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雪。
長安城,也被一層雪白徹底包裹了起來。
不過大雪過后,天氣反倒沒那么冷了,多穿兩層襖子,勉強(qiáng)能出門。
直到中午,太陽高掛時,何廣粟才里外套上好幾層舊衣,腰間別著箭簇,身后背著長弓,自宣平門出城,經(jīng)過廣明成鄉(xiāng)繼續(xù)向東,來到以東連綿的山林之中。
北闕之事,已經(jīng)過去六天了。
那一天,憑著手中攢下的三百銅錢,何廣粟買到了將近四石粟米——那位仁慈的文官見何廣粟還差二十錢,便從四石粟米中抓了一把出來,將其余的交給了何廣粟。
雖然長安的糧價依舊如凍結(jié)的渠水般,死死釘在了四百五十錢一石的價格,但有了那些粟米,何廣粟暫時不用擔(dān)心家中吃食的問題了。
而今天,何廣粟之所以來到這里,是因?yàn)橛鬃雍挝囱胧芰孙L(fēng)寒,發(fā)熱了···
回想起鄉(xiāng)鄰中,因發(fā)熱而死的幼童,何廣粟便焦急不已——幼子未央,可是他的獨(dú)苗!
若是出了什么差錯,宗祠斷了血脈,那何廣粟死后,在九泉之下就得以發(fā)覆面!
可手上又沒錢,請不起巫醫(yī),何廣粟只能冒險來到城外,看能不能打到些野物,給幼子補(bǔ)補(bǔ)身子。
冬日的山林,只能用荒涼蕭瑟來形容。
持著弓箭,在枯木林間走了許久,除了枝頭偶爾發(fā)出嘶鳴的寒鴉外,何廣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生物的跡象。
哀嘆一聲,來到一棵干枯的斜木旁,何廣粟取出砍刀,打算劈些木柴回家。
砍刀剛舉起,何廣粟便覺寒毛一豎,頓時涌起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
還沒來得及轉(zhuǎn)過身,身后便傳來一聲輕輕的落地聲,一柄匕首已經(jīng)架在了何廣粟脖頸之間。
何廣粟毫不猶豫的將手松開,任由砍刀掉落在雪地上,然后緩緩舉起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若非地上有積雪,身后這人從樹上跳下時,恐怕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
這等身手的人,根本不是何廣粟可以抗衡的——即便他曾在邊地從軍,頗有些身手。
“豪俠饒命,俺就一農(nóng)戶,身上無甚錢財···”
沒等何廣粟說完,就見一個個衣衫破舊,卻甲盔齊備,渾身上下盡皆弓弩刀劍,幾乎武裝到牙齒的人影自樹上跳下!
原本廖無人煙的枯木林中,頓時多出了數(shù)十道弓腰蹲行的身影。
在何廣粟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數(shù)十道矯健的身影片刻之間四散開來,警惕的觀察著枯林周圍。
其中一人嘴咬匕背,弓腰疾行至何廣粟身邊,手刀對著何廣粟膝蓋外側(cè)輕輕一揮,何廣粟便不由自主的蹲倒在地上。
那人警惕的掃視一圈周圍,發(fā)出一聲極其逼真的鴉鳴,何廣粟便被人架起,快速向枯林更深出走去。
走出去接近十里,被架著的何廣粟都有些冒汗了,周邊的人卻是大氣都不喘一下,依舊以近乎非人的速度,弓腰疾行向枯林身處。
何廣粟正慌亂的思考著脫身之法,就被狠狠扔到了雪地上。
回過神,抬起頭,何廣粟看著眼前的景象,連爬起的動作都戛然而止!
“爾可知,未得詔允,私損林木,該當(dāng)何罪?”
一聲厲喝,將何廣粟僅存的一點(diǎn)膽氣打散,看著遠(yuǎn)處緩緩走來的高大武士,何廣粟雙腿都打起擺子,嘴巴微張,卻什么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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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回暖了些,又恰逢休沐日,陳平也是約了周勃和灌嬰,來到了宣平門附近的蹴鞠場。
約二十丈長,七八丈寬的蹴鞠場上,絲毫不見積雪的影子,地上的夯土依舊干燥,還被鋪上了一層細(xì)沙。
左右兩邊分別架著一個約丈高的木架,其上有一長方形木板,中間鉆有圓洞,比場中央擺著的鞠球略大一圈。
場內(nèi)二十四人分列兩側(cè),各十二人;服飾差距不大,但左邊那一隊額頭上綁著紅布條,右邊則是黑布條。
陳平三人高坐場邊的高閣之上,面前擺著茶水糕點(diǎn),身后均有婢女二人侍奉。
坐在陳平左側(cè)的灌嬰似是沒什么興致,只慵懶的依靠在面前的案幾之上,看著眼前的護(hù)欄發(fā)呆。
最靠右的周勃卻是激動地滿臉漲紅,不時站起身,指著場內(nèi)一頓臭罵!
看著二人的模樣,陳平淡笑著搖搖頭,端起茶碗微抿一口,便躺靠下去,右肘扶立于筵席邊沿,左手規(guī)律的拍打在膝蓋之上,怡然自得的看著場內(nèi)混亂的蹴鞠賽。
許是罵累了,周勃一拳砸在護(hù)欄之上,便氣呼呼坐回座位,端起茶碗猛灌一通,胡亂抹把嘴,繼續(xù)對場內(nèi)咆哮道:“廷尉獄卒都能勝爾等,平日的肉都白吃了!”①
見周勃余怒未消的模樣,陳平側(cè)頭看了看同樣忍俊不禁的灌嬰,二人便不約而同的輕笑起來。
灌嬰捋著頜下髯須,面色輕松道:“數(shù)十年過去,太尉仍童心未泯啊~”
位于中間的陳平亦是淡笑起來:“太祖高皇帝潛龍之時,便常召舞陽壯侯、絳候、汝陰侯,與豐沛之地披掛上陣,親蹴之?!?p> 聽著二人如談?wù)摵⑼阏{(diào)侃著自己,周勃卻依舊是眉頭緊皺,鼻間噴出一口怒氣,便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這都近十日了,那小兒仍藏身不出,每每念及此事,某都恨不得策馬殺入,將那小兒斬于馬下!”
話一出口,陳平面色頓時一凝;一旁的灌嬰也是頓然噤口,不著痕跡的端起茶碗,聚精會神的看起了場內(nèi)鞠賽。
“大事未定,絳侯還是慎言為好···”
聞陳平隱晦的提示,周勃也是面色一慌,將視線移回場內(nèi)。
一片寂靜之中,陳平緩緩舉起手,輕輕一揮,便有一隊武士登上閣樓,將那六個瑟瑟發(fā)抖的侍女押了下去。
等閣樓上再無他人,陳平才看向右側(cè)的周勃,嘆息道:“絳侯怎如此不知輕重?”
一旁的灌嬰則依舊緊盯著場內(nèi),手中茶碗早已空空如也,也沒被放下,依舊被灌嬰貼在嘴邊。
周勃只得呼出一口悶氣,站起身,剛做出告罪的架勢,方才離開的那隊武士中,便有一人召集忙慌得登上閣樓。
周勃適時住口,看向陳平身后,陳平亦是在回頭看了一眼之后,面色一正,語氣略有些責(zé)備道:“何事?”
只見那武士來到陳平身邊,對陳平耳語一陣,陳平頓時一喜,對周勃和陳平暢笑道:“魚已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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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史記記載,細(xì)柳營尤喜蹴鞠,上行下效,這個傳統(tǒng)應(yīng)該是受主將周亞夫的影響;從這個角度來看,作為周亞夫的爹,周勃喜歡蹴鞠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