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風輕輕一笑,讓秦好兒不必自怨自艾。隨即徒手折了一支弩箭,由于用力過猛牽動了傷口,鮮血自腹部緩緩流淌而出,即便如此,仍然緊緊的抓住秦好兒的手,想要盡力護住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美麗善良女子的周全。秦好兒一只手死死地拽著余風,就像是溺水的人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另一只手顫抖著扯下一塊衣布,捂住余風的腹部,不一會,衣布就被鮮血濕透,秦好兒白皙的手上也沾滿了血水,那血是炙熱的,是滾燙的,就像是眼前這個男子的胸懷氣魄一般。余風雙眼彎如上弦月,笑容里帶著感激,歉意,疲憊?!皻⒘怂??!鼻卦紫鄬χ芈湟宦暳钕拢芈淇粗硇螡u漸搖曳的余風,又看了看嚇得花容失色躲到余風身后的秦好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殺了余風!”秦宰相再次喝到。大聲的喝喊令他的臉上青筋暴起。“哥哥?!鼻睾脙簻I眼婆娑,聲音顫抖的喊道。從小到大,秦落最受不了的就是秦好兒哭,每每秦好兒一哭,秦落就有種山河破碎,世界崩塌的感覺?!懊妹?。”秦落大喊一聲,不再多想,手持長劍,護在了妹妹的身前,不多時,手臂,大腿已多處中箭,鮮血汩汩流淌,地磚上瞬間被染出了朵朵地獄血蓮,秦宰相冷眼暼了暼義子,相比于秦落,余風的情況更不樂觀,百分之八九十的弓箭,刀叉都是奔著他去的,加上之前傷毒猶存,這個倔強的男子已是強弩之末,勉強在那奮力掙扎,好在秦好兒此時安然無恙,余風心里略微有些寬慰。但是往日里那張安寧平和的俊臉,此時也因殺戮變得漸漸狠戾起來?!跋酄?,鐵騎來了!雙方門外正在交火?!眰饔嵉男∷够爬锘艔埖膩韴??!坝囡L的親兵鐵騎在回城前都駐扎在了城外的十里坡,是如何得知此事,如何進城的?”秦宰相一頭霧水,事已至此,萬無轉圜余地,手臂狠狠地用盡全力的高高抬起,肅殺的聲音直沖霄漢?!芭榕榕椤保鹚幈ǖ穆曇粼谙喔邏ι辖佣B三的響起,斷壁殘垣一瞬間紛紛落入院內(nèi),弓弩手也如下水的餃子,接二連三的跌落院內(nèi),沒了高處弩箭的牽制,余風頓時覺得壓力緩解了不少。
當張吉帶著一眾虎丘壯漢跳落院中時,王府最精銳的鐵騎也已經(jīng)七零八散的沖入相府。兩處人馬相匯,如魚得水,余風精神隨之一震,一聲響亮的呼哨過后,追星四蹄揚起踏月奔來,余風搖搖晃晃的勉強翻身上馬,用盡最后的一絲力氣反手拉起秦好兒,一騎絕塵而去,剩余鐵騎都是和余風一起征戰(zhàn)沙場的將士,不用小王爺多言,紛紛默契十足的呈扇形圍在余風身后,保護著小王爺。鐵騎們一邊疾馳,一邊向追出的相府兵卒放箭。不多會,就遠離了相府,進入到旁邊的胡同。當秦好兒回頭時,再也見不到了白發(fā)如雪的秦落,心里不由得一陣莫名其妙的酸楚,半年來,她一直裝聾作啞,默不作聲的計劃著如何才能走出宰相府,找回自由身,可是當真的離開這里的時候,卻突然間發(fā)現(xiàn)丟下的東西或許失去了就不再。大余的灃城建筑非常有特色,整體建筑呈寰宇之勢,皇宮在中,大臣府邸在皇城四周,然后才是百姓們的民居。皇二叔的長孫余穆的府邸此時燈火通明,太監(jiān)總管火青對著余穆低頭耳語?!疤笫沁@樣說的?”余穆不可置信的再次問道?;鹎帱c了點頭,“小王爺,是否遵守太后懿旨,你自行決定吧。”說罷火青領著兩名太監(jiān)急三火四的回了皇宮。“叔叔這是要到哪里去?”余穆帶著五十名府兵站在府門前,把府門前的小巷堵得嚴嚴實實,府兵們都拿著明晃晃的彎刀嚴陣以待?!澳聝?,數(shù)年不見,你終于長大成人了。”余風看著眼前的清秀少年郎,眼眸里波光漣漪,心里感慨萬千,父皇子嗣眾多,但是十年前的腥風血雨過后,僅剩的后代血脈也就是這個滄海遺珠了。聞言,余穆眼眶也漸漸濕潤起來,想起幼兒時余風叔叔經(jīng)常來家里,教他騎馬射箭,教他拳腳功夫,教他兵馬計謀,讓他在腥風血雨后的彷徨無助中漸漸感受到血脈溫情,那時叔叔與他此時年紀相仿,但是在余穆眼里,叔叔不僅是叔叔,更是兄長,不,應該是更像是父親。光陰靜默流淌,那時的白衣少年變成了彼時的殺伐王爺?!巴鯛敚喔繁搅?。”斷后的鐵騎急忙來報,余風看了看余穆,高高的舉起右手,“怎么,叔叔是要與穆兒一戰(zhàn)嗎?”余穆聲音顫抖著問道,不知道心里是害怕,還是興奮,亦或是委屈?“穆兒,只要你不與叔叔也敵,叔叔永遠都是穆兒的叔叔?!庇囡L的聲音既嘶啞又顫抖?!暗纛^,迎上去?!庇囡L下令?!巴鯛?,相府人多勢眾?!辫F騎不可置信的回稟。王爺在戰(zhàn)場上素來審時度勢,殺伐果敢,今日明顯可以沖殺過去,怎么還要掉頭呢?鐵騎不解。“叔叔?!庇嗄?lián)渫ㄒ宦暪虬菰诘兀敖袢者^后,世上再無叔侄之情。”兩行清澈的淚水滑落余穆清秀的面頰。余穆起身,背對著余風,輕輕的無力的揮了揮手,這一揮手,既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府兵皆向兩旁退去,這一揮手又是與余風的告別,從此一別兩寬,各自珍重?!靶⊥鯛?,你這是何意?”秦宰相與府兵被余穆的府兵團團圍住,眼見著余風一伙人在前方一騎絕塵而去?!巴鯛?,果然決策英明,余穆府兵并非五十人,而是三百人?!辫F騎不由得心里贊嘆王爺剛才下達折回的命令是多么的英明,若不折回,與余穆相戰(zhàn),只怕這些人萬萬沒有活路。余風微微一笑,笑聲里帶著滿懷的憂傷與情思:“穆兒長大了,不僅懂得了兵馬謀略,更懂得了人心向背。不再是那個需要叔叔保護的孩童了?!薄巴鯛?,你將來會為這個決定后悔的”謀士對著余穆說道:“放了余風,等于放虎歸山?!庇嗄虑逍愕哪樛巴獾脑律?,想起了那句千古名詩“少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毙睦镉兄纳駛??!笆迨?,今日我放了你,是為了與往事告別,但是也拖延了你的時間,別人能不能放了你,或者你能不能走出灃城,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莫怪侄兒冷血,身在皇家,心不由己?!?p> 灃城的城墻既高又厚,灰色的墻磚在月色下清晰可見,皇后神情肅穆,步履威嚴的站在城墻之上,用她那絕美的姿容俯視著眾人。守城校尉杜一濤正指揮著兵士加固城防,處理王府鐵騎突襲城門時的戰(zhàn)場,有幾名傷重的鐵騎被高高的吊掛在城門之上,開疆拓土的戰(zhàn)士之血,就這樣血染著大余王朝內(nèi)部的風霜。皇后揮手示意,太監(jiān)干啞的聲音想起:“傳太后懿旨,小王爺余風相府失德,對秦好兒圖謀不軌,被相爺發(fā)現(xiàn)后,拒不受審,竄謀鐵騎夜襲灃城,寓意叛逆皇權,凡我大余士兵,子民,見者擒之,如若反抗,殺無赦!”皇后揚起高貴的頭,目光俯視著余風,眼里盡是炙熱的怨憤,那憤恨是因為余風的存在阻礙了皇后李氏家族的千秋大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月貴妃嫣然一笑,用看穿一切的目光望向城墻上那衣著華貴的女子。余風出相府后,又被余穆攔截,知道有人勢必要置他于死地,擔心母親受累,故又回府接上月貴妃,才來的城門,也正因為如此一來一回耽擱了太長時間,才讓皇后有時間趕來布置一切?!霸沦F妃,來得真是時候,倒省得本宮多跑一趟。”“今日在場者,皆是叛臣賊子,全部拿下?!被屎蟮穆曇舾呖?,顫抖?!盎屎髣e急,你看看這是什么?”月貴妃伸出纖細的雙手,拿出一件五彩信號煙筒?;屎竽樕笞?,隨即憤恨更盛,她沒有想到先皇居然把調(diào)動皇家暗衛(wèi)的唯一信物交給了這個異國和親的公主?!皻?,今夜前塵舊事一并算除?!被屎蟮呢慅X在嘴里咬的隱隱作響。
絢爛的煙花升入夜空,冰冷的弓箭如流星般滑落,刀槍撞擊之聲錚錚轟鳴,震得人耳朵里嗡嗡直響,秦好兒的心不由得跟著兵器之聲共鳴,她也分不清楚顫抖是因為這一夜以來的驚心動魄,還是因為興奮?余風手持長矛,與秦好兒一起騎在追星之上,帶領著僅剩的十多名鐵騎,于城門邊奮力拼殺,大家此時都是滿眼血色,目眥欲裂,任誰看到自己多年的戰(zhàn)友兄弟被吊掛在城門受辱,還能無動于衷?皇后見鐵騎英勇頑強,偷偷的沖著守城校尉杜一濤使了個眼色,杜一濤心領神會,趁著余風分身乏術之際,迂回到鐵騎身后擒住了月貴妃,火光撲朔,刀劍棄于一地,“母親”,余風翻身下馬,竄上城墻的樓梯,雙掌揮舞,狠戾的斬殺了兩名兵卒,皇后大笑道:“都說小王爺余風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誰知竟會有這般狗急跳墻的時候?!闭f罷,手腕一翻,明晃晃的匕首劃破月貴妃白皙的脖頸,血一滴一滴的滲出來,都能聽見滴答滴答的聲音,就像生命在流逝一般。余風不敢再向前,月貴妃牙關緊咬,不讓自己發(fā)出一聲呻吟,眼眸含笑的叫著:“風兒”,她溫柔的喚著兒子的名字,秦好兒心里突然覺得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看此情景月貴妃為了兒子的安危打算要以死明志。“皇后,大余王朝不止有小王爺余風,先帝之子叛臣皇三叔雖已去,但大皇叔之孫余穆今已成年,李氏家族可不能為他人無端去做嫁衣?!薄澳憔褪悄莻€宰相府里的瘋丫頭”,皇后語意頗有憤恨嘲諷之意?!靶趴诖泣S些什么?”皇后一甩長長的衣袖,冷冷的說。“我是否胡說八道,皇后心知肚明。但今日之事后,坊間必會傳言皇后和家父之間的隱私?!鼻睾脙核刂紫嗪突屎笠恢币詠?,未有交集,但今夜二人如此沆瀣一氣,如此戮力同心,就猜測兩人前塵一定有所羈絆,故此出言譏諷讓皇后難堪心里松懈?!昂f八道些什么?”皇后的語調(diào)由憤恨嘲諷變成了滔天怒火。杜一濤心里不由得大吃一驚,眾臣均知帝后不和,難道原因竟和宰相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