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K的業(yè)績沒有因為整件事受到任何影響。但一場毫無征兆的罕見洪水襲擊了泰國南部,污染了曼谷以北的大片工業(yè)區(qū),打亂了競爭對手的供應鏈,很多工廠被迫停產(chǎn)半年到一年,TMK的訂單突然變得空前巨大。TMK不用主動奪取,就得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化危為機,發(fā)起了災難財。很多車間都做了擴建,和之前裁員的動作有了沖突,這又讓卡特變得十分尷尬。幸好這是整個決策層沒有料到的,并不會怪罪給任何個人,再說訂單多是利好,也就沒有人去追究了。孫寧的晶圓,晶圓切割,裝配,測試車間工業(yè)化升級后的都滿負荷運轉(zhuǎn),一時間人手捉襟見肘。李曉紅被提拔到了組長,和向楊華并行一個夜班一個白班。大家到現(xiàn)在似乎才明白過來,雖然由于裁員操作工變少了,但是設(shè)備變多了,工藝變復雜了,每個人更忙得不可開交。李曉紅提升后,又招來了一個年輕工程師。是個長得特別帥氣的小伙子許瑋倫,剛剛才從學校畢業(yè)。
機械手正迅速的補充,春來和陳程也以供應商的身份被從常州特派到各個車間。雖然他忙多了,但是至少她又可以見到范明,和楚離原班人馬。他也聽說了陳靜的事,心里十分難受,畢竟在同一個車間相處了兩年多,彼此都非常熟悉了解。之后,他心里起了些想法,他和范明商量,再過一段時間,就讓范明回家。自從他去了常州后,漸漸地感覺東莞的治安確實不是很好。對比全國別的地方,恐怕差距是很明顯的,不過這個想法被范明輕而易舉地推翻了,理由是“賊小子沒安好心,想支開她?!?。
訂單多了后,加班多了,津貼也就多了。忙得昏天暗地的好處,就是可以暫時的忘記悲傷。楚離把工作部署得更為緊密,一門心思的鉆進工藝優(yōu)化,良品率的提升。他又恢復了每個周末去書店看書,到葉奶奶那吃叉燒飯的習慣。時鐘的雙腿變得善解人意,在你需要它來給你療傷的時候,它飛速的向前奔走,生怕一絲怠慢,會讓人陷入回憶。而你不需要對此有任何的感恩,因為這本就是它最擅長的罷了。
在葉奶奶那他又看見了葉竟榮幾次。他剛剛從戒毒所回來,比之前的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臉色也不那么蒼白,有了血色,開始變得胖了些。太陽穴居然都鼓了起來,嘴唇褪去了烏黑的恐怖色調(diào),像正常人那般朱紅。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了不少,漸漸的可以窺見他年輕時五官端正的影子??匆姵x,表情十分復雜,但是誠懇地握了握手,也不見外。葉奶奶愈發(fā)的好客,仍然把楚離當成恩人看待,哪怕很忙每次不由分說的招待他額外的豐盛菜肴,責問怎么瘦了,怎么瘦了?她必定是聽說了些事情,帶著沉淀的理解,同情,從不問及任何楚離的私事。只是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給母親問好,然后會說一些小葉在學校里的事。她沒了托付小葉的念頭后,和楚離更像是忘年交。葉竟榮總是沉默比開口的多,不時露出一點靦腆含蓄的笑容,摻雜著對世事的隱忍,唯一讓人擔憂的,是眼角的孤獨沒有少去分毫。楚離從沒有再在店里見到過小葉,偶爾收到一兩條短信,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問好。興許是留了更多的時間給他療傷,或者是學業(yè)太過繁忙。最后房租也只好交給葉奶奶。
報考了工程師資格證,PET5之后,已經(jīng)把所有的時間都騰出來,再也沒有給自己徘徊,流連的機會。盡管如此,在最安靜,祥和的夜晚,依然難以入睡。反而在電閃雷鳴的時候,可得一夜長眠。而他最想念的人,和事,再也沒有絲毫的聯(lián)系。像是夢里的人,醒來后連容貌也變得模糊不清那樣,陳思徹底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手機打不通,QQ不上線,而他也不再有去三峽的理由。甚至連回湖北的念頭,都不太敢起了。他也日漸在心里筑起一道堤壩,雖然不及三峽那般高大威嚴,卻也盡力地把兒女情長堵截在心里最深處??膳紶栐诮稚峡匆姸鮁車牌的藍鳥轎車時,心里那陣打鼓一般有節(jié)律的轟然巨響,儼然像是又一次的垮塌。他決定,2012年的春節(jié),讓李淺慧到東莞來過年。
在半年后,TMK在年初裁員百分之三十后,面臨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的訂單量,依然穩(wěn)步的前行。而孫寧部門的所有人,也破天荒地在2012年拿了十六個月的工資。普調(diào)的力度也增加到了百分之十,算是給承受了更多工作量,更長工作時間的人最大的褒獎。這件事也是Linda走后,妙言重回人事的第一件壯舉。雖然憑借他一人之力,不可能讓管理層那些資本家下定決心給予這么多的回報,但她的推波助瀾功不可沒。
2012年初,在楚離的故鄉(xiāng)又是大雪繽紛的時候,依然溫暖著,甚至有點炎熱著的東莞,TMK的所有人又開始忙活起了年會。在他人興奮,喜慶的準備之時,沒有人發(fā)現(xiàn)楚離慌忙的躲避。楚離意外的聽說去年的主持人Johnson居然已經(jīng)在國慶節(jié)的時候離職了。孫寧想讓部門出一個節(jié)目,看見日漸消瘦憔悴加上有格外繁忙的楚離,沒有前來打擾,反而潛規(guī)則地威逼利誘了年輕的許瑋倫,而他也十分灑脫的接受了。小伙子藝高人膽大,直接選了一首《暗香》獨唱。
自此,陳靜曾經(jīng)活過三年的地方,所有人一起合謀了一起遺忘。不再有人口頭上提及她,包括她姐姐。一個人真正的死去,是世間所有人的遺忘。一定還有人在難免的夜晚,在山楂樹下,在奔流的江水旁,懷念起那個翩翩起舞的女孩。而在東莞,她或許是真的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