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生死抉擇
得知馮青教授生病的那天夜里，譚小溪一夜都如烙餅般在床上翻來翻去，轉(zhuǎn)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她腦海中如同過電影一般回憶著這些年與馮青教授的過往。初見面時她的冷漠高傲，學術會議上她精彩紛呈的演講，手術室里她的殺伐決斷，實驗室里她的一絲不茍。在譚小溪的眼中，她就是一個完美的代名詞，她熱愛生活，熱愛事業(yè)，活的瀟灑，工作上特別兇狠。她就如同譚小溪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中的啟明星，每天不斷搏擊向著她的方向前進，努力成為她那樣的人，成為更好的自己?？墒牵@樣的一個人怎么就病了呢？譚小溪心痛、惋惜，內(nèi)心又充滿了迷惑。
第二天，馮青依然如期出現(xiàn)在導管室的手術臺上。身著鉛衣的她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依然冷靜的做手術，認真指導fellow，和護士們談笑風生，反而是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小溪神色黯然，話很少。
手術結束，師徒二人往BST的實驗室走。BST與Presbyterian的高樓之間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甬道連接，或者說是一個透明的橋梁。這里放置著一些沙發(fā)座椅，周圍點綴著綠植鮮花，到了圣誕節(jié)還會有圣誕樹和圣誕紅點綴。夜晚從樓下望去，像一個燈火通明的美麗空中花園。兩個人端著咖啡一前一后走到玻璃甬道，馮青突然停了下來，后面心事重重的譚小溪沒有注意，差點撞到她的身上。馮青樂了，“譚小溪，來坐一會?！彪m然每天都經(jīng)過這個讓人心曠神怡的地方，但是行色匆匆的而醫(yī)生們也沒有什么時間和機會坐下來待一會。兩個人挑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馮青喝了一口咖啡“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我生病的消息了。”小溪點點頭。“你似乎比我還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你的豐碑倒掉？”馮青此刻依然發(fā)揮著自己的黑色幽默?！澳稽c都不害怕嗎？”小溪困惑?！耙驗槭求w檢時檢查出來的，我有些意外。但是，我不害怕，經(jīng)歷了生活中很多大風大浪，我知道怕是沒有用的，只能勇敢去面對。用中國那句老話，盡人事聽天命。你也不要害怕，你還要在后面支持我啊，我還希望你功成名就向老劉炫耀，你看我把你的學生培養(yǎng)的不錯吧！”小溪被馮青的樂觀逗笑了，忐忑不安的心情有了一點點小小的安慰。
馮青手術那天，她的兒子也從西雅圖回來陪伴她手術。這是一個帥氣陽光的高大男人，有著一雙修長的手，渾身散發(fā)著藝術氣息。他僅僅的握著即將要進入手術室的媽媽的手，輕聲安慰著。小溪木木的站在一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馮青擺手招呼她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也許后悔過糟糕的婚姻，但是不后悔有孩子，你看有孩子還是不錯的，所以你也要勇敢嘗試?。 毙∠蜃炜嘈Γ粗煌七M手術室。
手術后的馮青因為麻藥的關系，醒來后又沉沉睡去，小溪知道她是累了，這些年真的累了，就讓她好好休息吧。小溪出門買了一束馮青喜歡的紫色蝴蝶蘭回到術后監(jiān)護室，馮青已經(jīng)醒了，她臉色有些蒼白，褪去了女強人堅強的鎧甲，她似乎也恢復了東方女子的小鳥依人，她看到小溪放在窗口的蝴蝶蘭有些欣喜，小溪逗她說“快點欣賞，一會護士來查房就收走了！”馮青笑了，如同孩子般的笑了。
馮青出院后，只在家里呆了一周就迫不及待的出去旅行，說是要把這些年虧欠自己的旅行都補回來。她甚至去了都城拉斯維加斯，每天和大家分享維加斯金碧輝煌的酒店，風格迥異的建筑，甚至脫衣舞俱樂部的姑娘，嚇得小溪和唐老師大跌眼鏡，李玨還嘲他們少見多怪。一個月后，馮教授又神采奕奕的站在了手術室，除了頸部一到粉色若隱若現(xiàn)的手術切口，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個神采奕奕的人是剛剛經(jīng)歷過生死。小溪驚異于馮青回歸醫(yī)院的速度，馮青卻灑脫的說“人活著就得折騰，要不就離死不遠了。”小溪覺得這話似曾相識，猛然間想起脫口而出“我媽也這么說?！瘪T青假意板著臉“我有那么老嗎？”小溪哈哈大笑，她突然覺得雖然學識經(jīng)歷懸殊的馮青和媽媽，但是身上都透著東方女性最可貴的堅韌不拔的精神。
在經(jīng)歷了馮青生病時間之后，譚小溪似乎對生死有了另一層感悟，但是有時她又心里隱隱不安，仿佛找不到內(nèi)心的平靜。這一天她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有些疲憊來到大廳買了一杯咖啡，突然被墻上貼著的廣告吸引。這是一則來自匹茲堡醫(yī)學中心兒童醫(yī)院的志愿者招聘啟事，希望能夠招收一些有醫(yī)學常識的人來為一些生病的小孩子讀睡前故事。小溪以前最怕小孩子，她覺得小孩子脆弱敏感，一碰就哭，所以不知道如何與他們交流。但是看著這則熱情洋溢的溫暖的招聘啟事，她有些動心，她想體會一下世界上最為純凈的心靈，并且希望能夠幫助這些生病的小可愛。于是，她記下上面的聯(lián)系方式，打了電話去報名。很快她就被通知已經(jīng)被錄取，希望她可以盡快參加志愿者活動。
雖然兒童醫(yī)院與Presbyterian很近，但是譚小溪一次都沒有進去過。她第一次走進兒童醫(yī)院的大廳，里面布置的非常溫馨，溫暖的顏色和各種卡通人物，充滿童趣和溫暖。她被分配給一個叫Kevin的三歲白人小男孩，因為先天性心臟病做過姑息手術的小Kevin比同齡小孩子顯得單薄，他話不多，最喜歡聽蜘蛛俠的故事，經(jīng)常還沒講到一半，他就枕著小溪的手睡著了，小溪只能小心翼翼的把他柔軟的小腦袋輕放在枕頭上，輕聲晚安告別。雖然因為晚安讀書活動經(jīng)?；丶液芡?，但是小溪慢慢覺得小孩子也沒有那么可怕，當他柔弱的躺在她的臂彎，小溪瞬間覺得內(nèi)心無比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