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川頁爪第一百零八回望向大會議室的時候，門終于開了。
他一腳踢飛身邊的風(fēng)水，從座位上跳起，沖到會議室跟前，撂下一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便硬生生從人堆中搶走了被客戶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顧島。
這些天來，川頁爪怎么都逮不住顧島，這位神仙總是不在會中，就在去下一個會的路上。于是他今天下定決心，冒著人財兩空的風(fēng)險，也要弄個水落石出。
“小野怎么樣了？”川頁爪一路小跑，追上又在趕往下一個會議的顧島。
顧島直視前方：“不知道?！?p> “你他媽王八蛋。”川頁爪脫口而出，人群工紛紛抬頭，又紛紛被川頁爪憤怒的眼神殺了回去。
“溪源又不是她一個人?！鳖檷u依然面無表情。
“我說的不是上市?！?p> 顧島這才回頭奇怪地看了眼川頁爪：“不是上市？”他邊說邊挑起眉毛，露出色瞇瞇的眼神，“上床？”
說罷，接待妹子已經(jīng)帶著徐教頭和YJ候在顧島辦公室門前，蔣黎和田一默也正朝他們走來。
誰知川頁爪用力抓著顧島的胳膊，滿懷敵意地瞪了眼徐教頭和YJ：“等著。”然后便拽著顧島繼續(xù)繞辦公室一圈。
顧島也似乎并沒有強行掙脫的打算，只是望了眼“野宅”的牌子，幾乎不被察覺地出神了幾微秒，吩咐接待妹子：“帶他們?nèi)ゴ髸h室?！?p> 走出幾步到了無人的茶水間，川頁爪突然擋到顧島面前，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你是愛她的。”
顧島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可樂，熟練地打開：“她不愛我?！?p> 川頁爪看著一股寒氣從罐頭中冒出，眨巴了幾下眼睛：“你……你找過她？”
顧島聳聳肩。
“她說什么？”
“她沒來?！?p> “那你繼續(xù)找她啊。”川頁爪難以相信，為了一個客戶可以幾十回不厭其煩把自己喝成大豬頭的顧島，竟然如此輕言放棄。
顧島沒理他，悶聲喝著可樂。
突然，川頁爪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慶幸她沒來吧？”
顧島默不作聲。
川頁爪冷笑，眼神中透出從未有過的失望和嘲諷：“是，你的人生更偉大更重要，而小野不在你的計劃中。所以你根本不敢給她第二次機(jī)會，因為即使她有勇氣站在你的身邊，你也沒有勇氣去選擇她?！?p> 顧島朝著很遠(yuǎn)的一個點，空虛地笑笑：“勇氣？誰給你勇氣？”說罷，他放下可樂罐，走去會議室。
“你他媽就是膽小、自私、窩囊！”川頁爪抓起可樂罐，剛要扔，卻發(fā)現(xiàn)里面還剩下些，便猛吸一口氣，一飲而盡。
會議室里，徐教頭和YJ如坐針氈，兩人搜腸刮肚地從浪跡聊到天氣，又聊到最新款的愛馬仕皮包，蔣黎和田一默卻一點不領(lǐng)情，連個應(yīng)付的“嗯”字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漫長地過去，徐教頭仍然一個人上躥下跳地耍猴，YJ卻早已提前放棄，跪舔向來不是她的風(fēng)格。但蔣黎和田一默的行為卻令YJ不解，早就聽說這兩個女人不和，沒想到此時竟能一致對外，她不禁好奇，顧島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
而她好奇的這個男人，一進(jìn)門便直直地看著徐教頭：“如果有人想惡意收購浪跡，我該怎么辦？”
如果說蔣黎的第一反應(yīng)是冷漠，田一默和YJ的第一反應(yīng)是困惑，那么徐教頭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震驚與恐懼。
顧島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他，你干的那些好事我都知道。因此徐教頭感到自己仿佛一絲不掛地站在顧島面前，等待他的審判。
這雖是個唐突的問題，卻并不難回答，毫不知情的YJ看徐教頭依然愣著，便首先開了口：“要提前阻止上市公司被惡意收購，有很多種做法，其中常見的一種，叫毒丸計劃?！?p> “說說。”
顧島一眼沒看YJ。
YJ卻被這簡短的兩個字，蕩漾了心湖。
但她旋即定了定神，繼續(xù)說道：“簡單來說，所謂的毒丸計劃，就是當(dāng)惡意收購方持股達(dá)到一定的比例時，目標(biāo)公司會面向除了收購方以外的其他所有股東，大量、低價增發(fā)新股，從而稀釋收購方的持股比例。”
說完，YJ腎上腺素飆升，心跳加快、滿臉通紅地等待顧島的答復(fù)。想到有機(jī)會可以親手設(shè)計一款毒丸計劃，她不禁摩拳擦掌。
可顧島似乎對此并不感興趣，懶懶散散地撕下YJ整齊擺放在案頭的陳述文件，折起紙飛機(jī)：“把自己搞得有毒，是你們唯一的建議嗎？”
徐教頭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微微一笑，道：“這只是其中一種，考慮到顧總對于浪跡舉足輕重的作用，金色降落傘也是很好的策略……”
可徐教頭話音未落，顧島便直接打斷：“我要直接上市?！?p> 此話一出，房間里的四個人齊刷刷看向顧島。
徐教頭松了松領(lǐng)帶結(jié)，幾次張嘴又幾次閉上，斟酌再三，小心說道：“顧總果然是將才，中國公司在美國直接上市肯定會成為資本市場的頭條新聞，擴(kuò)大浪跡在國際市場的影響力。但是……”他稍加停頓，繼續(xù)說，“浪跡目前的現(xiàn)金流不是特別寬裕，而和傳統(tǒng)上市相比，直接上市意味著公司并沒有籌集任何額外資金?！?p> “浪跡不需要錢?！鳖檷u認(rèn)真地給紙飛機(jī)做最后加工。
如今回看，優(yōu)惠券事件幾乎是一場免費的公關(guān)，顧島的處理不僅提升了公司的形象，也提升了公司的信譽，事件后，浪跡用戶量和客單價都翻了倍，廣告收入和傭金大幅增加，而且供應(yīng)商也愿意提供更優(yōu)惠的價格，所以現(xiàn)金流極好。
紙飛機(jī)“嗖”得一聲飛離顧島掌心，繞了一圈，又乖乖回到顧島手上。
顧島裝出天真卻又欠揍的表情看著徐教頭：“如果未來浪跡真的缺錢了，徐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徐教頭氣得頭發(fā)一根根往下掉。
浪跡有錢沒錢是死是活他才懶得管，他要的是真金白銀，這才是他無論如何也要阻止浪跡采用直接上市的原因。他可不想忙活了老半天，到最后一刻，可觀的承銷費用瞬間縮水為可憐的咨詢費。
但徐教頭看出顧島完全沒有商量的意思，只能繼續(xù)賠笑：“那是，顧總有任何需求，我們一定全力以赴?！?p> 說完，徐教頭偷偷瞪了眼蔣黎，暗罵，你的錄音消失到哪里去了。
蔣黎卻只是擺出一副與她無關(guān)的樣子。
她知道此刻徐教頭一定對她恨得咬牙切齒，但她根本懶得解釋，自己其實壓根什么都沒做。
但徐教頭的這一瞥，讓蔣黎看到了一個可憐的生命——瞻前顧后，怕東怕西，束手束腳，蠅營狗茍。
她忍不住想，相比復(fù)仇，生命本身，是不是更加重要？
會議散去后，先前始終一語不發(fā)的田一默叫住顧島：“孟小野對你這么重要嗎？”
顧島沒有停下腳步：“你想多了?！?p> 田一默上前一步，關(guān)上會議室的門，攔在顧島面前：“沒錯，直接上市是有各種好處，節(jié)省承銷費用，不必稀釋股權(quán)，沒有鎖定期，任何普通人都可以在交易開始時以相同的價格購買股票?？墒恰彼蝗怀聊?。
幾秒后，才終于問道：“如果孟小野依然是項目負(fù)責(zé)人，你會做出這個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