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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俠云

第二篇 有刀客曰

有俠云 浪西樓 3305 2020-08-09 23:21:55

  壹

  男人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他只知道目的地在東邊。

  風不大,只能帶起微不足道的黃沙,在這古道上有這么幾個逃荒的路人。男人拄著一根滿布刀痕的楊樹干,他的臉用粗布嚴嚴實實的蓋著,只露出了一對黯然無光的眼睛。

  他的腰間別著一把腰刀,刀鞘上的牛皮條已經(jīng)瀕臨破碎,有氣無力的吊在那同樣失去色彩的腰帶上,就這么隨著男人的步伐慢慢的拍打在他的大腿上。隨著刀鞘一起擺動的,還有一個稍顯得沉的水袋。

  貳

  男人的步伐顯得他有些搖搖欲墜,他走在整個人流隊伍中的最末尾。那些婦孺都要比他快上三分。

  這條古道修于什么朝代,因何而修建,這樣的問題莫名的閃過于男人的腦海。他有些納悶,他本想隨著這靈光的一閃繼續(xù)想下去,但顯然他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繼續(xù)想下去。只有跟著人流往前走,這樣或許能到陽關。

  陽關的那邊,才是大康。大康的路,總是要修繕的,路上也總會有零星的茶棚提供劣質(zhì)茶葉供路人解渴,不會如這里一般。男人見證了自己的水袋從有到無,現(xiàn)在他的水袋中只不過是裝了一把黃沙,他用黃沙暗示自己,他或許還有水。

  男人突然邁進了一個坑中,干裂的嘴巴并不能從粗布中發(fā)出聲響,而是在心里念叨:“這古道行人走著都蹩腳,更不能過馬了?!?p>  不能過馬......

  叁

  陽關是入關內(nèi)的第一道關隘,大康朝廷以陽關為據(jù)點向西出兵以控制西域。

  陽關以西多平谷,只有靠著騎兵才能在這荒漠中橫行。騎兵所要行的路,必然是馳道,馳道。大康極其注重馳道的修繕,斷然是不會出現(xiàn)這般泥坑的。

  男人這才意識到,他似乎走錯路了。

  他趕忙停了下來,手足無措的打開了已經(jīng)開口的包袱。里面有半分羊皮地圖。說是地圖也極為過分,這羊皮上只是簡單的用木炭燙穿了幾個小孔,標注了幾處城池。

  這是男人用半個烤馕從前面的小孩手里換來的。這本是一張羊皮圖,但小男孩見他只有半個烤馕,于是用路邊的石塊將其一分為二,將這略小的一份給了男人。

  走錯了,走錯了。男人干澀的咽喉中發(fā)出了一絲聲響,再走下去,只怕離陽關越來越遠了。

  肆

  滿眼望去皆黃土,八方再無一人煙。

  這是武威城橋頭的說書先生告訴棍子的。他說涼州到陽關的這一路,用這么一句俗語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棍子是涼州威遠鏢局的一個雜役,這年十三歲。

  走的這趟鏢其實并不能稱之為鏢,因為他們護送的只是一百余逃荒的百姓。他隨著鏢局的鏢師去了趟塞外,湊巧返途中遇見了他們。

  這年關外大旱,早已成為王化之地的塞外自然也成為了大康的王民。鏢師收了他們一些散碎銀子也就帶著他們上了路。

  伍

  這一路并不太平,一場大風沙將路標掩埋在了沙丘之中,縱使是鏢局的老馬,也在這場變故中失了方向。

  這些百姓在風沙中只能牢牢的聚在一起,將婦孺圍在中心來抵御風沙。而鏢局的人則是自顧自的打了一面不高的沙墻,妄圖能安穩(wěn)的度過這一劫。顯然他們失敗了,沙墻顯得不堪一擊,鏢局隨行十二人也被風沙打亂了陣腳。

  棍子慌忙的躲進了人群,所幸他個子小從男人們組成的人墻縫隙中勉強擠得進去。但不同于慌亂的眾人,有一個男人顯得如此的安泰若素。

  那男人別了一把腰刀,獨自站在人群后邊。眾人圍成一團尚且畏懼的風暴,他卻如山一般任風沙吹打,他只抱手而立。

  這男人是個刀客,同這些難民一齊而來。

  陸

  這刀客只與棍子說過三句話。那還是在四天前了。

  “我看你有面地圖,換么?”刀客沒有扯下他那裹臉的粗布,發(fā)出的聲音宛如沙蛇蠕動一般沙啞。

  “一個烤馕換。”棍子看了看自己這張粗制的羊皮地圖,這地圖年歲久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撿來的了。

  刀客沒有猶豫,“半個,換。”

  “這可是我們威遠鏢局的地圖!在這怎么也值一個烤馕的。”棍子看出這男人對地圖的炙熱,自己會跟著鏢師,這地圖倒也是無所謂的。

  刀客轉(zhuǎn)身即走,堅決得不像一個落荒的難民。

  “換!”棍子也餓極了,靠著鏢師分下來的食物他根本不足以填飽肚子,這個烤馕遠比這圖值錢。

  他將地圖取出,刀客聽見了聲響后也轉(zhuǎn)回了身子,刀客俯視著棍子,這股子傲勁兒,是特屬于西北刀客的傲氣勁。

  棍子本想將這烤馕直接給了他,但他轉(zhuǎn)念一想,萬一這男人還有另外半個烤馕呢?

  于是他趕忙從路邊撿來了一個石塊,“嘩啦”一聲將這地圖一分為二,并將小的那份地圖給了刀客。

  “妥?!钡犊驼f出了他與根子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柒

  換了地圖后,棍子也趕忙追上了前隊的鏢局大哥們。

  “噓!”萬鏢師讓眾人禁聲,他自己翻身下馬將一個漏斗貼在了地上的沙中。

  他是萬年九,是鏢局里排得上座次的鏢師,萬鏢師的江湖履歷至少有個二十年。

  “大家匯攏!”他吼了一聲,指示手下將人群聚集在一起,隨后自己便拿出了一塊響牌使勁敲響。

  天地間開始出現(xiàn)了大量的馬蹄聲,這聲音極其雜亂,每一次落地都讓棍子的心肝顫著一下。

  一伙二十余人的馬賊將眾人圍了起來,棍子看出這貨馬賊的領頭人是一個精瘦漢子。

  這馬賊頭子揮了揮手讓下面人拍馬上前。

  “合吾!”鏢局里的趟子手喊了一聲。

  “蘑菇,你哪人?什么價?”

  “涼州威遠鏢局走鏢!還望朋友抬抬手!漠南七十二路瓢把子,都熟!”萬年九抱拳道。

  “可有紅貨?”那人喊道。

  “走的白鏢,遞個坎子?!比f年九神態(tài)并未慌張,想必威遠鏢局的名號還算是能鎮(zhèn)住這些一般的馬匪。

  但這伙馬賊并未回話,反而說道:“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來大家喝!”

  萬年九一驚,“隊伍里有強盜了?!?p>  但人群里并未有人搭話。

  就這么人群不動,馬賊也不動,兩邊僵持住了。

  捌

  約莫過了有個小半個時辰,這伙馬賊按捺不住了,在領頭人的示意下向人群沖了過來。萬年九將長刀拔出,吩咐眾人保護好自己性命。

  這伙馬賊沖了過來,馬蹄掀起的沙土讓人以為又是一場沙暴。

  很快一個趟子手死在了馬刀之下,這些馬賊看來是真的馬賊,過著刀尖活路的匪人。

  他們沖進了人群,并未殺那些百姓,而是用刀將眾人的包裹挑開。

  “沒有紅貨!”

  “沒有紅貨!”

  這些馬賊發(fā)現(xiàn)這人群都窮極了,一絲的金銀都沒有。

  “媽的,將這些女人劫了!”這些馬賊沖了進來便將這些女人抱上了馬背,“真是天公瞎了招子!踩這么個爛鏢子!”那馬賊頭領啐了一口唾沫。

  緊接著他身邊的一個馬匪示意著人群后還有一人,于是一個馬賊騎著馬趕了過去。

  玖

  “??!”

  出乎意料的是,這馬賊竟然落了馬。沒人在意他是怎么落馬的,人們只道這男人在馬賊的壓迫下交出包袱是必然的事情。

  “遞個坎子!”馬賊頭領喊話道。

  可惜這刀客并未搭話,而是默默的走了過來。

  刀客的步子不大,卻是那么的踏實。棍子看著刀客,心想這一定是個武林高手,在這隱姓埋名哩。

  頭領又示意兩人上去探探虛實,剎那間兩匹快馬便沖了上去。刀客在即將與二人接手的一瞬間臥了下去,將這馬賊的馬鐙直接拉牢了,兩匹快馬一下受了驚,便將這馬上的兩個賊人掀翻了下去。興許剛才他便是這么讓那馬匪落馬的吧。棍子心里想。

  刀客這一下讓眾人心里打顫了,他依舊這么慢慢的走著,每一步都讓這些馬匪心里發(fā)慌。刀客看見地上有根楊樹干,于是撿了起來。

  頭領一時間也慌了起來,他這二十多人的馬匪何時遇見過這么棘手的人物,于是讓大家一齊拉了上去。

  刀客就用這么根樹干,攔著這些馬賊并不鋒利的馬刀,每攔一刀,便有一個馬賊落了馬。

  刀客繼續(xù)往前走,甚至沒有拔刀的意愿,就用這么一根樹干,便叫這些馬賊哭爹喊娘。

  “瓢把子,水漫了,扯呼吧!”

  終于有馬賊熬不住了,對著頭領吼了一聲。

  那頭領也趕忙拉了馬繩嗎“風緊,扯呼!”

  這伙馬賊來得快去得也快,就這么如喪家之犬一般逃離了。

  拾

  萬年九對著刀客行禮,但刀客還未正眼瞧他一下便停了腳步。他不走道了,繼續(xù)立在風中。

  棍子心里滿是敬仰,這樣的人物他只在說書先生那里聽過。

  說書先生說,高手走的每一步都是勢,這樣的勢,足以讓敵人落荒而逃。這刀客憑借一根樹干,走了這幾十步便嚇退了這一伙賊人,想必已經(jīng)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于是棍子“叛離”了鏢隊,跑向了刀客,但刀客對他并不敢興趣,任憑棍子怎么搭訕,不說一句話。

  “想必是我用半張地圖換他半個馕惹惱了高手?!惫髯尤缡孪?,他掏出了另外的半張地圖,這刀客也不斜眼瞧上一瞧。

  吃了閉門羹的棍子也只好回了隊伍,隨著大家繼續(xù)往東走了。

  拾一

  棍子恢復了回憶,繼續(xù)瞧著這漫無邊際的黃沙路。

  路還長,還需走。

  他似乎聽見了什么聲響,回頭一看那高手刀客竟然在泥坑里絆了一下。

  刀客發(fā)出了支支吾吾的聲音,但棍子聽不出這是什么意思。于是趕忙跑了過去,將自己剩下的水全給了刀客。

  刀客扯下了裹臉的粗布,喝了口早已經(jīng)陳了數(shù)日的水。

  這刀客說道:“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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