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臻回到落腳的客棧之時,周從燕正巧了從后廚端出了盤她自己炒的菜,她手藝不行,不過林半夏手藝極佳,有好榜樣在,周從燕也自信能做得很棒。
菜盤子擱桌上,轉(zhuǎn)身之際,眼角的余光便捕捉到了楊臻的身影。她本是笑了一臉準備招呼他趕緊過來替她嘗嘗味,但一放眼卻瞧見了楊臻身后的蘇緯。
“阿衡?”她意外非常,“你從昆侖回來了?小菱兒呢?”
蘇緯梗了梗脖頸,倆眼珠子慌張錯亂不知落點,最后還是看向了環(huán)臂立在門坎之上的楊臻,有些結(jié)巴地說:“楊大哥……呃,不對,師父……”
“是小師父~”楊臻重申道。
“哦……”蘇緯有些唯唯諾諾地答應(yīng)著,“是,小師父……”
周從燕越看這個“蘇緯”越覺得哪里不對勁,他們的蘇緯雖然也有靦腆的時候,但卻從未有過這般低聲下氣的模樣。她指著他問楊臻:“他不是阿衡吧?”
楊臻的兩條得意的眉毛往上一飛,實在是驕傲得不像話。他得意夠了之后對蘇緯說:“走了一路你大概也累了,先去歇著吧?!?p> 蘇緯答應(yīng)著,先一步進了大堂坐下來,由堂倌端茶倒水喂上。
“這不會是那個梁源吧?”周從燕看著伏在桌上之后身形略顯佝僂的蘇緯問。
楊臻點頭:“我這手藝你也知道的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回連你都認不出來,說明真的很合適?!背砸粔q長一智,有著之前嵬名峴和楊青站在一起令項東衢生疑的那個錯漏,他這回長個了心眼,梁源的高矮胖瘦扮成蘇緯正好。而且如今知道真正的蘇緯在哪里的人除了他們這些相關(guān)之人以外就是昆侖派了,誰又能懷疑到眼前這個“蘇緯”身上呢?除非真讓他們時氣不濟遇上昆侖門人——可即便是昆侖門人,也不過是局限于那幾個人知道罷了。
周從燕連連點頭,這種事無論見過多少次她都忍不住短見地嘆服?!翱墒恰彼钟幸蓡枺八蛱靷赡菢?,這就能走了?”
“稍微費點工夫就是了?!睏钫檎f。
周從燕這回立馬就聽懂了,從前她眼見過,所以至今后怕。她有些緊張地圍著楊臻轉(zhuǎn)了一圈問:“你沒事兒?”
“沒有啊。”楊臻笑道。
“真的沒事兒?”周從燕還是不放心。雖然全天下的人都在告訴她沖經(jīng)元氣是世不二出的神技,但她卻完全不這么覺得。她所見所知的,楊臻用了幾次就差點完蛋過幾次,拿命換命的本事算什么好本事?
“不是什么大事,把傷殘變成康健和把死人變成活人不是一回事?!睏钫槔M了客棧大堂。
“嵬名呢?”他問。
“一直在屋里呢,你不是不讓他出門嘛?!敝軓难喑瘶巧现噶酥?,“我也想替你看著他,可他從來都沒出來過?!?p> “夠乖。”楊臻嘬嘴一抿,“我去瞧瞧他。”
“喂喂!”周從燕揪住他,“你不會忘了你師姐還在等你還愿吧?”
楊臻語重心長道:“小雪昨天那副樣子你也看到了,眼下我多拖延一刻,那小子就多一刻的機會,你難道不想看他成嗎?”
周從燕一時閉了嘴,她當然想,想得不得了。鴻踏雪把她當好姐妹,她自然也想好姐妹能早日有個好歸宿。可她還惦記著先前林半夏的話,又道:“這樣不太好吧?林半夏明明在滿世界地找溫涼啊?!?p> 楊臻不以為然:“溫涼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小雪才是咱們需要拉扯的?!?p> 周從燕雖然覺得這么做有點缺德,但還是被說服了。
楊臻上二樓推開了嵬名峴的房門,屋里死氣沉沉的,只有一個嵬名峴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撫劍。
“楊臻?”
嵬名峴聽到了些聲音,動了動身子問了聲,然后就聽到了楊臻懶散的聲音。
“嗯。”
他面朝聲音的方向問:“你去哪兒了?”
“去把梁源領(lǐng)回來了?!?p> “找到了?”嵬名峴抬了抬頭,什么也看不見。
“就在堂下?!睏钫槟弥幾剿膶γ?,把他眼上纏著的黑布條解下來,對上了他那雙尚不能找到聚視之點的眼,一邊給他清洗換藥一邊問:“感覺怎么樣?”
“還好?!贬兔麔s看不見他,只是老實地任他擺弄,“還要多久?”
楊臻把藥敷好,站起身來,拿起新的黑布條給他打包腦袋,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有點?!贬兔麔s倒是老實。
楊臻左右看了看他,然后繞到了他身后,把布條系好,緊接著迅速出手,在他頸末使勁點了一下。
“嘶……”嵬名峴吃痛,卻也沒躲閃,“你這是作甚?”
楊臻從袖中掏出小針卷,抽出三支細長的銀針扎在了嵬名峴的脖子上,說:“讓你好得快些。”
這幾下折騰得嵬名峴上半身一時沒了知覺,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工夫,他才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楊臻把收好的小針卷揣回兜里說:“吃飯去吧?!?p> 嵬名峴起身問:“既然已經(jīng)找到,你打算何時離開?”
“隨時?!睏钫檎f著牽著他往外走,“不過眼下還用不上梁源的那些情報,所以得先找個地方把他藏起來?!?p> “什么地方?”嵬名峴問。
“在想,”楊臻說,“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p> 嵬名峴被他牽著沉默間走了片刻,說:“那你我去趟淮安如何?”
“為何?”
“那里有我的屋子?!贬兔麔s說。
楊臻下樓梯到一半的腿卡在了半空,他回頭看向了被自己牽著的那頭瞎眼牛。從前嵬名峴就跟他說過以前是被牧云決擱在山里練劍的,他還朝蘇緯轉(zhuǎn)述過。
“在那兒掛著干嘛?趕緊過來吃飯?。 敝軓难喑麄z吆喝道。
“馬上!”楊臻嘹亮地應(yīng)了一聲,而后挎上嵬名峴的胳膊肘道:“好主意啊,嵬名兄,就依你了!”
周從燕叼著筷子,看著全靠楊臻給他扒飯夾菜的嵬名峴慢騰騰地進食,問楊臻道:“他什么時候能好?”
“明日。”楊臻把茶碗推到了嵬名峴的手邊。
林半夏看著依然不適應(yīng)盲視的嵬名峴,問:“這位就是你說的那位朋友?”
嵬名峴的耳朵動了動,卻也沒問什么。
“對?!睏钫榫椭軓难喑吹囊粋€菜連吃了幾口,贊了好幾回好吃。
“他這眼睛是……”林半夏問。
“金銀霜。”楊臻給嵬名峴添飯道。
林半夏一時有些困惑,又問:“金銀霜到底也曾是五毒宗的東西,當真明日就能好?”
“原本不能,不過他等不及了,我就又使了點別的法子?!睏钫檎f。
林半夏立時來了些興趣:“別的法子?有什么別的法子?”
楊臻一陣壞笑之后故作高深道:“提到稀奇古怪的法子,那可就有的說了。師姐你若舍得多均給我點時間,我肯定跟你好好說道說道?!?p> 鴻踏雪藏在茶碗后的嘴角都快上天了。
林半夏有些糾結(jié):“可我還要……”
一聽這話,鴻踏雪的俏臉又有了委委屈屈地失望之色。
周從燕時刻關(guān)注著鴻踏雪臉上的變化,越看越是津津有味。這家伙臉變得比小姑娘老媽子還快,實在是有意思得很。
“師姐下一步打算去哪兒,有目的地嗎?”楊臻并無意外她的糾結(jié)。
林半夏被問到了痛心之處,她能有什么目的地,從來都是天下游蕩,仰賴緣分罷了。
“既如此,反正我接下來也是一路行程安排地滿滿當當,既然都是逛,師姐你不妨同我們一起逛啊。”楊臻難得熱情。
林半夏注視了他良久,終于還是如鴻踏雪所愿地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