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清晨。
天剛亮,田府大門外便已集結(jié)了數(shù)百人的出殯隊伍。
漢承周禮,喪葬之禮也基本遵循周禮的五服制度,以血緣親疏遠近,分為斬衰、齊衰、大功、小功以及緦麻這五中服制。
按周禮所規(guī)定,與死者血緣關(guān)系越親,服制越重,反之則越輕。
出殯隊伍中,最靠前的田蘭、田薔作為親子,身著純白孝服;旁系表親叔伯們,則是穿深藍色的厚衣。
至于出了五服的遠房表親,今日還愿意前來的,則身穿墨綠色孝服。
所有人的孝服外,都披上了一層粗麻。
大門處的巫醫(yī)①長長一聲詭調(diào),一只木棺便從大門內(nèi)抬出,來到了隊伍最前端。
而后,第二個棺材也被抬了出來···
注視著一前一后兩只木棺,田蘭面色滿是木然,拍了拍身旁泣不成聲的胞弟田薔,對門前的巫醫(yī)稍點了點頭。
“起~”
隨著巫醫(yī)一聲長調(diào),浩浩蕩蕩的送殯隊伍動了起來,沿著戚里外的街道,緩緩向武庫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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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隊伍最前端,田蘭目不斜視,目光緊鎖在約一里外的武庫上。
走過戚里,本該繼續(xù)向前行走的隊伍卻突然一停,隊伍最前的田蘭身邊,數(shù)十粗壯家丁手持棍棒,疾馳向隊伍末尾。
隊伍中的眾人皆一頭霧水,就見隊伍又開始前挪。
只不過···
隊伍并沒有繼續(xù)往北,向章臺街的方向行走,而是就地右轉(zhuǎn),向約五十步外的未央宮北闕而去!
待等田氏眾人發(fā)現(xiàn)路線偏差時,隊伍最前端的田蘭、田薔,以及被奴仆抬著的兩只木棺,已經(jīng)來到了北闕外不足十步!
在隊伍末尾,管家亦是率家丁數(shù)十人,與一路尾隨出殯隊伍的一隊地痞流氓較上了勁!
將手中短棍規(guī)律的敲在左手手掌,田管家面色陰沉的望向那伙地痞中的一人。
“閣下監(jiān)探田氏府宅,已有三日了吧?”
聞言,那人便也不再躲藏,從流氓群中站了出來,面色一片凝重——正是昨日于田府側(cè)門外,被田管家注意到的那個地痞。
“田氏之事,非杜公之過也;汝若尚存忠義于心,當勸田少君莫行差就錯,免遭殺身之禍!”
田管家卻是冷笑一聲,滿是譏諷道:“閣下如此心憂田氏家事,若不好生待客,倒是吾田氏不識禮數(shù)了···”
言罷,管家回過頭,見少主已經(jīng)接近了北闕,便放下最后的疑慮,目光決絕起來。
多日來的壓抑終于找到了發(fā)泄口,老管家長出一口氣,咬牙切齒道:“二三子,動起手來,萬莫傷了人命!”
語落,老管家掄起一根短棍,便一馬當先沖向二十步外,正錯愕茫然的地痞游俠之列。
“事后,少主賞人千錢!”
隨著一聲厲喝,老管家手中短棍狠狠砸在了先前那地痞的肩胛骨,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傳出。
身后反應(yīng)過來這次行動有‘酬勞’的家丁們也緩過神,嗷嗷叫著沖了上去,對著地痞們就是一頓亂錘。
被突然一棍打中,地痞頭子肩胛骨被打斷,他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怒目圓瞪著拔出腰間長劍:“刁奴賤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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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劉弘聽聞?chuàng)艄穆?,并在蟲達的提醒下出現(xiàn)在北闕時,北闕外,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宮墻腳下,那枚由太祖劉邦所設(shè),至今足足蒙塵二十余年的登聞鼓,正被一個一身縞素的青年奮力敲打著。
青年身后,一眾官兵圍著兩棺靈柩,人員組成極其復(fù)雜:有身著赤紅戰(zhàn)袍的軍卒、皂色役服的廷尉捕役;甚至在人群中,劉弘看到了身批黑甲,頭頂銅盔的禁軍武士!
寬大的街道已經(jīng)被聞聲而至,聚集在北闕圍觀的百姓塞了個滿;街對面的戚里巷口,數(shù)十個衣衫襤褸的人被北軍巡卒押跪于墻根···
饒是遠在百步開外,劉弘也能粗略看見:巷口到處都是鮮血;更是有幾具尸首被抬到了路邊——蒙尸布都已經(jīng)蓋上了!
看著這一切,劉弘極力壓抑著激動,擺出一個困惑的面色。
“朕在也!”
“何人擊登聞鼓?”
洪亮而又略顯稚嫩的嗓音傳出,響徹北闕天空。
只見那巨鼓前不顧軍士阻攔,只自顧自猛敲著鼓的青年聞聲,費力的緩沖下鼓錘的慣性,狠狠跪倒在地上。
咚!
饒是站在三丈高的宮墻之上,劉弘也清晰地聽見,青年的膝蓋與巨鼓下的石階發(fā)出的撞擊聲。
“草民冤屈,萬望陛下做主??!”
聞言,劉弘看了看身邊的蟲達,目光中的喜悅再也掩蓋不住了!
自那日,郎中令曹巖以‘有刺客潛入未央宮中,下落不明’為由,封鎖未央宮之后,劉弘對外界的消息幾乎一無所知!
就連蟲達,也只是在宮門處,見到前來探望的子侄晚輩時,得到了模糊幾句‘糧價暴漲’、‘民不聊生’的消息。
而這對于劉弘來說,無疑是催命符!
誠然,劉弘早就猜測到無論自己做什么,關(guān)中糧價鼎沸都是不可避免;劉弘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開少府糧倉。
劉弘甚至都無法確定,少府究竟有沒有按照他的吩咐,將那十五萬石米糧按照‘持鄉(xiāng)嗇(sè)夫所開具之戶籍證明,每日每戶購糧不得超過十石’的方式撒入市場。
隨著蟲達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糟糕,關(guān)外甚至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餓死人的重大事件之后,劉弘便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以沐浴齋戒為由,躲到太廟去!
諒陳平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進太廟拿劉弘——到了這個地步,劉弘又如何不明白,陳平已經(jīng)打算對他動手了?
劉弘甚至嚴重懷疑,秦牧和王忠,就是陳平周勃故意放出去,去送那封衣帶詔的!
至于目的,也是淺顯無比:分清敵我陣營,借著關(guān)中糧價之事清洗敵對勢力。
關(guān)中之地先亂后安,陳平力挽狂瀾、殺雞儆猴的時候,劉弘地死期,也就不遠了···
如此危機關(guān)頭,登聞鼓居然被敲響了!
劉弘甚至暗自決定:無論這個人是誰,都給他發(fā)個大大的‘劉氏忠臣’獎?wù)拢?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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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百般查閱,最終得到的最靠譜的說法:漢室巫、醫(yī)尚未分家,也就是說,方士術(shù)士多少也會點把脈之術(shù),鄉(xiāng)村野醫(yī)也都兼職跳大神。所以,以巫醫(yī)來負責出殯禮儀,最為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