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婉貞姨娘
婉貞自老太太處回到自己院中，一進院，洽好撞見小丫頭憶雪窩在門扇一角打著瞌睡。
想是昨晚大家都睡得晚，便趁著婉貞去老太太處請安的空閑，在此偷閑呢.....
婉貞眉頭一皺，好個清閑的差事.........
她想到自己頂個大肚子，夜里睡得再不安穩(wěn)，還是得忍著身體的種種不適，還是得日日早起陪著一副笑臉去請安、見禮。
又想到天天必須對著太太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陪上小心，實在煩悶不已，不覺無名之火涌上心頭。順手便將手中折扇擲將出去，“啪”一聲正中憶雪額頭，折扇打中的地方立時紅了棗子大小的一片。
憶雪猛地醒過神來，看清楚原來是主人在發(fā)火，慌忙爬到跟前低頭跪下，連聲陪著不是。
婉貞話也不說，自個兒生著氣回屋里去了。
飛雪低頭囑咐道：“懶丫頭，姨娘心中不爽快，今兒還不勤快伺候著，敢在這偷懶，仔細(xì)你的皮！快去把安胎藥熱了端來?！?p> 說完飛雪趕忙就跟進屋子里去，垂首低聲慢語地安撫道：“您千萬顧著自己身子，動氣不值當(dāng)。我讓那懶丫頭速去把安胎藥端了來，我的主子娘，您可得好生養(yǎng)著。這往后的可都指望著呢.......”
婉貞不語不言，蜷坐在圈椅上，呼吸有些急促。
她從外面回來似乎一下就變成了另一個人，除去外頭的玲瓏熱絡(luò)后，那口繃在胸口的氣像是被抽走。
整個身體被昂貴綢緞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見她三兩下解開領(lǐng)扣露出一截藕白色地脖頸，大口的呼吸起來，這才讓急于想要透一口氣的心緒慢慢平靜了下來。
桌上放的西洋款式琉璃花瓶中插了許多玫瑰花，與屋里西洋座鐘、西洋美女圖相映成趣。而整個屋子框架卻是雕花飛檐地中國風(fēng)，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中式與西方的矛盾沖突，這樣的風(fēng)格正是她喜愛的，或者她只喜歡其中的一些，誰又能知道呢？
婉貞來自顧家，今年二十有八。
她自小養(yǎng)在富貴人家，加之出嫁后保養(yǎng)得宜，雖然懷的是第五胎，從面相上卻看不出真實年齡。皮膚細(xì)膩瓷白，長入鬢發(fā)的柳葉濃眉下一雙妙目，眼中總是含著一泓秋水，水面起著波光漣漪自眸子為中心四散開來，讓人不禁心神蕩漾，小巧的鼻翼下，唇角微微向上挑。
因著這一份天生麗質(zhì)，自小得父母寵愛，為了養(yǎng)成新式大家閨秀專門花費不菲請了兩位先生，一中一西。
西方師傅是從英國來到縣里的西洋傳教士約瑟，顧家對于西洋宗教自然是不信的，但顧老爺去了一趟昆明回來后說：“往后的世道，多了解一些外國東西，錯不了”就這么做主把約瑟請了來教家中兒女。
但是，顧家的少爺、小姐們?nèi)穗m年輕，卻都是老派作風(fēng)，對那一套洋玩意兒沒有絲毫興致。
只有婉貞，她覺得從約瑟那里了解到的一切都如此具有吸引力，西洋畫中那新奇地巴洛克式建筑、鴿子飛過的廣場、紳士與小姐牽著手在眾人注視下轉(zhuǎn)著圈跳的華麗舞蹈，都是如此有趣。
她一心一意沉浸其中，把其它學(xué)業(yè)均荒廢下來，只學(xué)得一口流利的洋文，做好了準(zhǔn)備再過兩年就去留洋。
誰知那年家中突遭變故，顧老爺一直在昆明經(jīng)營的綢緞莊遇火，囤積貨品損失殆盡?；I措了些資金準(zhǔn)備重修店鋪，又在去江浙辦貨的路上遇到土匪，被劫掠一空。
連番打擊下，顧家?guī)捉飘a(chǎn)。
家中遭此變故，留洋計劃自然擱淺。
當(dāng)時的文家老爺年輕有為，與顧老爺平日里私交不錯。
顧老爺思量再三后，備下隆重家宴專門宴請文老爺，意圖請求他對顧家施以援手。
家宴上，婉貞這個養(yǎng)在深閨的新派小姐自然而然成為了眾人關(guān)注的焦點，其中也有年輕的文子圭。
婉貞對于男女交往總是模仿西洋做派，毫不拘謹(jǐn)避諱。子圭常年生意場上走動，氣質(zhì)風(fēng)度與老派公子少爺天壤之別，多少也讓婉貞有些親近地感覺，自此之后兩人就有了鴻雁往來。
于此事，顧老爺雖不言明卻很是放任，他心中明白，雖然文家老爺已有妻室，但說起來婉貞也只是填房次女。以文家在省內(nèi)的聲望、財勢，婉貞嫁過去絲毫不算委屈，顧家若有此良婿，往后也會更加安穩(wěn)。
就這樣，不到半年，文家老太太作主，婉貞便進了文家的門。
在婉貞看來，這一切都過于出乎意料之外，也許她從未想過要嫁給文子圭這件事。但是，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jīng)成了文家的女人——婉貞姨娘。
綺麗的留洋夢想成為了夢幻泡影，一并破裂的還有她的其它憧憬，自此，她的世界只剩這個文家，和文子圭這個還不算太熟悉的男人。
接下來幾年，開始一個接一個的生兒育女，按照文家的老舊規(guī)矩，日復(fù)一日.......
女人有了孩子，都會或多或少的發(fā)生一些改變。對于婉貞來說，十多年下來，改變可算是天翻地覆。
譬如，一些過去談不上愛的人，或是曾經(jīng)不屑于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