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gè)元日，他們并不快樂。
林明德抬眼望去，恍惚地看到那晚的自己，還有他。
……
院落里橫七倒八躺著人，暗紅的血如水地淌在白雪上。
打破慣例，選擇元日來陪老頭的他，見到這一幕，慌得咆哮起來，“出來！出個(gè)聲吶你！死老頭！”
“這吶這吶，嚎什么呀你?！?p> 順著聲音的林明德，看到辜老頭躺在一個(gè)兩米長的大坑里，許是覺得不平，又跳起來拿著鏟子鏟平，再次躺下。
辜老頭臉上掛著笑，而他頭頂上的那片天空，正綻著束束煙花。
見著林明德哭了，辜老頭故做嫌棄，朝他惡言惡語著，“等我斷氣了，再煩你來哭?，F(xiàn)在大過年的哭什么呀，晦氣。”
林明德回?fù)?，“你躺坑里哪里比我吉利??！?p> 辜老頭出乎意料地沒再和他嗆著，聲音變得很平和，還帶著點(diǎn)脆弱，“與其活著等別人弄死自己，不如我自己動(dòng)手。”
“我不答應(yīng)?！彼樟搜蹨I，冷冷地回著。
辜老頭干笑幾聲，“我太老了，早晚都得歸于一抔土，到時(shí)你還能和閻王搶我吶？”
林明德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慢慢放在辜老頭臉上。
辜老頭鼻翼輕輕翕動(dòng)，聞見他手上帶著，剝開橘皮后殘留的氣味。
“老頭？”他輕輕喚著。
辜老頭沒反應(yīng)。
他轉(zhuǎn)而捏緊老頭的鼻子。
辜老頭用嘴巴大口呼吸著，伸手拍他的手。他松開。
“老頭，土埋自己太痛苦了。你還是等著老死吧?！鄙厦娴?。
林明德的話并沒有讓辜老頭感到輕松。辜老頭覺得他總是使自己失望。如果他能有一次，直接在嘴上說些暖心的話有多好。
“心愿達(dá)成不了，我活著又有什么意義？”下面道。
“那你說，你的心愿是什么？”上面道。
辜老頭忍著咳嗽，咽下喉中的血，望著天。
他也仰頭望天。
沒多久，辜老頭灰頭土臉地爬出坑，跪在林明德面前。
“明德，你可愿幫我找到先帝立的太子，助他奪位么？”
他尋詞推諉，“大和還沒說準(zhǔn)我什么時(shí)候能歸家，我哪有能力幫你?！?p> 辜老頭望向他，眸中已可見淚光，他不再忍心拒絕，“我只是找到他，其余的我不做保證。”
辜老頭無奈地以頭抵地。林明德知道規(guī)則，大家都知道規(guī)則——每一種承諾都暗中標(biāo)明了代價(jià)。
林明德掏出個(gè)橘子，塞到辜老頭手里，“老頭你這么跪著，總不能是讓我伺候你吃橘吧?！?p> 辜老頭適才跟著他的動(dòng)作，慢慢直起身。一邊用手撣掉衣服上的土，一邊說，“我真的活不了多久，自己埋……”
辜老頭欲言又止，像是以此來表達(dá)情緒。
“別試圖用你的命來要脅我。老頭，這是你自己的命，你不要它，我沒有辦法珍惜得了?！?p> 辜老頭露出微笑，聳聳肩說，“知道啦，嘿，下次來，要是見門沒鎖，就鎖了。”末了，補(bǔ)充著，“老頭子我，又不是只好窩這一處。差點(diǎn)忘了，小子，下次來，見著我不在了，別又在這瞎嚎。給我麻溜鎖門走人！”
“你當(dāng)我只有你么？見你不在還得哭個(gè)要死要活的?！?p> “也是。誒，天下這么大，我走了，還不知道我們什么時(shí)候再見著面。明德，你知道么？我只有你?！倍?，抿住嘴唇就此打住。
兩人看起來都累了。
“還有個(gè)喊你叔父的，老頭你不缺人陪?！?p> 林明德轉(zhuǎn)身走向屋內(nèi)，跟在后面的辜老頭搖搖頭，“也許吧?！苯又吷硐蚯?，有點(diǎn)遲疑地說著，“我可能以前見過他?！?p> “碧泉？他說他在那長大?！?p> “不，他在我這住的那幾天，和我坦白。他是在船上長大的。碧泉什么樣，都是聽人講來的?！惫祭项^一邊說著一邊跌坐在椅子上。
林明德并不搭腔。
辜老頭又接著講，“那小子，還挺機(jī)靈的。有點(diǎn)我以前的樣子。”停了下來，似在回憶什么，“要不是我機(jī)靈，還真不能把太子救出來吶?！?p> “有什么用，人現(xiàn)在又不在你這，還成天得防著被人殺?！绷置鞯碌念^轉(zhuǎn)向一邊，打開包裝，抓了一塊炸奶酪，吃完后又拿起一塊。
“嗯，小太子不在我這，我不知道是誰帶走他，哼，那人帶走太子就算了，偏偏還要在世人眼中，制造太子還是在我手里的假象?！闭f到這，辜老頭面上微沉。
林明德并不糾于此，而是問，“燒太子寢宮的火是誰放的？”
“現(xiàn)在大和的皇帝，吳章！”
聽到這話，林明德有些悻悻地嚼著炸奶酪。
辜老頭只看他一眼，就移了目。“曾經(jīng)我在海上待過一段時(shí)間。不怎么好混。有個(gè)鱉三，最喜歡看抽人?！毙纯嘈?，“為了一口吃的，我也抽人，抽同我一樣沒吃過飽飯的人?！?p> “所以那日，見著那小子，你雖懷疑卻又留著他，算是在贖罪？”
“嗯?！?p> “讓他砍你頭換錢，好住大房抱美嬌娘。老頭我怎么都不知道，你還有這么舍己為人的時(shí)候？”
“如果你現(xiàn)在還想要我這個(gè)頭，我可以給你。”
辜老頭的話不似作偽。
林明德卻并沒有多開心。
他花了四年，用溫情成功網(wǎng)住了辜老頭?？伤约阂膊恢溃约菏欠褚脖痪W(wǎng)住。
這么多年，辜老頭一點(diǎn)也沒察覺，要辜老頭的頭，只是一個(gè)謊言。
林明德接近辜老頭，自始至終只是為了知道，吳章是不是篡奪皇位。
“謝謝你啊?！?p> 此時(shí)此刻，原諒我只能說這個(gè)。
辜老頭以為林明德在嘲諷他，索性不理他。
林明德沒有辜老頭僵著，“我走了?！?p> “走就走?！痹捠沁@樣，辜老頭還是站了起來，
把林明德送到了門口。
林明德并不知道，辜老頭在他走后，就自殺，花錢雇來的人，草草將其下葬。
元日那天，林明德沒有回頭。
元宵這天，林明德沒有回頭。
勺紅楂
。。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