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頭頂毛發(fā)稀疏的微胖中年人,蓄有短短胡須,一張邋遢的圓臉上,唯有那雙精芒閃現(xiàn)的眼睛讓人印象深刻。
只聽他沙啞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小子,你是個聰明人,只要好好配合我煉丹,你也能少吃一些苦頭。”
楊牧之無奈道:“配合你煉完這個丹,我會變成什么樣子?”
“嘿嘿!雖然不敢說保證你安然無恙,但最起碼不會太幸苦,你還算幸運的了!”
都被人當成丹鼎了,還不會辛苦?還算幸運?
楊牧之試探著問道:“是不是我不好好配合,你就會以種在我識海里的神魂印記操縱我?”
“既然知道,何必要問?”
楊牧之眼中雖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沉默半晌后,楊牧之感嘆道:“在雙子洲,能煉制八品大羅金丹的人,我實在想不出有誰?”
微胖中年人很明顯沒有再說話的興致了,他示意楊牧之坐到石室角落的一張蒲團上,從架幾上搗鼓了十多個小瓷瓶,遞了過來。
楊牧之也不多問了,接過來一一喝掉。
他本來想問這個瘋子,即便以人體做鼎爐來煉制八品金丹,你這些藥材精華卻這樣慢悠悠的灌,難道不怕被身體吸收?或是被排泄出體外?
那個人或許是看出了楊牧之眼中的疑問,他怪笑道:“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么這樣緩慢的喂你藥材精華,而不擔心被吸收或被排出?”
不等楊牧之回答,他繼續(xù)說道:“你是一名煉丹師,也是一個天賦不錯的修士,你應當發(fā)現(xiàn)了這兩個多月來,你體內(nèi)的變化了吧?”
楊牧之露出幾分意料之內(nèi)的吃驚,體內(nèi)的變化,他自然知道。
腹中丹田,的確有些古怪,好像是在那顆金丹一側(cè),重新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丹丸?
難道是一顆新的金丹?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位修士能在丹田內(nèi)修煉出兩顆金丹的。
還有一份吃驚,是來自時間,從這個禿頂中年人嘴中終于得知,自己被關押在此,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
那個沙啞的聲音繼續(xù)響起:“你丹田內(nèi)的那顆新丹,就是我的杰作,一旦成功了……嘿嘿!”
他的聲音變得亢奮起來:“這將會是煉丹界的一大跨越!而我孫聞寂的名字,也注定會在時光長河里留下最濃郁的一筆!”
孫聞寂?
“你就是萬花谷谷主,孫聞寂?”
中年人顯然還停留在自己的臆想之中,他那張邋遢的圓臉上滿是興奮的神情:“不錯,世人都說我雙子洲沒有出色的煉丹師,我萬花谷孫聞寂就要用實力來證明給他們看看!”
“千年已降,這世間并不是只有他陳師道能煉制大羅金丹!我孫聞寂一樣也能做到!哈哈……哈哈!”
楊牧之在心中黯然喟嘆一聲,“這么說來,我竟是被萬花谷擄來的,果然是因為煉制火龍丹惹出來的事端??!”
見這個萬花谷主依然沉浸在喜悅之中,只能給他潑點冷水了:“孫谷主,還是等你成功煉制出大羅金丹再說吧!”
孫聞寂總算收斂了笑容,恢復了他一貫的死氣沉沉。他冷冷道:“小子,你體內(nèi)那顆模糊的丹丸,就是我提出的新觀點,人體為鼎,內(nèi)丹煉丹!”
“第一步只是將藥材精華凝聚在你丹田,等十八種材料完全凝聚在一起,接下來就是融合,這是最關鍵的一個步驟了?!?p> “到時候,我的本源靈火會經(jīng)由你的經(jīng)脈,去到你丹田內(nèi),煉制融合雛丹,這是最難,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楊牧之雖然心里早有準備,但親耳聽到要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丹爐,還是非常震驚和懼怕的。
他小心問道:“你的本源靈火經(jīng)由我的經(jīng)脈丹田,不會燒毀我的經(jīng)脈竅穴嗎?”
孫聞寂淡淡說道:“燒毀你的經(jīng)脈,于我有何好處?我那么些的藥材,你以為很便宜么?”
“我當然有十足的把握,才會這么做的,當然了,一次兩次沒有什么大問題,但我不保證次數(shù)多了,你的經(jīng)脈會不會受損!”
“所以啊,你老老實實配合我,爭取一次丹成,這樣于你于我,都有好處!”
楊牧之點了點頭,表面上裝作一副很明白很理解,也愿意配合的表情出來。
實則內(nèi)心腹誹不已。
“如果一次丹成,那就說明你這個方法非常實用可行,到時候你會放過這么好的人體丹鼎?”
“說不定你成功煉制出八品金丹后,那九品仙丹你又想挑戰(zhàn)一番了,到時候你會放我離開?”
心中不忿歸不忿,但楊牧之自然也知道,此時除了配合他之外,也沒有別的什么辦法了。
除非剔除了精神識海中的那個神魂印記,或許才能與之抗衡一番。
讓他想不明白的是,煉丹界的先輩留下了那么多的煉丹經(jīng)驗心得,他放著不用,非得另辟蹊徑,搞什么人體為鼎,內(nèi)丹煉丹?
楊牧之自然也不想去弄明白,這種以人煉丹的事情,即便他想明白了、掌握了,他也不會用。
這與那些專門靠吸食他人靈力精血,提高自身修為的邪修,有什么區(qū)別?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用人體為丹鼎,必定有某種特別的好處,不然這個萬花谷主何必舍近求遠,花這么多心思來塑造人體丹鼎?
楊牧之暫時想不明白這些,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了。
當務之急,還是抓緊時間煉化相思圈吧。
……
自從被轉(zhuǎn)移到這個石室后,萬花谷主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丹鼎內(nèi)分解藥材精華,有了他那團五雷正火的照耀,楊牧之的地牢生涯總算是有了一絲色彩。
之所以要將他從黑暗石室轉(zhuǎn)移到這邊來,是因為如今的藥材精華凝聚到了關鍵的時候,需要時刻注意凝聚的穩(wěn)定程度,隨時調(diào)整輔助藥材的多寡。
如今楊牧之喝的藥材精華,已經(jīng)是到了第十七種了。
他細心感應了一番,前前后后喝了那么多的藥材精華,真的一滴都沒有被身體吸收,也不知道萬花谷主用了什么古怪手段,能控制得這么精妙?
他丹田內(nèi)的那顆新丹丸,已經(jīng)初步成形,與自己那顆內(nèi)煉金丹并排在一起,一個金光燦燦,一個黯淡無華。
這一段時間來,楊牧之煉化相思圈的進度比較慢,除了早已金光閃爍的“相思”與“無從”四個字外,就多了一個“欲”字。
僅僅是印章邊款的七個字,就這么難以煉化,那印章底款還有五個大字,要煉化到什么時候?
由于孫聞寂不停要對楊牧之丹田內(nèi)那顆丹丸精華加以調(diào)整,所以經(jīng)常會打斷他大煉相思圈。
有時候明明感覺只差一步了,卻剛好被萬花谷主一個搗亂,就前功盡棄了。
好在楊牧之不經(jīng)意之間,發(fā)覺自己的精神識海有了一些顯著的變化,無論是容納還是強度,都提高了不少。
這就說明,他的神識強度,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還有一個讓他心安的是,那縷神魂印記似乎很害怕相思圈,楊牧之幾次引導相思圈的氣機盡入識海,那縷神魂印記就開始瘋狂逃躥。
雖然依舊不能準確鎖定它,但楊牧之已經(jīng)明確的知道,自己大煉相思圈這個決策,是正確的。
……
萬花谷主這段時間居然破天荒沒有怎么打攪楊牧之,即便知道他是在加緊煉化著什么,好像也無所謂一樣。
或許,他對自己的手段有著非比尋常的自信吧?
孫聞寂手中拿著一朵白色小花,低聲喃喃道:“看這個架勢,再過幾天就可以喂最后一種藥材了嘛!”
“還真是有點小期待呢!”
他的手輕顫了一下,揭開石室中央的那座古樸丹鼎,將手中的小白花丟經(jīng)鼎內(nèi)。
噼啪的雷電之聲不停作響,白紫色五雷正火炙烤著那座古樸丹鼎,孫聞寂在分解那朵小白花的精華。
他的手很穩(wěn),手法很嫻熟。
一朵小小的白花,成就了一滴藥材精華。
孫聞寂找來一個小玉瓶,小心翼翼裝好那滴精華,放在眼前來回打量,口中感嘆不已。
“一株天羅花,百枚大暑錢!唉!一顆大羅金丹,又價值幾何?”
剛好睜眼的楊牧之聽到他這一句感嘆,不由心頭大震,“煉丹一道,果然不是一般宗門能夠支撐得起來的??!”
“一株小小的天羅花,就要一百枚大暑錢,我這一輩子,連大暑錢都沒有見過呢……”
“不知道,我媳婦兒家里,能有多少的大暑錢?有機會定要問問她!”
他自然不會想著要花楚家的錢,只是沒有見過大暑錢的他,比較好奇而已。
事實上,當初楚虞瑤給他一袋子秋露錢時,他毫不猶豫就拒絕了,比起女人白給的錢來,他更喜歡自己去賺錢。
煙云峰之爭,他給自己下注了二十兩秋露錢,一比五十的賠率,賺了一千秋露錢,換算成大暑錢,也就是一百枚。
楊牧之心里微微一蕩漾,不自覺的察看了一下手指上的咫尺物,還好,萬花谷主并沒有動他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屑,還是不能?
楊牧之心情不錯,他這段時間又煉化出一個字來,那句“相思欲寄無從寄”,如今只有一個“寄”字沒有光輝了。
想不到同樣的兩個“寄”字,竟不能一同煉化出來?
楊牧之能在這個空當下,偷閑去想自己媳婦兒,也難為他還能有這份閑情雅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