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測試組所有男性工程師,技術(shù)員們來說,最令人沮喪和唏噓的事,莫過于美少女陳靜居然要被調(diào)走了。
這個身高接近一米七,長發(fā)披肩,大眼眸子會說話,能歌善舞的美少女,在十一月就轉(zhuǎn)去了晶圓車間,按照春來悲觀的話說“從此測試組少了靈魂”
楚離也有些意外,兩年的嬉笑怒罵,突然在早上晚上看不見那雙口罩下微笑著的大眼睛,心里空了許多,更擔(dān)心的是到了新環(huán)境,執(zhí)拗的她是否能安穩(wěn)的度過適應(yīng)期。
陳靜轉(zhuǎn)走的那天早上,她故意拖到將近八點才下班,賴著等楚離來上班后,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你們都要想著我!尤其是你!臭梨!”搞得楚離哭笑不得,春來故意打趣“你到了那邊看了帥哥,可別拋棄我們??!”
“武漢妹子嘴巴好,說的多來做的少;宜昌妹子心地好,家里再窮也不跑;黃岡妹子氣質(zhì)好,水靈皮嫩不出老……“陳靜大聲的贊揚了一番湖北的女生,還把胸脯拍的咚咚響,標(biāo)榜自己生是測試組的人,死時測試組的鬼。
眾人哄笑,她這才滿意的離去。
春來后來嬉皮笑臉的湊到楚離耳邊說:“我覺得靜靜比小葉漂亮,可小葉比靜靜賢惠,真難選啊真難選!我要是你啊,可要愁……啊……愁……,愁就白了頭……”說著說著,學(xué)者若干年前的老歌手唱了起來。他的歌聲有一種天然的鄉(xiāng)土味兒。
”那你加油,選一個。那我就好辦了啊?!?p> “我已經(jīng)名草有主了?!?p> 楚離故意擠眉弄眼的擺了個驚訝的表情,但是沒有多過問。
政委說過:世上有許多事,盡管看得清清楚楚,卻不能說出口來。有些事看明白了也認(rèn)準(zhǔn)了,必須說出來;有的事至死也不能說。能拿捏什么必須說,什么不能說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2010年十一月開始生產(chǎn)部做了一些變化,開始實行四月夜班,四月白班制度。那十一,十二月黃京和陳超這個組轉(zhuǎn)去了和向楊華一起。陳靜走后,有一個湖南的女孩頂替了那個工位。一段不短的時間里,楚離習(xí)慣性的望向陳靜那里,都會和這個湖南女孩四目相接,頗為尷尬。后來知道這個女孩才來不久,名字叫吳思穎。
楚離怎么也沒有想到,陳靜換去別的部門給自己帶來的最大不幸,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少了一個養(yǎng)眼的美少女。而是自己更難見到陳思了。
晶圓車間比測試車間有趣多了。
這個車間居然有個長得像漫畫《黑執(zhí)事》里塞巴斯的家伙,而且還有個十分滑稽的名字叫6x5.
這里的設(shè)備和測試車間精致巧妙和布滿電路,以及無數(shù)臺服務(wù)器不一樣。盡是些“簡單粗暴”的機器。在陳靜眼里,甭管新主管王醉月吹得上天了,這里的工藝跟切蛋糕沒什么兩樣。只不過蛋糕一般都是白色或者米黃色,而這里的蛋糕是黑色,堅硬的像石頭一樣。還有就是切蛋糕的方法很奇特,不是一半一半的來,反而是分成幾塊,再分成幾條,再分成幾粒,總之沒什么了不起的。有些機器里還有翻著泡沫的像滴了洗潔精的洗碗水一樣的液體。切了洗,洗了磨,磨了洗,洗了切,切了再洗,反復(fù)很多次,直到最后切得和頭皮屑大小。長長的生產(chǎn)線,人頭涌動,忙忙碌碌,好不熱鬧。王醉月看著陳靜的眼睛說,“你別看這薄薄的一片兒,可以切出兩萬個成品兒。一片兒值不少錢,據(jù)說好幾千美金。”王醉月那濃重的北方兒化音描述的繪聲繪色,陳靜也不知道是對幾千美金沒什么概念,還是沒聽明白,眼睛被那一盤盤光滑的反光,并泛出神秘的黑色光澤的晶圓所吸引。
陳靜的工作并不簡單,但卻不辛苦。和以前要站著一整天不同,如今有自己的位置,也可以像宋姐一樣背著本子走到東走到西,記錄產(chǎn)量,跟蹤良率,記錄當(dāng)機的時候維修花掉的時間……。自己對背著兩只手,模仿干部那樣翹首踱步這種事沒多大興趣,自然對紀(jì)律松散的時候,厲聲訓(xùn)話這種事更加抗拒,反而喜歡像以前一樣跟著各個工位的姑娘們歡聲笑語。好在腦子不笨,本職工作也馬馬虎虎,過了幾個星期后,這些不同工位的姑娘們毫無保留的在歡聲笑語中“培訓(xùn)”出了一個和藹可親,有模有樣的組長陳靜。
知道了要切多少次,洗多少次,磨多久,良率多少的時候要喊工程師,機器什么情況下要當(dāng)機檢修,盤點的時候多少算不可接受的盤虧,交接班的時候如何讓對班的老處女組長滿意等等這一切,遠(yuǎn)遠(yuǎn)比工資卡上多了一千塊錢來的有成就感得多。而唯一的不悅,則是朱橋居然不知在何時,也轉(zhuǎn)到了晶圓車間??匆娝?,不禁想起夏鴻飛,那個在她生命里留下太多印記的人。
“這里,開始做grinding(研磨)的時候,你要喊工程師來確認(rèn)一下設(shè)置。“陸承武對陳靜說。
”每一次都要喊嗎?“
“嗯,不要嫌煩。“
”那喊就喊。“
”這個我已經(jīng)跟王醉月反復(fù)說過了,怎么跟耳邊風(fēng)一樣?“陸承武有些生氣,故意把耳邊風(fēng)加重音。陳靜發(fā)現(xiàn)三十娘臉頰在他用力說話的時候總是隱隱約約的露出淺淺的好看的酒窩。
”小花貓,上學(xué)校,老師講課它睡覺。左耳朵聽,右耳朵冒,你說好笑不好笑?“陳靜看著陸承武說。
陸承武噗嗤一聲笑出來??戳艘谎坳愳o?!毕麓斡浀煤肮こ處焷泶_認(rèn)。“
晶圓車間每個班有十個工程師,比測試組多了將近一倍。目前的組長就是陸承武,高級工程師是魯智深孫亞威。對班還有個組長叫余萬,長得和一只耳那般賊眉鼠臉,身材矮小。孫亞威三十多歲的樣子,一眼就能看出成家后的沉穩(wěn)和魄力。而這個陸承武就有意思了,眉清目秀,出身優(yōu)越,家在上海,名校畢業(yè),并且只有二十二歲。由于細(xì)皮嫩肉,皮膚白皙,身材修長被流水線上的膽大的姑娘們喊做三十娘。因為陸承武諧音6x5=30。不用說,也知道那些剛成年的小姑娘無不把這個高大儒雅,且眉清目秀的三十娘暗暗的或公開的稱為自己的夢中情人,或者更有甚者,在寢室里,說是自己的非嫁不可的人。
陳靜,固執(zhí)的不屑成為她們中的一員。但漸漸地,在三十娘和姑娘們說話時靦腆的笑容里,脖頸筆直地坐在小辦公室里,透著亞克力板隱隱瞥見的堅定的神情,籃球場上俊逸瀟灑的模樣,以及那一口說著吳儂軟語的好聽普通話的整齊白牙,都讓人有親近的沖動。
陳靜一直耍小孩子脾氣。她早就發(fā)現(xiàn),陸承武見到她就害羞,并且盡量不去看她。這使她感到非常有趣,她專心致志地等待著捕捉他的目光。陸承武抵擋不住那緊盯著他的目光,自己也會情不自禁地在一股難以克制的力量驅(qū)使下時不時偷偷瞟她一眼。這時她臉上立即漾起得意的微笑,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陸承武更加膽怯地?zé)o地自容。最后,他索性轉(zhuǎn)過臉躲到設(shè)備的背后去了。過了幾分鐘,在那股不可抑制的力量的驅(qū)使下,他又回頭看看她是不是還在注視他,他發(fā)現(xiàn)陳靜在設(shè)備的另一邊幾乎探出了整個身子,從側(cè)面望著他,迫不及待地等著他看她。當(dāng)她捕捉到他的目光之后,便哈哈大笑起來。陸承武則會破天荒的臉紅起來。
而最為奇妙的,陳靜不知道是何時起,有了一股小小的,怯怯的羞恥的欲望,就是每次三十娘說話時,白皙臉頰上一點點的隱隱若現(xiàn)的酒窩,讓人甜的想要伸出手指,狠狠的掐上一把。這股子小小的,怯怯的羞恥的欲望居然逐漸在胸腔里野蠻的生長,最后到了滿腦子的渴望,“這絕對不是什么愛情”,陳靜跟自己反復(fù)的確認(rèn)了。和從前遇見夏鴻飛時,那種心里小鹿亂撞。和楚離那雙鹿一樣的黑眼珠盯著自己時,心里泛起的安全感,都不一樣。
這天陳靜下班回到房間,五點就下班了的陳思已經(jīng)弄好了幾個菜。有藜蒿根炒香腸,昌魚,和一個排骨藕湯,還有一個鹵菜鴨脖子。陳靜沒有像往常一樣伸出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兩根藜蒿或者香腸,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只是撐了一碗飯,放在桌子上,又像是忘了吃。只是喝了兩口湯,就把調(diào)羹放下,坐著發(fā)呆起來。
“靜靜怎么了?累了嗎?”
“沒什么胃口?!?p> “你要減肥?。俊标愃级褐妹?,“你不是三峽第一大美女了嘛,還減肥啊?”
“姐你說,上海這種大城市,是不是和東莞完全不一樣???”
“爸爸去過很多次,聽他說起過。就是很擁擠,高樓大廈的。然后地方大,消費也高?!标愃加幸淮顩]一搭的,妹妹沒了胃口像是一種會傳播的病,自己也沒有了興致?!澳阌执蚴裁粗饕饬税??”
“那地方的人,是不是都很洋氣???”
“哪里都有洋氣的人,我們靜靜就很洋氣。”
“哎呀,姐,人家跟你聊正經(jīng)的?!?p> “那當(dāng)然洋氣了,上海是國際城市。不過我覺得和深圳比應(yīng)該不相上下吧。我同學(xué)有去上海工作的,空間里的照片看起來高樓大廈多,人看起來倒也沒什么不一樣?!?p> “那你有沒有認(rèn)識上海的人呢?”
“我沒有,你今天怎么了?你想去上海?”陳思放下筷子,“你要去,姐陪你。”
“我不想去,有什么了不起的?!?p> “那要不下次帶你去深圳玩玩,你就當(dāng)啊,去了趟上海,好不好?”
陳靜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言為定!“
洗好澡,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白色的吊燈,白色日光燈不時跳動著。一兩只蛾子撲騰著,碰撞著,拍打著燈管,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知尋找什么,最后終于精疲力盡,傷痕累累。掉到了地板上。而在天花板的一角,有一片水漬的印記,像是一張人臉。有眼睛,鼻子,嘴巴,還有兩個酒窩。陳靜又想到了三十娘,那個皮膚白的像女孩子一樣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笑的時候肩膀帶動著整個身子的上海大學(xué)生。漸漸的,居然又涌起要掐一把他的臉的沖動。
身體里的這種沖動先是在腦海里發(fā)酵,隨后隨著血液被運輸?shù)搅诵母C,最后又被有力的泵到四肢,成了渴望,它慫恿,驅(qū)使著自己,在黑暗的躁動的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于在折騰的自己茶飯不思了幾天后,制定了一個大膽,周密,而萬無一失的甜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