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老家

　　許致遠忙好輔導(dǎo)班的事，已經(jīng)快到年關(guān)。到家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到了家，放下行李，他給慕青打了個電話，就去房間找東西。

　　“一回來就忙活什么？房間我都給你收拾好了?！?p>　　“媽，我記得以前有一本講作文輔導(dǎo)的書，挺厚的一本，放在書架上的，你見到了沒有？”

　　“你那些寶貝字畫還有舊書，我給放在那邊木柜里了，放在書架上，長時間不用，落了一層灰?！?p>　　“哦。”許致遠去書柜翻找了一番，果然，書都分門別類，一摞摞整整齊齊放在柜子里，連高三時的作業(yè)，也被老媽收拾整齊，放在一個紙袋里。一摞摞把書挪出來，一本不漏地翻找，終于找到了那本厚厚的《中小學(xué)作文初探》，封面已經(jīng)發(fā)黃，許致遠找抹布把浮灰擦去，放在書桌一角。

　　“現(xiàn)在找這個干什么？”老媽見他一回來茶也顧不上喝一口，就翻箱倒柜去找一本很久不用的作文書，有點納悶。

　　“有個同學(xué)要用。”許致遠手腳利索地把書桌椅子也擦了一遍。

　　“好了，快來吃飯了。坐了一天的車，也不嫌累，回來就翻騰?！?p>　　飯桌上，滿滿當當都是許致遠愛吃的菜，粉蒸肉粉撲撲的，紅燒帶魚在燈光下發(fā)著誘人的光澤，素調(diào)白蓮藕配著碧綠的蔥花，清清爽爽……

　　“聽你媽說，你找了兼職？”許爸爸看兒子好像瘦了一些，給他夾了塊帶魚。

　　“嗯，去一個輔導(dǎo)中心帶幾節(jié)課?！?p>　　“帶什么課？”許媽媽當了半輩子老師，聽說兒子當代課老師，也想幫忙出出主意。

　　“帶書法和英語。”

　　“不要瞎忙活，大學(xué)過得很快，認真學(xué)些本領(lǐng)才是最重要的。家里還供得起你?！痹S爸爸知道兒子自小獨立，但還是怕他像自己年輕時一樣，急功近利，把大好光陰看得太輕。

　　“我知道，爸！英語和書法我很感興趣，教起來也輕松，本來也要練習(xí)，代課有時候比自己練有壓力，必須自己吃透了才能講出來，比單純學(xué)習(xí)效果更好些。而且只是周末去，耽誤不了什么。”

　　“那就好，我是怕你只顧著眼前這點蠅頭小利，浪費大好時光?！?p>　　“兒子也大了，做事有分寸，你就會講大道理，年輕時候連阿遠一個腳趾頭也不如。”

　　“聽聽你媽這話！”

　　看爸媽又要斗嘴，許致遠低頭吃飯，保持中立。

　　“兒子剛回來，我懶得說你。多吃點，都瘦了?！痹S媽媽嘮叨著，給許致遠夾了一筷子鮮筍臘肉。

　　這臘肉，是熟悉的味道，一定是奶奶親手腌制的：“奶奶身體還好吧？”

　　“你奶奶身體硬朗著呢，就是想你了，每次見面都要問你。抽空去看看她吧?！?p>　　“嗯，我明天早上就去。”

　　吃完晚飯，許媽媽收拾好了，和許爸爸去散步，問許致遠：“阿遠，你要不要一塊兒去？吃好飯走走也好。”

　　許爸爸也說：“去走走吧，你媽最近跟小區(qū)里那些人學(xué)會了什么廣場舞，每天跳得可帶勁了?！?p>　　想不到老媽也會去跳廣場舞。老媽身材小巧，做什么都很利索，唯獨對運動無感，以前學(xué)校教師節(jié)組織老師們表演，老媽被逼著參加了一個舞蹈節(jié)目。結(jié)果，剛訓(xùn)練了兩天，就沒人再勉強她了，因為那動作，實在是僵硬得不忍直視。許致遠想象老媽和樓下那些阿姨奶奶一起跳廣場舞，那畫面不要太尷尬，就搖搖頭：“我還有些東西要整理，你們?nèi)グ?！?p>　　看著老爸老媽一前一后下了樓，許致遠關(guān)上門，回到自己房間，看著桌上的作文輔導(dǎo)書，又想起了慕青。

　　不知她現(xiàn)在在干什么，打電話吧，怕她不耐煩，發(fā)短信吧，慕青在家常把手機丟在一邊，又不知多久能看到信息。月光灑滿書桌，許致遠想到慕青最愛月亮，還是拿起手機，發(fā)了條短信：“我看到了月光，想到了你?！?p>　　沒想到，不過一會兒，慕青打來了電話：“到家里了嗎？干什么呢？”

　　許致遠聽到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溫暖。

　　“怎么不說話？”

　　“就想聽你說說話?！?p>　　“今天怎么了？有點小感傷?。　蹦角嗦犜S致遠的聲音，莫名覺得有些寂寥落寞。

　　“可能是坐了一天車，有點累了。”

　　“這樣啊，我今天看到一個好玩的打油詩，說給你聽聽，樂一樂。”

　　“說來聽聽?！?p>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猜猜，下句是什么？”

　　“共飲長江水?！?p>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錯！正確答案是——喝我洗腳水！”

　　許致遠把詩連在一起讀了一遍，想想那個畫面，不覺哈哈大笑。

　　又聊了幾句，慕青又開始了她的結(jié)束語：“不早了……”

　　“洗洗睡吧！”許致遠笑著接過她的話。

　　慕青想了想，自己好像是經(jīng)常這么說，而且，現(xiàn)在的確算不上晚，離睡覺，不是“不早了”，而是“還很早”。

　　兩人在一起時，慕青一打開話匣子，就能說個不停，可要是發(fā)短信打電話，她絕對是個話題終結(jié)高手，聊不了兩句就要說拜拜。

　　慕青嘿嘿笑了兩聲：“我這不是關(guān)心你嗎，跑了一天怪辛苦的。”

　　許致遠是挺累的，昨天加班整理書法課講義，今天一大早開始坐車，到傍晚才到家。和慕青聊了幾句，聽到她的聲音，覺得好像也沒那么疲憊了。想著和她說輔導(dǎo)班的事，覺得開學(xué)再說更好，省得她一個寒假心里始終擱著一件事，玩也玩不盡興。

　　第二天，許致遠和往常一樣，一大早就起來了。許爸爸要開車送他去，被他拒絕了：“店里生意忙，我坐車去吧?！?p>　　“也好。明年暑假，你也該考個駕照了。”店里的確很忙，今天是脫不開身。許爸爸叮囑了幾句，想了一會兒，又喊住了許致遠：“和你奶奶說，我明天去接她?！?p>　　“好，我知道了?！?p>　　坐上車，出了城，一路在山間穿行。這條路，許致遠從小走了不知有多少遭，到哪里轉(zhuǎn)彎，到哪里過隧道，甚至哪座山上有棵奇形怪狀的樹，他都了然于胸。半年沒從這里走過，現(xiàn)在坐在車上，覺得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親切有味。

　　到了奶奶家，遠遠看到奶奶在拿著掃帚掃院前的積雪。許致遠喊了一聲，快步走過去，接過掃帚：“我來掃。”

　　奶奶見了許致遠，喜得眉開眼笑，眼角皺紋里都是喜悅：“這一大早就過來了，得起多早啊！晚點來也行啊！已經(jīng)掃了一條路出來了，不要掃了，跟我回屋歇著去，喝口熱茶?！?p>　　“我不累。掃好雪再喝茶?！?p>　　畢竟是年輕，連掃帶鋤，不一會兒就把院子前的積雪清理得干干凈凈。

　　“我阿遠真是長大了，能幫奶奶干活了。要是我，還不得掃個半天。”

　　許致遠笑笑，扶著奶奶一起進屋。奶奶年紀大了，愛干凈的習(xí)慣卻一點兒也沒變。屋子收拾得整潔而舒適，燒著火爐，屋里暖洋洋的，一盆水仙開得正好，清雅可愛。

　　許致遠看著熟悉的小屋，在躺椅上歪著，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奶奶在旁邊小沙發(fā)上坐著，帶著老花鏡，縫一件舊毛衣。

　　“奶奶，你也有不少新衣服，姑姑她們給你買的，總是壓在箱底，這些舊毛衣還縫它干什么？”

　　“你們年輕人，愛穿新衣服。我啊，卻覺得還是舊衣服穿著舒服、熨帖。這衣服啊，就像人一樣，穿得久了，有了感情，舍不得丟了?！闭f著把針線遞給許致遠，“幫我把線穿過去，我眼睛花了，戴著眼鏡也穿不上?！?p>　　祖孫倆坐在火爐旁聊天，奶奶問許致遠在學(xué)校怎么樣，過不過的習(xí)慣，想不想家……

　　許致遠笑著給奶奶一一匯報，又把學(xué)校的趣事說給奶奶聽。

　　半年不見，奶奶看許致遠越發(fā)俊朗挺拔，心里覺得很欣慰：“我聽他們說，現(xiàn)在的孩子，上了大學(xué)就開始談朋友。你怎么樣？有沒有喜歡的姑娘？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有沒有女朋友？”

　　許致遠把手機里的照片翻給奶奶看：“奶奶，看看你未來孫媳婦兒?！?p>　　奶奶扶了扶老花鏡，接過手機仔細端詳。照片上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并肩而立，男孩一手攏著女孩肩膀，女孩頭微微向男孩側(cè)著。背后是漫山遍野火紅的楓葉，男孩女孩笑容燦爛，眉梢眼角都是小情侶間的甜蜜。

　　“好！好！這閨女相貌好，氣質(zhì)好，心地也好！臭小子眼光不錯！”

　　許致遠聽奶奶連說幾個好，樂了：“相貌、氣質(zhì)能理解，連她心地好都能看出來？您又沒見過?！?p>　　“你奶奶看人最準了。相由心生，這女孩笑容可掬，眉目柔和，一看就是個好孩子，奶奶眼光錯不了?！闭f著，顫顫巍巍走向里間，不一會兒拿著兩個盒子出來了。

　　“這個鐲子，還是我們成親那天，你爺爺給的。原先也有不少東西，少的少，丟的丟，只剩下這一對鐲子和一只簪子。簪子給了你大姐姐，一只鐲子給了你大嫂，這只給你媳婦兒吧！”

　　“這是爺爺送的寶貝，我不要?！?p>　　“也沒說給你啊，給我未來孫媳婦兒的?！?p>　　許致遠只好接過鐲子收好。

　　奶奶又打開一只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塊玉佩：“這塊玉佩，是你爹媽買了給我的，現(xiàn)在也拿去給你媳婦！”

　　“爸媽孝敬您的，我不能要。”

　　“我老了，半截身子埋進土里的人了，手鐲都不戴了，要這些東西干什么？”

　　許致遠說什么也沒要：“等我領(lǐng)她來看你，你親自給她不更好？”

　　奶奶見他執(zhí)意不要，就收了起來：“你說的，要早點領(lǐng)回來給我看看?！?p>　　許致遠笑著點頭：“那是一定的?！?p>　　祖孫倆聊著天，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奶奶做了許致遠愛吃的粉蒸肉，又用臘肉燒了盤茶樹菇，配幾個清爽小菜，一大碗西紅柿雞蛋湯，把小桌子搬到堂屋向陽處，祖孫倆在陽光下吃著午飯。許致遠很久沒有吃奶奶做的飯菜了，又是坐車鏟雪，正是饑腸轆轆，不覺多吃了兩碗米飯。奶奶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碗筷，見許致遠吃的香甜，又給他盛了一碗，坐在旁邊，笑著看他吃飯。

　　吃過飯，奶奶和鄰居二奶奶在門口背風(fēng)處曬太陽，許致遠拿著鐵掀掃帚，把奶奶屋前屋后的殘雪積水清理干凈，熱得渾身冒汗，把外套脫了去洗臉。

　　“阿遠，可不能脫衣服，凍著可不是鬧著玩的?！蹦棠踢€是把許致遠當作三歲孩子。

　　許致遠回頭笑笑：“知道！洗把臉就穿上。”

　　“今天還回去嗎？”

　　“今天不回去了。明天爸來接你，我們一起回去?！?p>　　“這樣也好?；仡^給你大姑打個電話，讓她直接去你家，不要來這里撲個空。她這幾天也該來了?！?p>　　“好！”許致遠答應(yīng)著，給姑姑打了個電話，把奶奶的話轉(zhuǎn)告了。

　　天色漸漸昏暗，奶奶開始張羅晚飯，一縷縷炊煙從小廚房的煙囪里裊裊升起，越來越淡，最后融入這柔和的暮色里。薄暮中，屋后的竹林在風(fēng)中搖曳，竹葉嘩嘩作響。許致遠繞到屋后，看暮色中起起伏伏的遠山，聽后山上草木窸窸窣窣的碎響，不禁想到那天，在學(xué)校小山坡下山時的閑聊，想到慕青一臉向往地說：“住在山里，晚上這樣散步，采野果，聽蟲唱，真是像神仙一樣啊！”

　　如果慕青此刻站在這里，兩人并肩而立，靜靜看著這薄暮，這遠山，這竹林，還有這裊裊升起的炊煙，不知又會是怎樣動人情景？她一定會興奮地到處跑跑看看吧！奶奶說得對，是該早點帶她來這里看一看。慕青愛好的是山水自然，這里，她應(yīng)該會很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