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宸在前往函谷關(guān)的官道之上,一個人待在馬車中靜思甚久,真是越想越不對勁。
嬴政果真已死?
在羋宸看來,嬴政這小癟犢子少年老成,鬼精鬼精的,智商絕對高于一般都弱冠之年的男子,工于心計,城府頗深。
這小子已經(jīng)看出了自己的殺心,焉能坐以待斃?
不好!嬴政要獨自逃奔咸陽!
“來人!停車!”
羋宸叫嚷一聲,馬車緩緩?fù)O?,繼而有一名門客過來詢問道:“君侯,可有要事?”
“嬴政沒死,肯定是往函谷關(guān)逃去了。”
門客猶疑不定地道:“君侯多慮了。公子政不過是一黃口孺子,手無縛雞之力,焉能有這般膽識,獨自逃奔函谷關(guān)?”
“不,你們都太小覷嬴政了?!?p> 小看嬴政,可是要吃大虧的!這一點羋宸深有體會。
“你立即安排人手,沿途查探,一旦發(fā)現(xiàn)嬴政的身影,格殺勿論?!?p> “諾!”門客應(yīng)了一聲,隨即退下。
但羋宸仍舊不放心,決定沿著官道直走,在函谷關(guān)等待嬴政。
后者不過一孺子,放在人群里不甚顯眼,但有的時候也是最為顯眼的。畢竟能走在官道上的幾乎都是已經(jīng)加冠,或者已經(jīng)及笄的人,似嬴政這般的的孩童著實少見。
而此時此刻,嬴政已經(jīng)陷入窘境。
趁著夜色他一路向西,朝著函谷關(guān)的方向前行。
被人追殺伐嬴政不敢走官道,只能涉足于山間小路,以至于披荊斬棘,一頭扎進深山老林當(dāng)中,跟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走。
方向感嬴政不是沒有,只不過山路崎嶇難行,有時更是會碰到岔路口,甚至于前面無路可走,放眼望去,盡是陡峭的懸崖。嬴政總不能跳下去吧?
他也無法插上翅膀,更飛不過去!
走著走著,嬴政便迷了路,直到次日旭日初升之時,他這才找到方向,尋著日頭的另一面走,直奔函谷關(guān)。
保險起見,嬴政已經(jīng)不敢走山路了。
昨夜一宿是幸運女神在眷顧他,不然隨便碰上一頭豺狼虎豹,嬴政就將死無葬身之地!
好在嬴政不乏叢林生存的經(jīng)驗,不然早就下陰曹地府跟閻王爺報道了。
嬴政一路向西,漸漸就走到官道之上。
這官道應(yīng)該相當(dāng)于后世“高速公路”的存在,只是有的地方大相徑庭。官道是以夯土凝實的,常有馬車或者牛車經(jīng)過,商旅極多,往來的車輛數(shù)不勝數(shù)。
但是,官道時常也會有寥寥無幾的行人,多半是附近的百姓。
古代的百姓大抵不會離家太遠,蓋因囊中羞澀,沒有足夠的盤纏所致。
嬴政慌慌張張的趕了一宿的山路,未曾合過眼,頂著兩只熊貓眼的他疲憊不堪,狼狽不已,腹中更是饑腸轆轆,急需要一頓飽飯?zhí)钛a一下自己的五臟廟。
好想找個客棧睡一覺!
嬴政想是這么想,但是可不敢這么做。
且不說他沒錢,有錢都是沒辦法投宿秦國的客棧的。
昔日商鞅被秦國的老世族誣陷其謀反,心中害怕,逃奔函谷關(guān)。
商鞅急于逃離秦國,匆匆趕路,來到關(guān)下,不想被守關(guān)軍士攔住,聲稱“商君有令,黃昏后非公事不得出城”。
商鞅這才意識到必須投宿住店。他來到一家客棧,要求住宿,不料被客棧的主人嚴(yán)詞拒絕。
理由很簡單,商鞅沒有驗牒,店家不知其是何許人也,無法驗明正身,店家若是敢收留來路不明的人,被人舉報后是要被斬首的。
這一樣是商君之法!
看到秦國的軍民都這般遵紀(jì)守法,商鞅不知是何心情。
其真是作法自斃,讓人不生唏噓。
而嬴政初至秦國,哪里有什么驗牒?這驗牒就跟身份證一樣,沒有驗牒,投宿客棧,店家是可以將其當(dāng)做雞鳴狗盜,殺人越貨之類的犯罪嫌疑人,亦或是“野人”抓起來送官的。
這就是黑人!
這就是黑戶!
秦法嚴(yán)厲,天下皆知。
就在嬴政欲哭無淚之際,他忽然在官道之上看見一支規(guī)模不小的隊伍。
車轆轆,馬瀟瀟。
筆直的官道上,綠色的旌旗之下,一眾頭戴圓頂戰(zhàn)盔,穿著黑色甲胄的士卒錯落有致的前行著。步行的甲士手持傘蓋一般筆挺的長戈,騎馬的甲士腰挎闊劍,背負箭囊,馬鞍邊上還別著一張弓弩。
更有最前面的三輛戰(zhàn)車,其中間是兩臂前伸,雙手握髻,技術(shù)熟練的御手,兩側(cè)一人持戈,一個持戟,都背負著箭囊與弓弩。
瞧這陣勢,好似是來打仗的。
但是他們的臉上全無煞氣。
以嬴政的目光所及之處,可以看到,這支隊伍的旌旗之上,書一個隸書字體的“韓”字。
“韓”字的旌旗,再加上甲士隨行,這顯然不是一般的商旅!
韓國的軍隊哪能大搖大擺在秦國的地盤上橫行無忌?
嬴政眼尖,又看見當(dāng)先的一輛戰(zhàn)車之上,一名八字須的中年男子手持呈竹筒狀的符節(jié),就知道,這一定是韓國的使團!
根據(jù)《周禮·地官·掌節(jié)》記載:掌守邦節(jié),而辨其用,以輔王命,守邦國者用玉節(jié),守都鄙者用角節(jié),凡邦國之使節(jié),山國用虎節(jié),土國用人節(jié),譯國用龍節(jié),皆金也,以英蕩輔之。
門關(guān)用符節(jié),貨賄用璽節(jié),道路用旌節(jié),皆有期以反節(jié),凡通達于天下者,必有節(jié),以傳輔之,無節(jié)者,有幾則不達。
符節(jié)在古代不論是掌管一個城鎮(zhèn)還是國家,其用途在管理上發(fā)揮著不可小覷的作用。
象征身份,猶如現(xiàn)代的實名制,外國使臣來訪要出示使節(jié),山國就是被山圍繞的國家,土國就是平原為主的國家,譯國指異域國都。
小到看城門,收稅,運輸,想要在天下暢通無阻就要有符節(jié)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合法性。因此如果不是兵荒馬亂,普通平民只能在原籍老老實實生活。
嬴政看著前面越來越近的韓國使團,暗自思襯一下,現(xiàn)在自己身無分文,人也疲乏,饑渴難耐,以自己的腳程,沒有一兩日是趕不到函谷關(guān)的。
即便趕到函谷關(guān),可能已經(jīng)餓得不成樣子。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更何況是嬴政這么小的孩童?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這消耗就更大了!
嬴政當(dāng)機立斷,跑到官道的中間——當(dāng)然不是碰瓷。
“汝是何人?為何在此擋路?”
敢擋韓國使團的去路,莫不是活膩歪了?
那個手持符節(jié)的韓使怒斥一聲,似乎想嚇跑嬴政。
韓國雖已衰弱,任由秦國欺凌,但是他們大韓國的使團,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個孺子攔住了去路?
成何體統(tǒng)!
欺人太甚!
即便是秦國的孺子都不行!
嬴政不慌不忙,原本伸開的雙臂,漸漸的合攏,旋即行了一禮,是為標(biāo)準(zhǔn)的貴族禮儀。
“在下秦人趙政,有一稀世之寶,欲獻于韓使!”嬴政朗聲道。
“哼,什么稀世之寶?”那韓使冷聲道:“吾看你這孺子是來搗亂的!來人,將他趕走!”
“諾!”兩側(cè)的甲士轟然唱喏,隨后快步?jīng)_過去,欲將嬴政擒拿下來。
“且……且慢!”
就在這時,被一眾韓國甲士簇擁著的那輛馬車當(dāng)中,忽而傳出一聲……厲喝?
“讓……讓他進……進來吧。”
那韓使忙道:“公子,依吾看,這孺子就是來愚弄人的。公子還是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才是?!?p> “吾說……讓他進來!”
看起來,馬車?yán)锩娴娜耸且粋€結(jié)巴,問題還挺嚴(yán)重的。
那韓使無奈,只能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嬴政淡淡的一笑,看樣子自己是賭對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對于稀世之寶,沒有人不趨之若鶩,更沒有人能拒絕珍奇異寶的誘惑。
從一個黃口孺子的口中說出,要將稀世之寶獻給自己,常人都不會相信,但是有的人,尤其是那種位高權(quán)重的人,往往自命不凡,而這種人相信上天會眷顧自己,讓自己有一番“奇遇”。
嬴政之前已經(jīng)觀察過了,這支韓國使團當(dāng)中,真正能做主的,還是馬車中的那個人。那手持符節(jié)的人,不過是他的副使。
然而,讓嬴政心中倍感詫異的是,這馬車當(dāng)中的人,竟然是一位公子!
何為公子?
公子可不是后來爛大街的貨色,隨便一個富紳之家的少爺,都能被稱之為“公子”的。
這個時代的公子,都是貨真價實的王室后裔,不是國君的叔父,就是國君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