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靜廬喧囂
文老太爺家中,幾個人坐在庭院里,心中各自懷著心事,浪費了杯中的好茶,真要論起杯中之物,只能說是不知其味。
何松就喜歡直來直去的人,文老太爺既然開門見山地問了,正好對了他的味口!
他笑著看了看楊老爺,也沒說什么。
楊老爺當(dāng)然懂那個意思,把話接了過去,他諂笑著說:“文老太爺,您老人家莫說在文家,就是在鎮(zhèn)上,也是人人稱道的有識名士。今日咱們來,想請教的只是一個孝字!”
文老太爺撫著胡須,想了想,哈哈大笑,答道:“孝,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這個孝字兒,有何不解?”
“嗯!那么何為不孝呢?”楊老爺點點頭,像是聽懂了,也不著急,又問。
“嗯?哈哈……楊老爺考我書呢!”文老太爺鼻子里嗯了一聲,側(cè)過身只管賞玩手中茶盞,顯然是不屑回答他。
楊老爺有的是江湖閱歷,倒是不在意這些,頓了一下,接著問:“文老太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可是?”
“……”文老太爺沒有回應(yīng),心中猜測著這些話所為何來。
院子里此時靜悄悄地,只有墻角那幾竿翠竹不時發(fā)出的“沙沙”聲,小丫頭過來換了一壺水,又默默退開去。
楊老爺喝了口茶,眼神望向何松,何松朝文孺人點了一下頭,文孺人會意,站在一旁說道:“在文家,您老人家是長輩。晚輩覺得,現(xiàn)在偌大一份家業(yè),將來若落得無人承繼,怕才是最大的不孝啊!”
原來,他們是為這個事情來的!文老太爺恍然大悟。
文老太爺心生厭惡,子圭、子錫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也不是對誰有偏愛,但是長幼有序的道理誰又不懂?
再說了,文家的事,犯不著外人來插手!無利不起早的人性,他活到這把年紀(jì)算是看得透透的。
這些人沒有安什么好心!
文老太爺想到這些,臉色很不好看,一伸手“啪”地把茶盞擱在案上,幾乎快要磕碎。
文孺人嚇了得跳了起來,向后退出去一步。
“你這東西!你父親文義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性格不說,風(fēng)骨還是有的。怎的到了你這里,就成了這等模樣?”文老太爺厲聲呵斥。
見文孺人不敢回話,又接著斥責(zé)道:“功名上毫無建樹,祖上的敗得也差不多,敢在這里說孝字,我本犯不上教你……哼!你母親還在世,先孝敬才是!”
文孺人被這一番數(shù)落得像是被扇了好一頓耳光,蒼白面皮上緋紅至耳根,扭頭看了何松一眼。
何松眼角余光都是鄙夷,不理他。
楊老爺笑著站起來給文老爺換了杯茶,捧到面前,說:“所以說,您老人家才是文家的主心骨,不是?子孫后輩兒上,有點兒什么年輕不懂的,還是要您老人家出來指點著!”
別看楊老爺這么謙卑地打著圓場,既然來了,就不可能善罷甘休!文老太爺心中明鏡似的,且聽聽他們還要說出些什么來。
“文兄說這話,是一心為著文家打算。子圭兄人品貴重,無論是經(jīng)商還是為官,大家有口皆碑。只是,做為一家之主,尊祖敬宗、傳宗接代同樣重要。相比起來,鄙人看子錫兄更適宜!”楊老爺緩緩說來。
原來是這樣的打算!
“文家的事兒還是得依照著文家的規(guī)矩來?!蔽睦咸珷斦f。
“皇上都搬出紫禁城了,規(guī)矩又有什么不能改?只要于文家有益,也是好的?!睏罾蠣斠话逡谎鄣卣f。
文老太爺笑了,故作親切地問道:“楊老爺心系大家,為我文家之事,費心了!那您看來,這事兒,該怎么辦才算得上妥當(dāng)呢?”
楊老爺一聽,興致來了,湊近身子對文老太爺說:“這種事兒,得循序漸進(jìn)的來,大家都不傷顏面。我估摸著冬至節(jié)是個好機會,到時候讓子錫兄來辦,您老人家給賞個臉就行?!?p> “你們準(zhǔn)備怎么辦?”文老太爺再問。
“冬至節(jié),就在子錫兄新府上操辦,一來,為了入宅之喜,二來,子錫兄也有喜訊要宣布。到時,請文老太爺光臨府上,您來了,文家的族人都會來……”楊老爺說完,看著文老太爺,等他發(fā)話。
冬至這一天,文家有個規(guī)矩,當(dāng)家的必定會在自家府中宰羊設(shè)宴,族中眾人盡數(shù)邀請來。闔家歡慶的同時,由當(dāng)家的向族中六十歲以上老人一一奉上紅包,以示孝敬,同時,給年輕后輩立下榜樣。
從來,只有當(dāng)家的才能夠在冬至這一日承頭操辦宴席,何松他們把時間選在這一天,仔細(xì)想過。只要請了文老太爺過來,族人們不說全部,起碼有大半會來參加,這事兒,就算是辦好了。
“哦?喜訊?”文老太爺眉毛向上挑了一下,問道。
楊老爺看了看何松,笑嘻嘻說道“何老爺這次去省城赴都督家喜宴,昨日傳來消息,為子錫兄謀武官差事的事兒,已經(jīng)有了眉目?!?p> 文老太爺看向何松,何松也不打算說話的樣子,只在一邊坐著。
“看來,這個事情不太好辦?!彼f。
何松此時方才開口,問道:“哦!有何難?”
文老太爺不緊不慢地答道:“文氏一門必以有文德者為尊,這,是祖宗定的。文子圭一房為長,由他來當(dāng)家是文老爺定的。子錫老爺是次子,要當(dāng)?shù)挠质俏涔佟铱?,若要辦成你們的事兒,得把文家的列祖列宗和他們兩兄弟的爹請回來問問!”
何松一聽,勉強地笑著說:“您這是說笑罷了。”
“呵呵……不敢,這事兒若辦了,回頭去了那邊,沒有顏面見祖宗,也沒有臉面見他們的父親!”這幾句話,文老太爺說得擲地有聲,毫不猶豫。
說罷,立刻站起身來,接著說:“何老爺、楊老爺!我年歲大了,坐了這一會兒頗覺體力不支,改日再會吧!”
隨后,馬上轉(zhuǎn)身吩咐下人:“送客!”
這一行人,灰溜溜地從“靜廬”出來。
楊老爺、文孺人湊了過去,問何松,下一步怎么辦?
何松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說:“急什么!我就等著看,這老頭怎么去把這事兒給我辦成了,哼!”
說完,上轎走了,只留下摸不著頭腦的兩個人,猜測著他的真實想法。
回到何府,他直接去書房,拿出一個舊匣子,里面裝著一張賬單、一張銀票存根,另外還有一份原樣的臨摹樣本。他拿出那一份臨摹樣本,裝進(jìn)信封中裝好。
隨后喚了心腹小廝王五,吩咐道:“你去文老太爺家跑一趟!就說是我給他的?!?p> 王五接過信封就去了。
何松坐到太師椅上,自言自語起來,說道:“哼!裝得個人模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