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的時候,遠(yuǎn)處傳來幾聲模糊的喧嚷,風(fēng)凌月沒有去看,她也沒有回頭。
“否則,你期待我怎么做?”她打斷他尚未說出口的話,直言不諱,“更加仁慈?對一群渾身畫滿炸彈,拿無辜市民的性命彰顯‘信仰’的恐怖分子?
“風(fēng)公子,你救了劇場前的人,救了我,我以為,你作為魔法師——最優(yōu)秀的那一種,你知道自己的力量該用在哪里——”
風(fēng)凌月一霎面露動搖。
“出于敬重,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xiàn)在輪到你回答我的:是我真的想錯了你的為人,還是你對圣光教的同情背后另有隱情,尚不為我所知?”
墻頭橘紅色的凌霄花隨風(fēng)搖曳,石墻上的枝影,一如風(fēng)系法師的發(fā)梢,起落不定。
過了一會,他輕輕搖頭:“我不想冒犯,但你確實錯了。”
神蒼夜目不轉(zhuǎn)睛。
“……我當(dāng)不上‘優(yōu)秀’,恐怕也不是所有時候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過,如你所說,我不是信徒,也不是圣光教廷的相關(guān)人員,就只是一個魔法研究者?!彪S著最后這幾個字,動搖之色隱沒在了靜謐的一笑底下。
然而,神蒼夜是見過他真正的笑容的?,F(xiàn)在這一笑,雖仍好看極了,相形之下,未免顯出了一種空洞。
她一抿嘴,還要再問,喧嚷聲忽然提高,緊接著,雜沓足音逼近,一小隊士兵涌進(jìn)巷子,一看見地上的尸體就緊繃起來,盯著神蒼夜二人,紛紛向兵器探手。
“等一下。”
一道喝止響起,士兵們應(yīng)聲收手后退。神蒼夜沒動彈,風(fēng)凌月則咦的一聲。
只見士兵們身后走出一名青年,雖是一身便裝,從頸到背的利落線條卻將他軍人的身份透露無疑。不僅是軍人,還是一名高級將官,對此神蒼夜再清楚不過,因為他就是雷玄破。
“……??!”他一見蒼夜就叫出一聲,肅容變作驚喜,“我就知道,果然是殿——呃?!?p> “下午好,雷準(zhǔn)將?!鄙裆n夜簡單回應(yīng),風(fēng)凌月眉峰微一聳動。
“還有凌月……”雷玄破移動視線,既高興又迷惑,“你怎么在這?還和這位……小……姐??在一起?!?p> 說來話長,風(fēng)凌月略一躊躇,雷玄破忽一下反應(yīng)過來:“等等,所以外面在傳的風(fēng)系魔法師就是你?從圣光教的襲擊里救了大家,飄然而去的英雄——是你吧?沒錯,絕對就是你!那么強的魔法,再沒別人了!哇,不愧是——”
“太夸張了,玄破?!痹诶仔频氖①澓蜌J佩目光變得更令人難以承受之前,風(fēng)凌月溫言打斷,“那種程度的魔法,掌握的人很多,只是我剛好碰到,因為和你約在蘭心看戲……”
“你還記得??!”
“當(dāng)然——”
“我還以為你又在圖書館睡著了?!?p> “……這也,不能說,沒有發(fā)生?!憋L(fēng)凌月克制住不去看蒼夜,臉頰隱約泛紅,“實在抱歉,下次讓我補上吧?!?p> “喔,說好了!”
“劇院那邊,大家都沒事嗎?”
“呃……場面有點惡心,你知道,畢竟是那樣的爆炸嘛,剩下的東西能有多好看?有幾個人吐了,噴泉也沒眼看了,所以我先把那一帶封鎖起來了。啊,不過總的來說算很好了!沒有平民受傷,最多就是逃跑時摔了幾跤,沒人丟掉性命,多虧了你。”說到最后,雷玄破的語氣多了一分真摯。
風(fēng)凌月聽見無人死傷,總算放松了肩膀和嘴角:“……太好了?!?p> “我沒有白白被放鴿子!”
“這件事就不要再提啦?!?p> 神蒼夜聽到這里,放心之余,全明白了,原來雷玄破今天相約去看“斬月山的紅龍”的朋友竟就是風(fēng)凌月。這樣啊,又一位神守的畢業(yè)生。
她看看他,視線刻意多停留一秒,見他睫毛微微一顫,趣致地想,這一位也不像。
心里這么想,她移回目光,面色如舊:“原來兩位早就認(rèn)識。雷準(zhǔn)將,風(fēng)公子今天也救了我的性命?!?p> “?!”雷玄破猛一張嘴,沒有發(fā)出聲音,臉色卻是變了。聽到皇儲遭遇性命危險,正常人想來都會是這個反應(yīng)。若那危險來自于暗殺,只怕立刻就會升級成全城戒嚴(yán)的大事件。因此,神蒼夜先隱下殺手八重切的存在:“爆炸發(fā)生時,我也在蘭心附近?!?p> “……難道說,是因為我把票給了您——”
“這次事件是恐怖分子制造的,不是你的錯。比起自責(zé),你現(xiàn)在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吧?”
雷玄破聞言,短暫的迷茫之色消失無蹤。
“是!”他以更為鏗鏘的聲音應(yīng)道。
神蒼夜?jié)M意地點點頭,端正神色,退后半步,示意地上的尸體?!袄诇?zhǔn)將,我想,你來是為了追緝圣光教殘黨。”尸體白袍上,刺眼的血色早已凝成干涸紅黑,映著夕色,顯得更為不祥。
目見這等事態(tài),饒是雷玄破也斂容頷首:“我們接到報告,一名圣光教徒正往這個方向逃竄,身上很可能攜帶炸彈,現(xiàn)在正分散開來搜尋?!彼暿w,“就是這個人嗎?”
“這個人身上的魔法陣足夠炸翻整座蘭心大劇院?!?p> 此言一出,幾乎人人色變。神蒼夜續(xù)道:“不過,魔法陣已經(jīng)失效,暫時不必?fù)?dān)心。逃竄的殘黨只有他一人?”
“……目前沒有接獲其他目擊報告,首都警察廳和宗教管理司剛開始調(diào)查。不過,從現(xiàn)有情報看,恐怖分子共三人的可能性較高,一人自爆死亡,一人逃竄且確認(rèn)死亡,還有一人落網(wǎng)?!?p> “落網(wǎng)?”
“是。最先趕到現(xiàn)場的警員在蘭心大劇院外發(fā)現(xiàn)了一名……深度昏迷的可疑人物,經(jīng)民眾指認(rèn),正是最開始闖進(jìn)劇院的圣光教恐怖分子,但沒人知道制服他的人是誰?!?p> 神蒼夜眼前浮起一對火苗躥動的赤瞳,微微一勾唇。
怪人先生揮出火球、燒斷幕布繩索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值得托付。魔法師的實力,很多時候是體現(xiàn)在使用最基礎(chǔ)咒法的方式上。
“還有……”雷玄破搔搔頭,“現(xiàn)場有些奇怪的狀況?!?p> “什么狀況?”神蒼夜剛問完,又搖頭,“不,我自己去看吧。通知六處來這里接手,他們知道該怎么辦?!?p> “是!”雷玄破應(yīng)畢,朝下屬使個眼色,幾名士兵馬上行動起來。神蒼夜邁出步子,又一頓,側(cè)目:“風(fēng)公子,你也一起來。”說罷也不等他回應(yīng),徑自離去。雷玄破看上去很振奮,沖風(fēng)凌月點點頭,追著蒼夜去了。
“……”
風(fēng)凌月眺望少女的背影。她白金色的長發(fā)明亮奪目,在午后陽光的映照下,幾與純白無異。
她與他交談時,僅僅溢出一絲的威嚴(yán),在與雷玄破的短短幾句話間顯露無疑。
風(fēng)凌月長著腦子,更不是瞎子。
“‘工作需要’……這樣啊?!彼袜哉Z,自嘲地笑出一聲,掀起眼皮。
蒼灰石墻下,一瓣猩紅的銀蓮花隨塵灰飄卷,作為奪人性命的兇器,委實防不勝防。
他就知道,殺手公會的“死神”,從不會為了尋常的目標(biāo)出動。
也從來不會,空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