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熱流順著嘴角流出，他輕松了那么一點(diǎn)，耳畔的譏諷嘲笑也不再遙遠(yuǎn)。
“官綺瑩，我可笑嗎？”
“可笑！當(dāng)然可笑！你看看你自己，到頭來一無所有！”官綺瑩嗓音尖銳，桀桀地吼道：“你要名利雙收，我就要你身敗名裂！你要自尊，我就要折辱你！你在意眼光，我就要讓你不堪入目！你要武功絕學(xué)，我就要斷你經(jīng)脈！不要以為你可以善終，你這樣的人注定不得好死！不要以為你死了我就可以讓你安生，我會將你的尸體吊起來日日鞭尸，直至將你挫骨揚(yáng)灰！”
官牧鉞聽著，到最后突然露出點(diǎn)詭異的笑，掙扎著用虛弱的嗓音咬字清晰道：“官綺瑩，你不可笑嗎？”
官綺瑩笑容一頓，官牧鉞痛快道：“你這一生都可笑。你被父母拋棄，受盡世間炎涼，你墮入魔宗，終與世人背道而馳，你不配得到愛，你這一生都與愛絕緣。你注定生活在黑暗里，與鬼域魍魎為伍，你被世人唾棄，被世人所不恥。你有多痛恨我，這一生就與我有多像！看看我的下場，也終究是你的結(jié)局！”
這些話說得利落，卻是費(fèi)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他一口氣說完這些，匍匐在地費(fèi)力地喘著氣，像個軟體蠕蟲，只他說完這些心中暢快不少，迫不及待地?fù)Q上悲憫之色看著官綺瑩。
他這人睚眥必報(bào)，定然是死，也不會教她痛快，要拉著她墊背。
哪怕這個人身體里流著他的血！
官綺瑩蹲下身子，面無表情地欣賞了他一番，才抽出把匕首，往他手臂上輕輕一劃，流淌出血來。
緊繃的身體在這一小道傷口上找到釋放的出口，卻也只是一瞬而過，很快血就不流了。
官綺瑩很滿意剛剛官牧鉞痛快的表情，將匕首握在他手中?！暗?，你只要用這把匕首劃自己，血釋放出來，你就會痛快些的?！闭f著抓著他的手往他手臂上再劃一小刀，如同在示范。“要這樣……千刀萬剮?！?p> 官牧鉞握著匕首，一雙充血的眸子看起來格外駭人。他手上無力，官綺瑩一松手他就幾乎握不住匕首，顫抖如篩糠。
官牧鉞久久不動，尚存的一絲理智還在掙扎。他痛苦到極致，整個人的肢體呈一種怪異的扭曲，骨骼、經(jīng)脈紛紛糾纏扭曲在一起，在他的皮肉下虬勁暴起。他的喉嚨咕嚕咕嚕地發(fā)出聲響，似低雷滾動，不成聲氣。痛到一定程度的時(shí)候，人的眼淚完全是自然反應(yīng)，他再也受不了，眼淚似涌泉一般。
他蘊(yùn)了力，匕首朝自己身上劃，可他顯然高估了自己，那點(diǎn)力氣只是堪堪蹭破點(diǎn)皮肉。他瘋了般，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再劃再劃再劃……終于劃開了皮肉。皮開肉綻的那刻，他感受到一股輕松的快意，手也更加握得住匕首了，于是更加的往自己身上劃、刺、戳、砍……停不下來，只要停下來身體就會像要炸了般痛，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將匕首用在自己身上。
鮮血淋漓，皮開肉綻，逐漸面目全非。
官綺瑩看著他血流不止，沒在他面上看到癲狂痛苦之態(tài)，漸漸失了趣味。
“爹爹，你不是說我的下場會和你一樣嗎？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她靠近他耳畔，含著危險(xiǎn)而得逞的笑。
“嘭！”與季璃清交手的官牧鉞狠狠摔在屋內(nèi)，嘴角涌出不盡的鮮血——是傷了五臟六腑。
可是很快，這個官牧鉞就原地消失了。
季璃清走進(jìn)屋內(nèi)，里面真正的官牧鉞似成了灘爛泥，血肉模糊成一片，不忍直視。濃重的血腥味充斥滿屋，將褊狹的空間壓抑到極致。
官綺瑩沒想到季璃清那么快就突破了幻境，面上得意痛快的神色還沒斂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官綺瑩……”季璃清清冷的嗓音隨著目光看到地面上掉落的匕首時(shí)一頓。
和她袖中的一樣。
為什么會一樣？
季璃清回頭，少女粉色的芙蓉裙一蕩，人撐手扶在門框上，似站立不住，一張嬌嬌艷艷的面容花容失色，淚水似斷珠?！敖憬?，你……”
為什么官綺雪會出現(xiàn)在這兒？還是這種時(shí)候？她又是如何過來的？
季璃清心下一沉，官綺瑩不見了。
所以眼前的這個……季璃清揚(yáng)手，一掌拍在她肩頭。
“??！”
季璃清用了七分力，官綺雪猝不及防，摔落在地。她皺著眉頭，整張臉幾乎扭成一團(tuán)，冷汗與淚水一同滾落。
“姐姐……”官綺雪幾乎是從牙關(guān)里發(fā)出聲音，低弱得如同嘆息?！盀槭裁?？”
姐姐？不是慕姐姐？迎著官綺雪的目光和呼喚，季璃清說不上心底的感覺是震驚是意外還是疑惑。
走進(jìn)來的蕭宸看見她，眸子里閃過冷漠和厭惡。
“慕清呢？”
我……
“……”
她竟說不出話。
好極了，官綺瑩！
這世上的幻境，不是識假就能破真的。虛虛實(shí)實(shí)，真真假假，一重接一重的幻境疊加在一起，你不知道哪一刻自己就進(jìn)了幻境，也不知道哪一刻是真的現(xiàn)實(shí)。
受教了。
季璃清醒來時(shí)，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關(guān)在牢里，四肢百骸痛得厲害，像要散架了一般。她剛抬起的頭垂在稻草上，只得無力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才陡然發(fā)現(xiàn)眼前還坐著一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淡然清貴之氣迫人而來。
季璃清轉(zhuǎn)動了下眼珠，看見自己的手上七星鐲與九轉(zhuǎn)玲瓏鐲都在。
她還是她，只不是蕭宸眼中的她。
季璃清不想動，渾身疼得厲害，無數(shù)鞭痕撕破她的衣裳，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哪怕在眾人眼中，她是官綺瑩，洛劍山莊也不會如此待她。
所以這是假的?？伤€是出不去，假的也出不去。打她現(xiàn)在打不過，受著亦是真的受著，早晚都會死。
都到這一步了，季璃清已然很清楚這個局不止要官牧鉞死，還想要她死。一箭雙雕的計(jì)，季璃清是無法獨(dú)善其身的。
季璃清心平氣和，當(dāng)然說出的聲音恍若蚊吟，表現(xiàn)出的自也是一副心平氣和的虛弱模樣?！拔业膫钦l弄的？”
她看見蕭宸皺了眉，是在她面前的另一副樣子。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畢竟也沒有回答的必要。她撐起身，艱難地坐起來，躺著實(shí)在不舒服得很。
“不清楚。”
居然回答了。季璃清扯了扯嘴角，疼得呲牙裂嘴。
果然有幾分狼狽。
“你要問什么？”季璃清靠著墻，怎么舒服怎么來。
“慕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