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春運,每年五一,十一,春節(jié)這三個節(jié)假日,東莞都會出現(xiàn)人口遷徙。五一一向都是重要的長假,很多東莞的女工會把這難得的3天假當成旅行的機會,與春節(jié)不同,五一期間絕大部分跨省的都不會回家,而是走訪同在廣東的朋友親戚?;ㄙM低,時間足夠。本省的倒不必提,孫小美就興高采烈的回家了。
珠三角,一個多么年輕有活力的地方,深圳,東莞,據(jù)說平均年齡不過28歲。這里的街上甚至都少見老人,小孩。小到摩的,三輪車,的士出租,中等的小巴,大巴,客車,大的如火車,所搭乘的清一色年輕稚氣的面孔,沒有蒼老和落寞,滿是青春和活力。
美好的事物,最容易滋生罪惡。今年五一才過一天,就收到HR給所有人的郵件,要提防拍肩膀下迷藥,可樂迷藥,礦泉水迷藥等拐賣性質(zhì)的犯罪。據(jù)說已經(jīng)有兩個女工失蹤。
男職工的五一假期相對單調(diào),有女朋友的會借這個小長假好好的愛情旅行。東莞雖然是工業(yè)城市,但是旅游景點著實不少。林則徐銷煙池與虎門炮臺,可園,迎恩門城樓,蠔崗貝丘,黎氏大宗祠,南社村,金鰲洲塔,大嶺山,人民公園,水濂山森林公園,旗鋒公園,松山湖桃源公園。楚離只喜歡兩個地方,虎門炮臺,和長安公園,離得近不說,在這個飛速發(fā)展的城市,林則徐這么厚重的歷史人物可以說是為數(shù)不多的可書可點的,也是最重要的歷史印記。上學(xué)的時候,老師說過林大人的一首詩:“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更是讓自己奉為座右銘。據(jù)說林則徐是一個一身正氣的人。美國商人威廉·亨德在他的文獻里記錄林則徐:“氣度莊重,表情相當嚴厲“。
楚離抽了一天假,獨自坐車到虎門炮臺,人比較多,大多都是來拍照紀念的。其實已經(jīng)來過很多次了,但楚離還是忍不住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看。主炮臺多為條石和灰、砂、黃泥砌筑,平面圓形明臺。像一個清朝士兵般端坐在炮臺后方,思緒仿佛飛到了170年以前。也不知道當時戰(zhàn)況多么慘烈,只知道炮臺后方的小山上埋著75位抗擊英兵的尸骨。其中還有將領(lǐng)關(guān)天培。
看著遠處寬闊的江面,迎著微微的風,旁邊的喧鬧仿佛一下子靜止了。有很多時候,不說話比說話要開心的多。來東莞這么久,不說話比說話的時候多得多。享受孤獨的人往往比愛熱鬧的人更加有趣。
突然一陣烏云密布,遠處的珠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艦船不知道從何方駛來。楚離一陣緊張,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嗎?閱兵還是表演?為什么沒有提前通知呢?一時間風變得狂野了,隨著艦船逼近,令人不解的是,居然是舊式戰(zhàn)艦。懸掛的不知道那國旗幟。成扇形朝虎門炮臺方向圍攏過來。這邊的游客涌動起來,有的開始緊張,有的開始四處奔逃。居然還有的人開始上下擺弄火炮。一些婦女小孩開始哭叫起來。岸邊亂作一團,戰(zhàn)艦卻越來越近,幾乎都要伸手可及了。楚離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陳思。背對著自己,呆呆的看著珠江上的戰(zhàn)艦。波浪卷發(fā)被江風吹的輕輕的飄動,高高的肩膀,瘦細的腰,身上單薄的T恤,顯得形單影只。這時戰(zhàn)艦甲板上一名金發(fā)碧眼的水手喊了一句:“Attention!”,炮口突然對準了岸上的炮臺?!癋ire!”鬼子水手又喊了一個口號?!芭睢钡囊宦暰揄?,只見一時間炮光閃閃,硝煙四起。為首的戰(zhàn)艦對準虎門炮臺開火。一發(fā)炮彈竟然穿過了陳思單薄的身軀,朝楚離飛來,楚離想喊卻沒有喊出聲,陳思已經(jīng)化作一團紅色的霧,突然楚離只感覺眼前一亮,詫異的是炮彈居然幻開成了水珠,一顆顆的擊打在眼睫毛,臉龐上。
“喂!你在干嘛?”
楚離睜開眼睛,看到黃京睜著一雙大眼睛,在搖晃自己。一把紅色的傘阻擋了天空中豆大的雨滴,在噼里啪啦的打著傘的另一面。天空中傳來一陣雷響。原來剛才是個夢?
“黃京?你怎么在這里?”
“我在玩啊,你看,很多同事都來了?!惫簧砗笥幸蝗捍蛑鴤愕呐ぃ伎粗x嘻嘻哈哈的笑。
“你今天沒有陪男朋友?”話出口,楚離就后悔了。
“你能不能別在這……”
“知道了,我剛才好像睡著了?!?p> “沒見過坐著睡覺的。你好像還哭了?!?p> 楚離一抹臉龐,說下雨了。
“你一個人嗎?你那小跟班呢?“黃京不懷好意呵呵的笑著。
“我哪有跟班,你是說陳靜嗎?”
“對啊,不是說都表白了嘛?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背x苦笑了一下。
“你沒打傘啊?跟我們一起走吧,我把傘借給你。我跟她們誰共一把。”
楚離說了聲謝謝,拿著紅傘,跟著女同事后面。不時黃京回頭看看,然后和身邊的女伴捂嘴笑。東莞的雨就像小孩的脾氣,來的快去得快。一下子太陽又賊兮兮的升了起來,楚離把傘還給黃京,黃京說你先留著,保不齊待會又要下雨。
楚離跟著一群人到東到西,配合幫他們拍拍照,然后在大排檔下吃陜西涼皮。直到接到孫寧的電話。
孫寧安排了籃球比賽,問楚離有沒有時間,楚離說一個小時到行嗎,孫寧的球賽安排在5~6點,所以自然沒有問題。
馬上找到黃京,跟她說再逛會就先回公司了。黃京笑了笑。
“傘你先帶回去吧”
“不用了,沒雨了。謝謝。”
“你剛才真的哭了,我看見了。”
楚離沒有說話,堅持把傘給了黃京,跟余下的人告別,就坐車回了。
回到工業(yè)園,到宿舍換了衣服,發(fā)現(xiàn)春來也在換衣服。說你終于來了,孫寧生怕你不來,今天有老同事在,很厲害的。楚離家小時候住在中學(xué)旁邊,乒乓球和籃球是最喜歡的運動。經(jīng)常一個人玩到很晚,上了警校,也是系里三分投的比較好的了。楚離性格比較孤僻,有很強的合作精神,不貪功。和隊友關(guān)系非常好。乒乓球打得很普通,但是楚離反而更喜歡小球。畢竟籃球的伙伴難找,乒乓球卻遍地都是高手。陳思就據(jù)說打得特別好。
孫寧早早的等在籃球場,看到楚離,站直了揮揮手。旁邊還坐了一個年輕人,穿著76人的隊服,高瘦。楚離看了看雙方的人,這邊除了孫寧,占準能打打,春來肯定是湊湊的,龔青沒打過不清楚。對方有兩個是隔壁裝配車間的,還有兩個不認識,剩下估計就是孫寧旁邊的瘦高個。孫寧在喊楚離,手上拿著兩瓶水。走進的時候,楚離感覺76人隊服的那個瘦高個一直盯著自己,甚至有一種微微的不自在。
孫寧呵呵的走過來,手里的水朝天上一拋,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楚離伸手接住,臉稍微低下,眼睛卻沒有離開那個年輕人。孫寧扔了一罐可樂給他。
“這是夏鴻飛,你來之前剛剛辭職。“歪著頭看著年輕人,”這位楚離?!?p> ”你好。“楚離淡淡的說
”幸會!“夏鴻飛伸出手,面無表情的低聲說了兩個字。
楚離愣了一下,伸手握住。東莞的下午四點半,稍微走幾步都能出汗,卻是一雙冰冷的手。夏鴻飛長著尖尖的臉,皮膚很白,不像男人的那種白,眉毛細長,眼睛狹長,眼角上揚,嘴唇很薄。留著一頭長發(fā),頭發(fā)明顯精心的修剪過,身高和楚離相仿。雖然只是短短的“幸會”兩字,卻讓人有些涼到心底的冷。
“咻……”清脆尖利的口哨聲刺得楚離耳膜鳴鳴直響……比賽開始了。
孫寧和占準和楚離配合起來非常無縫,隔壁車間的兩人明顯是被拉來湊數(shù)的,占準不斷的和那兩個人打哈哈,盯防的時候近身就能聞到一股香煙味,楚離猜測是占準的煙友,不到10分鐘,就輸了接近二十分,但是,夏鴻飛的表現(xiàn)太搶眼了,發(fā)球、運球、傳球、斷球、拼搶……。如果沒有他,這幾乎就是一邊倒的壓著打,楚離進攻的時候,每次都利用隊友,進行搶斷,逼迫楚離傳球給隊友,如此壓制,楚離居然很難得分,但是即便如此,孫寧和占準兩處開花,比賽依然毫無懸念。
中場的時候,占準和煙友都要求下場,這邊換上了小高,對方換了兩人,都不認識。其中一位高瘦秀氣,皮膚出奇的白。
小高的身高接近187,籃板幾乎沒有給對方機會,甚至有一次蓋帽。夏鴻飛見上籃困難,改變策略,從春來那邊突破,三分屢屢得手,孫寧示意楚離跟防,春來識趣的換位置。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基本上都是流水線工人和保安。不是發(fā)出幾聲喝彩。有幾個人在喊流川楓。楚離當然有自知之明不是喊自己,楚離雖然人高馬大,但是頭發(fā)非常短,如果喊櫻木花道,可能還會懷疑一下是不是喊自己。兩邊隊員除了孫寧一表人材但是畢竟都快三十的人了,自然沒有了偶像光環(huán)。這10人里最有夢中情人做派的毫無疑問是夏鴻飛。不,可能那個皮膚出奇的白的也算一個。
對面換上的兩個人,其中有一個卻打的非常好。楚離認出來那是隔壁車間的保安朱橋。朱橋當過兵,長得微胖,但是十分靈活,身高雖然比楚離矮了幾分,但是彈跳如鳥雀。他顯然和夏鴻飛認識,而且十分熟悉,楚離瞬間有了這個判斷。兩人的眼神到配合動作,傳球,掩護,都十分默契,甚至說默契的有點令人懷疑了。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夏鴻飛畢竟在公司工作過,認識朱橋貌似也不奇怪。另一個白皮膚帥哥中規(guī)中矩,技術(shù)有余,而突破能力不足。
漸漸的比分有些近了,比賽也接近尾聲。大家體力有些透支,楚離越打越順手,夏鴻飛和朱橋兩人貼防,在楚離接近三分線,晃過朱橋,準備上籃時,夏鴻飛突然伸手干擾,楚離已經(jīng)跳起,躲避不及,夏手指勾住衣領(lǐng),順勢領(lǐng)口被撕下,裂開直到后背。球卻進了,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不知是誰發(fā)出了一聲尖叫,楚離下意識的把衣服理了一下,然而一道半尺長的傷疤露了出來,肩胛骨部傷口大,肩膀部位細。猶如一只特大號的蜈蚣,從肩膀爬向后背,深紅色猙獰而扭曲的暴露著。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張力,大家都看著楚離。夏鴻飛走過來,用手掌拍了一下楚離肩膀,說了聲“不好意思。”
楚離搖搖頭,說沒事。孫寧示意比賽結(jié)束。這時已經(jīng)接近七點,天色有些灰暗。楚離看到夏鴻飛還站在孫寧旁邊。春來有點懵,用眼角偷看楚離的傷疤,不知道說什么好。楚離笑了笑,挽著春來的脖子說,走吧!
球場邊上,楚離看到兩個人還沒有離去,走近了發(fā)現(xiàn)是陳思和陳靜。陳思在看著自己,眼睛亮亮的。陳靜卻陰霾密布的看著對面的夏鴻飛。楚離擺了擺手,陳思點點頭。陳靜仍然看著夏鴻飛。楚離回頭看了看,孫寧在和他聊著天。
轉(zhuǎn)身和春來往宿舍走。背上的傷疤感覺有點火辣辣的。回頭看了看,和陳思的目光相對,她在追隨著自己……或者那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