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叢歡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抽煙，一直抽，整個公寓都安安靜靜的。
她不知道明昀為什么會這樣說，或者是趙河因?qū)γ麝勒f了什么。
她沒深究里面的含義，再怎么樣，也與她無關(guān)。
她有點想陳放。
她現(xiàn)在心里很煩躁，靜不下來，里面充斥著各種聲音，卻沒有一種和她有關(guān)。
真是難耐。
……
日子頻繁地過著，按部就班的，永遠(yuǎn)都是那樣。
他們之間依舊不怎么聯(lián)系，時間錯著，互相也都不再打擾。
很平靜，就連學(xué)校里的人和事，都變的很平靜。一潭死水般，沒有任何的波瀾。太平靜了，叢歡甚至覺得平靜的有些可怕。
周三那天下午，江城六中高二所有的師生都要在學(xué)校禮堂參加一個名家講座。一時間，禮堂里人聲鼎沸，學(xué)生們?yōu)椴挥蒙险n而歡呼。
叢歡站在六班的后面，忍受不了這樣吵鬧的環(huán)境，只覺得鬧心，便走了出去，離開禮堂。
相比于禮堂里的吵鬧，校園顯得異常安靜，沒有人影。
熱鬧和喧囂褪去后，留下的平靜就格外被珍視。
她遠(yuǎn)離了禮堂，在校園內(nèi)獨自走著。
“叢歡—叢老師，”明昀跟在了她身后，叫住她。
在這樣的一個場所，他不能直接叫她的名字，也不想讓她對他的稱呼會有什么異常的看法。
叢歡沒想到明昀在自己的身后，突然間聽到明昀的聲音，身體一顫，下意識的回頭：“嗯？”
她看向他，神色有些淡漠，眉眼間透露著漫不經(jīng)心。
明昀與她齊平，問她：“你為什么不在禮堂？”
“太吵了?！?p> “我也覺得?！彼噲D讓氣氛變的輕松一點。
“那件事怎么樣了？”
她指的是明母誣陷他偷錢的事。
“那是我爸拿的，我爸一開始誣陷的我，后來發(fā)生一些事，自己承認(rèn)了。”
叢歡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他，聽著他那么平淡的敘述著，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接下去或者是應(yīng)該有什么神情。
他也停下，但目光還停留在遠(yuǎn)處，許久，才開口：“我家人都有點怪”，他轉(zhuǎn)身，微微低著頭看她，“我媽她是個粗人，我向她給你道歉。”
他的臉色很嚴(yán)肅。
叢歡抿了抿嘴：“不用，不用道歉。”
她說完就繼續(xù)向前走，明昀跟著她的腳步，和她并肩走著。
“我能問你個事兒么？”
“什么。”
“你手腕上......”
叢歡下意識的看向了手腕處的那個紋身，淡淡開口：“你說這個紋身？”
“嗯?！?p> “隨便紋的，看著好看。”
他知道她在撒謊，他不告訴她，他也就不問了，他沒有理由去問和他無關(guān)的事情。
叢歡見他一直跟著自己，忍不住問他：“演講就開始了，你不回去？”
“你不也沒回去？”他抬了抬手腕，看表，才1：45，離開始還有15分鐘。
“你是學(xué)生，我是老師?！?p> 明昀聽著臉色變了變，在叢歡的眼里，在其他所有人的眼里，他們之間就只有師生這一層關(guān)系。
他抿唇不語。
他剛想說什么，叢歡的手機(jī)震動起來，叢歡從兜里掏出來，屏幕上閃爍著陳放的名字。
明昀看見了，原來這個男人叫陳放。
“喂？”
“叢歡?！?p> “你是回來了么？”聽到他的聲音，叢歡的眼角都溢著笑意。
“很快?！?p> “嗯?！?p> “有時間我去找你?！?p> “好。”
他們之間的對話永遠(yuǎn)都是這么簡單，只是那里面包含著的濃烈的思念，不用多說，兩人都清清楚楚的明白。
叢歡的頭發(fā)遮擋住了她的側(cè)臉，明昀看不清叢歡的神情是怎么樣的，但語氣已有明顯不同。
明昀的心里突然生出了莫名的情緒，煩躁的郁悶的通通一股腦的全部上來，各種復(fù)雜的情緒像一只手一樣緊緊揪住了他的心臟，揪的他生疼生疼。
圖書館管理員從他們的面前跑過來，臉色焦急，跑到叢歡面前，喘息未定：“哎呦，叢老師，可算是看見一個老師了。”
叢歡輕輕皺起了眉頭：“怎么了？”
“我這臨時有事，脫不開身，您能幫我先照看一下閱覽室嗎？”
她的語氣很急切，饒是叢歡不愿意，也沒辦法不答應(yīng)。
“嗯。”
那個管理員連忙說了謝謝，就跑開了。
叢歡轉(zhuǎn)身對明昀說：“要開始了，你回去吧?！?p> “嗯?！?p> 看著叢歡向圖書館走去的背影，他轉(zhuǎn)身也回去了。
角落里的張輝看見兩個人分開，也回去了，臉上帶著不可置信和遲疑。
演講會期間，有學(xué)生偷跑出來上廁所，隔著廁所里的窗戶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然后這煙味越來越濃烈。
廁所里的窗戶正對著圖書館，那里正冒著濃烈的煙氣，騰云一般，沒有聲響，但氣味濃厚。
一時間被驚到了，害怕和驚訝，竟忘了要做出呼喊。那個同學(xué)緊忙從廁所跑出來，大聲叫喊：“圖書館著火了，著火了....”
他跑著，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禮堂外有老師在值班，也看見了天空中的濃霧，聽見了那個學(xué)生的叫喊，動作迅速地跑到禮堂里。
禮堂里此刻想起了劇烈的掌聲，演講家在舞臺上聲情并茂的演講，突然一聲嘶啞的叫聲打斷，那叫聲強烈，像是要把房頂都要穿透。
“快，圖書館著火了，快——”
校長，主任，各個老師都緊忙跑出去。
叫的叫，喊的喊，原本有序的禮堂此刻已是亂成一鍋粥。
明昀聽到圖書館的字眼，想都沒想直接跑了出去，他腦海里只有一個身影，叢歡。
叢歡還在里面。
......
閱覽室此刻沒什么人，她待著實在無趣，便找了一本書，找到一個靠窗的座位，靜靜地看著。
仿佛是回到了大學(xué)的時候，思緒也回到了那里。
那本書是《肖申克的救贖》，她已經(jīng)看了很多遍了。
她最喜歡這本書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喜歡這樣與自己價值觀相沖突的一本，她從來就不相信希望，不相信救贖。那本書里卻說，希望是件美麗的東西，也許是最好的東西，美好的東西是不會消逝的。
她忍不住要嘲諷的笑了笑，是么？可為什么她從來就感覺不到希望，她能感覺到的希望最終都變成了遺憾。
這是不是消逝？
生活亂七八糟的，有人忙著生存，有人忙著死。
她好像是介于兩者之間，或者說，她不屬于任何一種。
生存和死亡是不是都算消逝?
思緒飄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到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
她趴在桌子上，緊緊閉住了眼睛，她脫離了周遭的一切。
不知道哪里傳來的叫聲，極為焦急，她抬起頭來，嗅到了濃烈的煙味。
“快點，先救人?！?p> 叢歡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圖書館著了火。她緊忙從座位上起來，跑出去。叢歡所在的閱覽室在二樓，而一樓的明火旺盛，很快便燒到了二樓。
她跑到樓梯口，一股強烈的濃煙遮蓋了她的視線，強烈的沖擊著她的器官。
圖書館本身有大量的書本和各種材料，極為干燥，又是易燃品，火勢迅速擴(kuò)大，滾滾濃煙冒出，將整個樓層包住。
叢歡被火勢困住，無法下樓，室內(nèi)溫度迅速升高，多面玻璃因高溫而炸裂，她想要跑回去，躲在角落的桌子下面，前方的寬闊視線此刻被濃煙完全遮擋，她只能順著一絲絲的光亮沖回去。
濃煙進(jìn)入她的肺腑，她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捂住口鼻，用盡全身力氣向前跑著。
她被絆倒了，桌子一連串的倒下來，壓在她的身上，她痛呼一聲，她就被困在那里了。
她艱難的蠕動著，身子蜷縮在一起，使勁低著頭，埋在自己的領(lǐng)口里，等待救援。
外面此刻一片混亂，消防車幾分鐘后趕到，消防員沖進(jìn)去，動作迅捷。
明昀此刻在圖書館一樓，他無法上去，他用盡力氣喊著叢歡的名字，卻無人應(yīng)答。
火光四射，濃煙滾滾，極盡危險。
有消防員把他扯出去：“快走！”
叢歡的身子蜷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她聽見了消防車的聲音，她想呼救，可此刻嗓子卻發(fā)不出來一點聲音，她只能劇烈的咳嗽著。
陳放現(xiàn)在估計還在回來的路上，他應(yīng)該來不了了吧。
說好他來找她的，還能找到嗎？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眼睛被熏得睜不開，她好像無法呼吸了，好難啊。
爺爺，是您想歡歡了吧，所以想要我來到您身邊，對嗎？
就這樣吧，她睜不開眼睛了，她無法呼吸了。
就在她閉眼的那一刻，她聽見了陳放的焦灼的聲音：“叢歡！”
幻覺吧。
不是，她清楚的聽到了陳放的聲音，她努力睜開雙眼，向外面看去。
一個模糊的身影，還是一樣的高大挺拔，她再也無法忘記那個身影，那就是陳放。
她看見陳放穿著那一身亮眼的紅色消防服向她跑過來，他沐火而及，不顧一切，朝著前方唯一的光亮。
一切都亮了，她只看見了他。
她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臉龐，她緩緩的笑了，
她的光，她的神明來找她了。
當(dāng)你面臨絕望的時候，你就見到了你最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