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真人由林半夏領(lǐng)著先到了蔣家父子面前,相見之時,蒯粟也在場。
“兩位真人這是……”蔣文彬和蒯粟皆是意外?!爸奥犅剠⑺拚嫒碎L久昏睡,已經(jīng)三年未曾清醒,如今怎么……”蔣文彬引著兩位真人坐到自己與蒯粟近前。瞧著參宿真人,從前多么精勁仙風的一個人,再見已然垂垂老矣了許多。參星真人亦是如此,一眼看上去竟有些像滄桑的農(nóng)婦。
“確實一朝病倒長久不起,萬幸有林醫(yī)仙救治,這才沒繼續(xù)做活死人?!眳⑺拚嫒穗S身帶著把小瓷壺,里頭是林半夏用龜苓丸滾的湯水,不然他也頂不住用剛蘇醒的虛脫身軀來跋山涉水。
蒯粟在旁靜觀蔣文彬與參宿參星敘話,一時并未立刻插話。林半夏與楊臻師出同門,如今帶著峨眉的兩位長輩來到蔣文彬面前,即便楊臻沒告訴過他,他也猜得出這是楊臻的安排。他與楊臻有過糾結(jié)真相的討論,想來此刻是要抖出什么沉積的真相了。等堂中人歇氣飲茶之時,他才出聲問:“二位能趕在大會結(jié)束之前到來也好,今晚便是公榜宴會,到時能與峨眉諸位一同入席正是好事一樁?!?p> 參宿與參星對視一眼后長吁道:“我二人此番前來,有些事還得借貴莊之力?!?p> 蒯粟刮著茶氣,心中暗名果然是有事。
“哦?”蔣文彬的聲音只停了片刻,“沒問題,承賢山莊自然愿意與二位方便?!?p> 參宿也懂得很,略略解釋道:“家門不幸,縱得門中庶子橫行至此,我若不狠下心來怎么能給武林一個交代,又如何給峨眉先師們一個交代?!?p> 蔣文彬收了收平日里和顏待客的敞亮神色,他從不直接過問借用地盤辦事之人的目的,不過那些真正值得結(jié)交的人總會提前告訴他一聲,畢竟事大牽涉甚廣之時難免會給承賢山莊惹麻煩,君子坦然之交自然要直言利害。參宿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蔣文彬當然會好好與他辦事。
“那真人打算如何行事?”蔣文彬問,“莫非是要在公榜宴上……”不為別的,蔣文彬只是不大相信參宿真人有那樣大的膽量拿著峨眉的百年聲譽犯險。
參宿想到此處就心緒難平,他撫著胸口說:“待貧道歇息片刻,便會親自去找那不肖之徒。”
參星真人抬了抬倦眼,到底也沒有把話說出來。
臨近晌午之時,楊臻去石門擂接周從燕,順便去瞧瞧那里所剩無幾的熱鬧。
石門之上,一柄陰陽參半的傘正飛旋著,傘仙張白鷺在半空中展翅騰飛,旋身周轉(zhuǎn)之際就把對手甩在了乾門上。
“好!表哥好樣的!”坐在周從燕旁邊的黃拂衣蹦得老高。
張白鷺雖然沒有多少得意,但循聲看過去對上周從燕的眼睛時還是會不由得驕傲許多,不過再一挪視線看到周從燕身后的人之后臉瞬間就臭了下來,扭頭帶著氣去招呼自己的下一個對手。
周從燕看他的臉色變化就知道有事,結(jié)果一回頭就對上了那雙笑吟吟的桃花眼。
“喲,你怎么才來呀?我表哥都贏了七場了!”黃拂衣忍不住炫耀。
“挺麻利呀?!睏钫樾?。要是不想給人留面子的話,張白鷺確實可以對這里的多數(shù)人速戰(zhàn)速決。
蘇緯也有興奮要講:“小師父,你剛才沒來,長明宮的小宮主可厲害了,幾乎所有的人都是,被她扎中了之后就動不了了!”
“這里熱鬧,都是你愛看的?!睏钫辄c頭。
蘇緯連連點頭。
“完事了?”周從燕把腦袋往后一靠正好抵在了他的佩帶上。
楊臻呼氣,輕輕捋著她額前的碎發(fā)說:“恰恰相反,事情才剛剛開始?!?p> “錢津達的盟主之位基本上是穩(wěn)了,扈叔跟你說過嗎?”周從燕問。
“鎮(zhèn)原侯世子也說過。”楊臻說。在一次避無可避的相遇中穆淳就把這事跟他說了,穆淳的態(tài)度很明白,矮子里面拔高個兒,或許他們都知道有比錢津達更好的選擇,但穆淳,或者說是朝廷需要的恰好是這樣的盟主。太過作為和太過無能都不是上上之選,平平庸庸最合適,這樣搭上扈堅良那個擺設(shè)似的撫江侯才效果拔群。
態(tài)度很明白,說得更明白,以至于楊臻當時聽完穆淳的話還調(diào)笑了句真不拿他當外人,穆淳卻說他身份微妙,本來也算朝廷這邊的人。
“既然如此,離老哥的事怎么辦?”周從燕問。
“車到山前必有路?!睏钫檎f。
“你也會說這種話了?”周從燕笑問。
“起碼目前是沒法辦的?!睏钫槭智酚弥軓难嗟念~發(fā)繞彎。
演武場外跑進來了幾個峨眉弟子,挨家座席貼近了說了些什么。峨眉座席間生出了許多詫異,峨眉弟子來通知,他們峨眉卻是因距離入口不近而第四個才被告知,告知的內(nèi)容還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午后請各門派當家人往峨眉小院一聚。
傳到周從燕這里的時候,他們也就知道了圍觀座席中的議論紛紛緣從何起。沒說傳話的人是誰,也沒說聚過去干什么。
單以謀沒能堅持到上半場結(jié)束,提前回了院子。其他人也好奇峨眉這是在唱哪一出,捱到半場結(jié)束回去麻利地吃了飯就都陸陸續(xù)續(xù)地趕去了峨眉的院子。
周從燕和蘇緯去的時候,單以謀正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正中央。過了一會兒,張春洲也陪著竹葉青站到了周從燕旁邊。
“娘?你來干什么?”周從燕有些意外。竹葉青自從進了承賢山莊以后從來不往人堆里去,不是怕被認出來遭報復(fù),是顧忌著那樣會給自己女兒添麻煩,正好她也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
“你家那口子托我?guī)c東西來,說要還一個叫刑兆輝的一個說法?!敝袢~青說。
周從燕難免惻然,當時她初游江湖,見識的人算不上多,但對刑兆輝的印象即便是過去了這么久仍是那么好,同樣是大派當代首徒,能全方面同臺媲美的也就是季風輕和刑兆輝,同樣的光風霽月,刑兆輝比季風輕差了些傲氣,卻多了一份溫潤。出門在外見識多了,到最后還是刑兆輝那樣的人更討喜一些,可惜也是太可惜。
圍觀之人越聚越多,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之間,正屋里走出來了兩個人。正面一亮相,議論之聲又被蓋過一浪。
“諸位同仁,事出倉促招待不周,還望各位見諒?!眳⑺拚嫒苏驹诶认抡f,“今日我,參宿,代表峨眉向武林致歉,三年前家門生亂拖延至今,這三年間峨眉若給列位添過什么麻煩,還請列位包涵,日后參宿也會登門一一謝罪。”
“真人,您在說什么呀?”淮南盟主陶傳襄問,“我們這……都聽不懂啊?!?p> 參宿真人深吸一口氣道:“三年前,我峨眉參象掌門羽化,之后又接連痛失兩位出類拔萃的門徒,就連參宿我也險些變成活死人,這一系列禍事發(fā)生之后,門徒單以謀迎難上任?!?p> 這也是江湖人盡皆知的事。
“只是我這一遭劫難正是拜他所賜而得來的?!眳⑺揠p拳緊握雙眼鼓紅,竭力穩(wěn)著心血說,“當時我接連怒火蒙心險些過去,好在當時有貴人在場才救回一命,可在我臥床恢復(fù)之時他卻封我經(jīng)脈穴道,讓我重現(xiàn)昏迷,無法清醒,這一躺就是三年!”
眾人嘩然,世事更迭太快,讓那些旁觀的人直道眼花繚亂。而眾目睽睽所聚之處,單以謀只是低著頭站著,一言不發(fā),圍觀的人們甚至都看不見他是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