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代篆出了望北天宮之后,夜叉來了的消息就傳遍了神女峰。說來奇也不奇,按說夜叉把神女峰好一番造作,怎么也該在此處堆出了許多仇恨才對,但神女峰上的人卻十分沉得住氣,哪怕是有些怨言,也總沒有出頭鳥沖鋒陷陣地來尋仇。
周從燕要自己當(dāng)家,楊臻也不會做她的主,干脆去找上了宿離。宋秋他不認(rèn)識,所以還是先問一問宿離比較穩(wěn)妥。
宿離這回再見楊臻總算是恢復(fù)了一絲絲從前隱世琴師的模樣,不過看久了還是難免發(fā)現(xiàn)他的畏縮。
“說來也是奇怪,”宿離對于楊臻捎來的問題并不能給出一個合情理的解釋,“自從教主接手神女峰之后,知落基本就沒回來過,即便是見了也是照面而去,我也沒找到什么合適的機(jī)會好好問過他?!?p> “什么人物,房頂被人掀了都不回來管管,”楊臻壓著陰陽怪氣的念頭,“還不如你?”
宿離笑出了聲,擺出一副要看熱鬧的樣子說:“要是有機(jī)會見到了……你可別生氣?!?p> 楊臻也笑,他多難得生一回氣,宿離是運氣好趕上了,旁人?
“我呀,徒有煙霞志,難得水云身,如今有從燕在,我也算是解脫了?!彼揠x是真的開心。
楊臻也沒有要替他開心的意思,反倒是針對他那句話回了個“矯情”。
宿離有些措手不及,他何時沾染上過這樣的詞。
楊臻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說他矯情。如今雖然讓他得償所愿,但這是巫奚教不需要他而不是他擺脫了巫奚教,結(jié)果是一樣,意義卻天差地別。
“你沒問出來明尊為何做,但總知道他怎么會就覺得自己可以代你做吧?”楊臻問。
宿離垂眼:“當(dāng)年我家的案子是聞訓(xùn)古查辦的?!?p> “這我知道?!睏钫檎f,“但查辦不是誣陷,他總不能是去報復(fù)太師秉公持法吧?”
宿離突然有些心涼,他看向楊臻說:“我爹絕不是謀逆之人?!?p> “所以即便殺了聞太師也不能為江家正名。”楊臻只嘆他身在事中糊涂不清。
宿離談興全無:“是,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把聞訓(xùn)古怎么樣,從前沒有,以后也不會。”
“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你們的明尊知不知道你不想,如果知道,怎么會去節(jié)外生枝,如果不知道,做事之前為什么不來確認(rèn)一下你的想法?!睏钫檎f,“老哥你自己沒發(fā)覺嗎,在這件事你從來沒在意過原因,而是一味地在給別人找理由,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p> 宿離連走都不想走了,他就著下到一半的臺階直接坐下來說:“他畢竟是為我……”
“你怎么就認(rèn)定人家是一心為了你呢?”楊臻環(huán)臂看他。
宿離被他說笑了,一家人,不為他為誰?楊臻這是在跟他犟什么呢。
“你們的明尊十有八九是我爹僚將宋濟(jì)民的兒子,那個宋濟(jì)民我也打聽過,連從前我爹身邊的人都說不清楚,他跟你,跟你家的事不會有關(guān)系吧?”楊臻問。
宿離即便意外也無力表現(xiàn),輕笑一聲:“你為何不直接去問京城的那些人呢?”
“你這不廢話么?”楊臻想給這塊朽木一腳,“問了不就是把你供出去了?那你還有命活嗎?”
宿離眼中總算是有了點精神。
“當(dāng)初即便是聞太師和我爹也都沒追究江姓行刺之事,哪怕是通緝也不過是把嵬名當(dāng)成了替罪羊,他們都在始禍之時封住了消息,除了要息事寧人還能為什么?”楊臻說。
宿離有些不愿想通:“你是說聞訓(xùn)古想保我?”
“初衷是保你,但實際上也保護(hù)了那個差點把你抖出去的人?!睏钫榭此?。
“你……”宿離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其后還有一絲劫后余生。楊臻一直想啟發(fā)他讓他自己想通,無奈他不爭氣,就只能由楊臻直接說出來了。
“你我所掌握的線索可能有出入,我把我的看法說出來你聽聽?!睏钫檎f,“在我看來以他為你出氣這個理由解釋他的行為實在有些孩子氣,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的行為唯一的結(jié)果就是加深仇恨、讓你暴露,你覺得這么一來有什么用?”
宿離腦子里一陣搗騰,稀光漸透。
楊臻也不過是一說罷了,“我喜歡尋思陰謀你也知道,此事也只是我的疑心而已。”他與宿離一同坐下來說,“這兩年來的事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都是江湖人江湖事……就好像是——有人要給江湖換血一樣?!?p> 宿離也有種云山霧罩的感覺,這樣的事也不是絕無可能,從前撫江侯的功用不正是修剪江湖秩序么,但那也是光明正大、肆無忌憚的行為。如今這種背地里走陰路的事又有誰會做呢?
張白鷺領(lǐng)著蹦蹦跶跶的黃拂衣從山上下來,黃拂衣老遠(yuǎn)就認(rèn)出了宿離,特意繞過來跟他打招呼,腦袋往前一探,先看到的卻是宿離旁邊的那張臉。
四只眼睛當(dāng)面一對,桃花眼那邊先眨了兩下,晃得黃拂衣神思亂飛。
宿離看懂了危機(jī)卻沒法提醒他,他們身后的張白鷺更是,自己復(fù)雜的心思還無暇梳理呢,他先認(rèn)出來的不是宿離,而是旁邊那個熟悉到扎眼的背影。
“你是楊臻吧?”黃拂衣總算是問了出來。
“不是啊?!睏钫樵僮匀徊贿^地眨眼。
黃拂衣不可思議:“真的不是?”這都不是,還有什么樣的能是?
“真不是,”楊臻緊著想笑的念頭,程莞顏那句笑即勾引讓他耿耿于懷,“你想見他?”
黃拂衣不舍得把目光挪開,她沒立刻回話,因為她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無所謂見不見楊臻了。
“拂衣,別在那兒掛著了?!睆埌槼雎曁嵝炎约哼@個沒出息的妹妹。
楊臻往后一瞧,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這不是張兄嗎?”
張白鷺面上神態(tài)自若,嘴里卻咬牙切齒:怎么有的人就是長不殘呢?不長殘也就算了,還他娘的越長越好看——呸!
黃拂衣乖乖縮回去,小聲問他:“你認(rèn)識他呀?他是誰?”
“他認(rèn)識我,我就非得認(rèn)識他嗎?”張白鷺哼聲。
楊臻挑眉看向宿離,那種不服里混著滿滿敵意的態(tài)度可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江湖人士只因打不過而合該有的。
黃拂衣少見張白鷺這么刺頭的樣子,心道確實不一定非得如此,但她又覺得是分明是他高攀不起……
“要不,咱們先下山去?”宿離想著替楊臻尋個脫身之法。
“到后頭去?!睏钫榻邮盏搅怂捏w貼,卻另有自己的打算,“反正那個老頭子也不在這兒。”
宿離無語,心道也是。他當(dāng)然曉得楊臻口中的那個老頭子是誰。他轉(zhuǎn)而與張白鷺和黃拂衣別了兩句,便同楊臻一同去了棲鳳崖。
“不下山,之前不是還說劍魁在山下等著你么,不怕他等急了自己找上來?”宿離問。
“找上來就找上來唄,反正也沒人能攔得住他?!睏钫槌值?。
宿離也仿著他的樣子把手往袖子里一藏說:“我這神女峰幾世威名都不夠你們糟踐的?!?p> “張白鷺在這里干嘛?”楊臻覺得他不對勁。
“你不走是為著他?”宿離笑問。
“為他?”楊臻好笑,“為也只能是為被他看上的人?!?p> “從燕都告訴你了?”宿離樂出了聲。
楊臻哼哼了兩聲:“果然吧?還用別人說么,看他的樣子就有問題。”
宿離哈哈一陣笑,又說:“這位張兄確實與從燕同行了數(shù)月,你不在的那段日子從燕在武陵山莊住過,不過你也知道,張家是武陵世家,張兄雖然有倜儻的時候,但對從燕還是十分規(guī)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