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小扇在眼下投下一抹沉寂的光影,季璃清睫毛忽閃,墨染般的長眸中光影流動,忽地綻放出點點星輝。
幽謐的藍光繪空而形,宛若一道跨越天際的銀河,她的眸中萬千繁星流灑,盛著熠熠星輝,驚艷絕倫。
清竹淺香淡縈,擁她入懷的體溫恰到好處將她席裹,季璃清自然而然靠得更近些。
匯流的血被劍氣斬斷,撲灑而落。
那人無所謂地笑了笑,周身藍光片碎成屑,玄鐵鉤血跡凝固,空蕩蕩作響。
人已不見。
銀發(fā)魔繼續(xù)轉動著眼珠,蕭宸見此揮劍,自他胸上的傷口一貫而入,直透肩骨。
蕭宸抱起季璃清,兩人黑色的衣裳融為一體,皆是白梅。
六芒星陣并未被破,蕭宸打開的一角很快恢復,火光之中金色的光芒漸漸被透析出來,金光大作。陣法運轉,繁復且獨特,看起來華美壯麗。
蕭宸挽劍,對季璃清輕聲道:“閉上眼?!?p> 季璃清卻未依言,抬手撫上后頸,正在干涸的血跡沾染上她手掌,“不要浪費了,用我的血?!痹僖饕矝]有了。
蕭宸摟住她的手微微一緊,將劍遞了過來。這是一把細長的劍,劍身三尺有余,光滑無比,閃動著純粹而靜謐的藍,一如星辰映襯下的夜空。
季璃清手上的血抹上去,寒冷的劍身拖拽出一條緋紅,似銀河亂入煙霞,劍哀艷而鳴。
季璃清摸了摸,靠在蕭宸肩頭,“真漂亮,它叫什么?”
“星繪?!?p> “是個好名字?!奔玖鍎恿藙宇^,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他頸部?!班?,我閉上眼了,你可以開始了。”
蕭宸歪了歪脖子,似乎是在蹭季璃清臉頰?!氨Ьo我。”
季璃清依言抱住他的腰。
一道細微的劃聲,星繪臨空,所有肅殺之氣皆被蕭宸的體溫格擋在外,待她睜眼,已是星光散漫四周,撲簌而落,亦真亦幻。
第一次見蕭宸出劍,沒想到殺人的劍握在他手中似擁抱著清風或明月,劍式輕巧若流,容與從風,漂亮至極。
蕭宸收劍穩(wěn)穩(wěn)抱住她,縱掠踏風穿梭在甬道之中。
“你的人來了嗎?”
“在外面?!?p> “殺了這些人,給他們一個解脫?!?p> “好?!?p> 季璃清靠著他養(yǎng)精蓄銳,直到快到一間石室,她才止住他。
“我答應了一個人,要親手殺了他。”
手掌放上六芒星陣,掌心被中心的機關刺入汲取血液。六芒星陣光華大轉,果不其然,石門打開。
蕭宸抱著季璃清站在原地,血腥味濃郁撲鼻。大鐵籠中鮮血淋漓,那個人渾身皮肉被他撕扯下來,看起來面目全非。他見到季璃清拼命地撞擊鐵籠,同時仰起鼻尖在嗅什么,然后更加猛烈地撞擊起來。
季璃清自袖中摸出銀針,拼著剛才恢復起來的氣力射入他的心臟,銀針貫穿而出,沒入鐵籠。
那人轟然停滯動作,身軀緊緊貼在鐵籠上,陷入混沌的雙眸漸漸尋回一絲理智,蠕動著雙唇發(fā)出幾不可聞的聲音。
他說:“謝謝?!?p> ……
月移光動,清輝將銀發(fā)魔籠罩其中,尸白的膚色寡淡到失了顏色,與月色融為一體。
地上鮮血淌成一汪,將銀發(fā)魔整個浸在其中。突然,他的眼眶動了動,鮮紅的瞳孔不增神色。
他整個人飄起來,似沉入水底又浮上來,然后轉動了方向,由平躺改做站立,浸了血液的銀發(fā)鮮紅詭異,四散飄蕩。他垂眼看了眼地上的血跡,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五指順著傷口穿進自己的皮肉,面無表情地將被斬斷的經脈拉順,重新連接。
做好這一切,他抽出自己血紅一片的手掌,摸向自己的右胸膛。
那兒,一顆心臟正在跳動。
“撲通!撲通!”
銀發(fā)魔露出猩紅的牙肉,牙齒尖銳泛光。“將心臟換了個地方果然不錯。”
他轉動脖子,身體里流淌在地的血跡沒入石壁。堅若磐石的石壁紛紛退開,更大的幽暗空間呈現(xiàn)在眼前。
石壁之上,一個又一個窄窄的鐵籠被黑布遮圍,一字排列開去。
“多么美妙的鮮血,你們也很喜歡對不對?”
回答他的是響徹石壁的剮蹭聲響,似不斷將什么接二連三喚醒,扭動聲和剮蹭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多么動聽的旋律!
*
“為什么不說話?”
帳篷里,跪在地上的人脊背單薄,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變成吹雪飄散。
等不到星潔的聲音,跪在地上的皎皎亦沒有回頭,她仰頭,似要透過帳篷看看今夜的月亮,一頭柔順的青絲散動如波,有些觸到了地上。
“你肯定在想,如果我少一些跋扈,少一些傲慢,少一些嫉妒,少一些貪念,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星潔眸光微動,眼前似有盛放的冶艷正在萎靡,蒼白了所有顏色。
她的唇形一翕一合,與皎皎的唇畔重合在一起,一個無聲,一個擲地有聲。
“如果我改了,我就不是皎皎?!?p>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
皎皎笑起來,眼眶晶瑩。
“我說過,我豁出去了一切。性命很重要嗎?如果這一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呵……你以為我做錯了什么?是任性妄為還是不顧大局?都不是。少宮主發(fā)怒,是因為我給她知道了少宮主不愿意展露在她面前的一面,是啊,少宮主厭惡這樣的自己,不愿意讓別人知曉,可他最害怕被她知道?!?p> “可你說她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為什么還要如此躲避?你看,少宮主對別人心狠手辣,唯獨在她面前選擇了隱藏自己。星潔,我的結局會如何我再清楚不過,就是因為什么都放棄了,才不甘心如此。少宮主他可以對所有人都一樣,包括我,我不在乎,是這樣也就罷了,可為何他偏偏對她不一樣?如果所有人都得不到才是最好,可你說既然有人會得到,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依舊沒有聲音,皎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良久收回目光,眼瞼微闔,平靜道:“最后一面了,你還是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回答她的是星潔轉身離去的聲音,她掀開簾子,霜一般的月色鋪在林間,沒有方向,沒有盡頭。
仰頭,夜空中不只有月亮,在月亮旁邊還有顆很亮的星。
皎皎坐回自己的雙腿,心中幾分哀嘆的嘲笑全都在她燃盡余溫的身軀里擴散跌落。
星潔總是兩人中最理智的一個,因為沒有必要,所以她冷靜地看著她撲向自己的結局,像洞若觀火的旁觀者,冷靜自持,瀟灑離場。
“有,有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