
這一劍非但無法再向前一點(diǎn),而且連動都已動不了。
因?yàn)檫@一劍竟已被冷月棲的兩只手掌死死夾住,連抽都抽不回來。
冷月棲雖人處危險中,聲依舊施然如故,不但若無其事,而且還仿佛很惋惜的樣子:“你不是他,你畢竟不是他?!?p> 此言說得有些突兀,可那女子卻似并沒有覺得奇怪,還反問了一句同樣突兀的話:“你豈非也正不是他?”
“不錯,你若是他,我只怕早已死在劍下,而我若是他,你只怕也未必能夠還活著——”
他,這個他又是誰?
月。
屋外果然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