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代君圓夢
王凱離開的這一年冬天似乎特別漫長，特別寒冷。每天依然打了雞血一般的譚小溪，看似有條不紊的值班、做科研和學英語，但是大家都能明顯的感覺到這個活潑開朗的女孩眼中沒有了光芒，王凱似乎把她眼中的靈動與好奇也一起帶離了這世間。劉主任為了安撫這位愛徒，很貼心的沒有安排她春節(jié)值班，早早的讓她放假回家，好好舒緩一下心情。
春運期間的列車依然是那么擁擠，車廂里嘈雜的人聲不絕于耳。人們或是歸家的喜悅，或是一年來生活的艱辛和積怨，都大聲宣泄著自己的情緒。只有譚小溪一個人靜靜坐在車廂的角落里，背著英語單詞，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的樣子。
一年未見的女兒歸家，譚爸爸和譚媽媽早早就打掃了房子，準備了小溪愛吃的飯菜，急匆匆的來到車站，在出口翹首以待女兒的到來。當他們第一眼看到譚小溪，他們就知道這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原本健康健美的小女孩臉色慘淡，她嘴角勉強揚起的笑容，有些牽強和虛假。寒暄之后，一家三口回到家中，面對一桌子自己原本愛吃的菜，小溪似乎也沒有什么食欲，草草了事就回房間休息了。譚媽媽很是擔心，敲門，送進一盤削好的蘋果。她看著臺燈下看書的小溪，終于忍不住問“寶貝，你是不是在學校發(fā)生了什么事？”小溪開始還隱忍著想微笑著回應(yīng)母親沒事，好讓她放心，畢竟她這么多年來是一個品學兼優(yōu)、孝順聽話的好孩子，從來不會讓父母擔心。但是，這兩個月來一系列的傷痛如潮水般襲來，王凱的突然離世，惡魔至今未得到懲治，讓她似乎一下子就奔潰了。她抱住媽媽，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著王凱的美好，王凱生命的戛然而止，甚至他們都沒有開始一次真正的吵架。媽媽摟著她和她一起流淚，門外的譚爸爸都不禁抹起了淚水。
后來的幾天，王凱的名字似乎成了家中的禁忌，一家人都小心翼翼不去觸碰小溪的傷口。除夕夜，萬家燈火，闔家團圓，窗外的天空被北國的煙花染紅。在北國厚厚的大雪之中，姹紫嫣紅的煙花朵朵綻放，轉(zhuǎn)瞬即逝，那么美好又那么短暫，就如同王凱年輕的生命一般。小溪看著窗外，想起了與王凱一起在西京醫(yī)科大學山頂看的那場流星雨，一樣的美好短暫，她想起了他們的誓言、愿望和遠渡重洋的理想，她突然下定了決心，做了一個改變她人生命運的決定。她轉(zhuǎn)過頭堅定的對父母說，“爸爸媽媽，我可能要放棄轉(zhuǎn)博，我要去美國，去實現(xiàn)我和王凱一起的理想。”譚媽媽震驚，想說什么被譚爸爸拉拉衣袖阻止了。溫和的譚爸爸一如既往的做了小溪最堅強的后盾，“小溪，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爸媽媽永遠支持你！”小溪兩個月來第一次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篤定支持著她。
從家里過完春節(jié)回來，大家都明顯感覺到譚小溪雖然依然神色憂傷，但是內(nèi)心似乎平靜了不少。她一直在想如何去面對恩師，告訴她自己的決定，她也擔心自己會被主任的挽留動搖，直到那一天，她又見到了殺死王凱的惡魔。這個惡棍家里在當?shù)仡H有勢力，居然辦了保外就醫(yī)，這天他又推說自己心臟不舒服，來到了心內(nèi)科看急診。常歡拉著小溪不想讓她面對這個惡魔，小溪感覺自己的雙腿都是顫抖的，但是她還是走過去去看看這人間惡之花到底如何丑陋。惡魔一口被煙漬染黃的大黃牙，臉上夸張的表情甚至有些扭曲，得意洋洋的說“我就是把你們大夫砍死了怎么樣，我還是沒事，我高興了還可以再砍死幾個！”曾經(jīng)，學醫(yī)的人不問前生不懼來世，認為生命只有一次，不相信輪回轉(zhuǎn)世。但是在那一刻，小溪甚至特別希望什么因果報應(yīng)都是真實存在的，因為有的人就該下地獄，有的人就會上天堂。
當天下班之后，小溪看到劉主任房間的燈還亮著，就敲門進去。主任從桌上堆積如山的書籍和文件中抬起頭來，和藹的問小溪“小溪，有事嗎？”小溪穩(wěn)了穩(wěn)聲音，盡量平靜的說“老師，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決定放棄轉(zhuǎn)博了。”劉主任震驚，放下手中的筆，嚴肅的看著小溪“小溪，這不是兒戲，還有兩年就唾手可得的博士學位不可惜嗎？”“我想換一個人生方向，我想去美國，去實現(xiàn)我和王凱一起規(guī)劃的夢想藍圖。”小溪繼續(xù)說。劉老師有些焦急的打斷她“小溪，我曾經(jīng)和你說過，你和王凱是我這些年碰到的最優(yōu)秀的學生，王凱不幸離世，我知道這對你打擊很大，但是你要堅強，堅持，等你博士畢業(yè)留在咱們附院，有的是機會出國深造。”小溪有些心酸的自嘲“老師，在今天之前我都擔心自己會被您說服。但是今天我在門診看到殺死師兄那個惡魔依然毫無悔意，我們還要低三下四為他服務(wù)?？梢哉f，我這些年的信念和情懷徹底崩塌，我有些心寒中國醫(yī)生的地位之低下，看不到法律缺失之下我們的出路和環(huán)境。所以，請您支持我的決定，我也想象您一樣去看看三河交界的夕陽，體會一下?lián)Q一種活法，要不我覺得自己會崩潰掉?！眲⒅魅斡行o言以對，王凱出事之后，她無數(shù)次找過醫(yī)院領(lǐng)導伸張正義，她自己深知這件事情的難度和讓人寒心程度，她只能默默承受并沒有讓小溪他們知道，但是今日孩子透徹的分析讓她沒辦法再自欺欺人，她隨愛才，但是并不想阻礙學生的未來發(fā)展。她最后鄭重的問小溪“你決心已定？”小溪篤定的點點頭。“好，我會幫你聯(lián)系一下我在美國的同學，去她那里先做研究，但是異國他鄉(xiāng)，困難會很多，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眲⒅魅握Z重心長的說?！爸x謝老師！”小溪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