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阿娘去租了一間客棧,可是阿爹燒的太厲害了,吃了藥也沒見有什么起色。
阿娘讓我去找大夫,我跑去回春館將大夫請來,可是大夫把脈之后搖搖頭,對阿娘說生死有命。
阿爹也要走了嗎?可是我舍不得。
晚上,昏迷多日的阿爹突然睜開了眼睛,昔日混濁的眼睛現(xiàn)在明亮而有神,看起來精神極好,他攥著我的手,是一副病愈的樣子。
他聲音嘶啞的說,“我對不住你們啊,以后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p> “阿選,你不小了,要多幫著你娘,好好孝敬她?!?p> 僅僅說了兩句話,他便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閉上眼睛了。
阿娘跪倒在床邊,已經(jīng)哭的上不來氣,還在大罵阿爹沒良心,拋下娘倆兩手輕輕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阿娘嚎啕大哭,我的眼里也噙滿了淚水。
阿爹他,也走了。
就是如故事所說的,我再也見不到了。
我想,阿爹可能只是睡著了。
你看,他不還在這兒嗎?
一定是這樣的,阿爹的手還是暖的,一定還沒死。
可是,為什么這么傷心呢?
我死死盯著阿爹的嘴角,希望上揚一點點,那我就可以知道,他去的是極樂。
可是并沒有啊,相反,我的手心卻被寒意籠罩,袖口已經(jīng)被淚水打濕了。
生離死別,是世上最難過的事情了。
阿娘用剩下的錢給阿爹買了一張草席,將阿爹葬在了城外荒山。
生活本就艱難,給阿爹看病、下葬,已經(jīng)用去了所有的銀錢,一路上,我聽到了阿娘無數(shù)的嘆息。
“阿娘,我害怕?!蔽矣H眼目睹兩個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的眼前,生怕阿娘也離開我。
“阿選,阿娘會陪著你的,別怕,不許哭?!卑⒛镉檬謸崦业哪槪f的話堅定又溫暖,讓我安心。
我們用腳繼續(xù)往前走,聽客山鎮(zhèn)的人說,前面是黃樓城,那里的城主治理有方,頗有才能,經(jīng)濟繁榮,就算在那當乞丐都餓不死。
我和阿娘約定好,等到了黃樓城就找個活計踏踏實實地干,能活下去就行了。
可是阿娘還是食言了,半路上她用石頭割破了自己的喉嚨。
“阿選啊,對不起,娘不該丟下你,可是娘實在堅持不住了,你爹他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阿選來生啊,投個好人家,住大房子去過好日子?!?p> “不要像我一樣,連死都沒能和你阿爹葬在一起……”還沒說完手就垂了下去。
“為什么啊!”
“阿娘,你說過不離開我的!”
“你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我大聲嘶喊,希望這樣我會好受一些。
可是我左手心臟的地方,像是刀割一般疼。
心臟它并未流血,是我藏在里面的東西不見了。
所以會,心疼……
我失聲痛哭了起來。
……
……
那時候的我,未滿十歲,卻是孤身一人了。
那天烈日炎炎,我一邊哭一邊用手給阿娘挖了一個坑,淚和汗混在一起,我信手抹去。
我多么希望能夠下雨,這樣就有給我擦淚的“人”了。
是啊,若是下雨了,上天就會來幫你擦眼淚了。
可是我等啊等,等到月垂星稀,終于挖好了的時候,還是未等來一滴雨。
我將阿娘葬于此地,搬來石頭壘成谷堆形狀,用樹枝在地上畫阿娘的模樣。
若我識字就好了,阿娘的名字寫起來一定很好看。
那晚,我靠著石頭睡了一夜。
朦朧中夢見了阿娘,她還是記憶那般模樣,我哭著醒來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
還是那冷硬的石頭,地上還依稀能看到我畫的阿娘的輪廓。
這世上,還有什么是不會變的呢?
你們怎么就都離開了我?
為什么啊……
我餓了,我想隨阿娘去死。
可是我不能,我該長大了,我要將阿爹阿娘的墓遷到一起,親手寫上他們的名字。
于是,在一點都不特別的那天,我朝阿娘磕了三個響頭,然后毅然朝下一個城鎮(zhèn)走去。
我并沒有回頭。
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
太陽照常還是會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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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我與乞丐混在一起,輾轉(zhuǎn)于各處臭氣熏天的垃圾堆去尋找能蔽體的衣物。
我學著其他乞丐對各色各樣的人極盡奉承。
見人說人話,逢鬼吐鬼言,只不過是為了下頓能飽餐。
我最盼望的是富人施粥的時候,如果跑得快,還可以喝上熱的稠飯。
我?guī)缀跻呀?jīng)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個老和尚來到了我們乞丐睡的破廟休息。
他眼睛發(fā)光盯著我看,半天對我阿彌陀佛道,
“小施主,陪老衲去京城吧?!?p> “京城有好吃的嗎?”
“那里好吃的,比你想的要多的多。”
“我不信你,那里有可能還沒這吃的飽呢!”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那我也不信你,從那天起,我早就不相信任何人了。
“我不要去?!蔽覍⑸硐碌拿┎菀稽c點擺放整齊,這樣我會舒服一點。
我的骨頭太硌了,早上醒來處處疼。
“在那里當一個丫鬟,可比在這當乞丐強啊?!?p> 耳邊又傳來老和尚的聲音,我繼續(xù)做我的事情,不理他。
哪會有人家讓我去做丫鬟,我又丑又瘦,臟兮兮的,旁人躲還來不及。
“小施主,老衲我看你有緣,就再指點你一下。
兩年前施銀兩為你生父看病的那個男子,也在京城?!?p> 我的手一頓,驚詫的朝他看去,問道,
“你怎么會知道,難不成你會卜卦?”
老和尚哈哈一笑,“小施主說笑了,老衲行走江湖,總歸會些不成器的本事?!?p> 我躺不住了,腦海里全是那灰衣男子施銀兩的畫面。
去京城怎么了,再不濟也只是換個地方當乞丐。
那里能見到恩人,他與我素不相識,可卻鼎力相助。
于是我坐起來,對老和尚說,
“明日走嗎?你可否帶我一起?!?p> 聽到我這樣說,他也沒有很高興的語氣,一副預料結果的樣子。
“這是自然,本就是老衲欲帶你前往?!?p> 聽到這句話,我終于放下心來,躺下進入夢鄉(xiāng)了。
孤獨的野柿子
希望 我說 來日方長 你回 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