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慕城之外。
駿馬身披戰(zhàn)鎧,雙瞳中微微泛紅,準(zhǔn)備隨時的發(fā)起沖鋒。
它們隨主人到這里已經(jīng)太久了,那馬腿仿佛已經(jīng)生長起了贅肉。
它們吐著鼻息,不斷的吹著周圍的空氣,氣息里帶著沉重的燥怒。
“青嫻,你看見了嗎,北慕城中已經(jīng)燒起了大火,那火焰簡直就是神賜給我們的禮物?!?p> 男子呵呵笑道。
女人眼眸中閃動起了波光。
她似乎對于那團火焰有著莫名的注意,就好像看見了那團火焰就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樣。
她輕輕啟著嘴唇,說道:“神將這么好的禮物賜給了我們,我們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p> “你說對嗎,哥哥?”
她轉(zhuǎn)過頭去,語氣輕柔。
男子突然仰頭哈哈大笑。
“青嫻,這次哥哥要帶你目睹一下這座邊陲第一大城的風(fēng)光?!?p> 男子興奮道。
“也終歸,要圓了你十幾年的愿望了......”
男子若有所思,他轉(zhuǎn)過了頭去,突然止住了嘴巴。
岳青嫻目光中突然多出了幾分莫名的情感,她遙遙注視著那已被戰(zhàn)火摧殘的破爛不堪的北慕城,目光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許久,她輕啟薄唇,柔音道:“相見的,不想見的,最終都要看見了?!?p>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里居然有幾分小女人的仇怨。
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頗具領(lǐng)袖氣質(zhì)的女人,也會有俗家女人的一面。
男子只是靜靜的勒住了韁繩,他目光平靜而深沉,遙遙注視著那似乎很遠的北慕城,心里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聲鷹戾響起。
男子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只見,天空中一道血色的長光飛躍,那氣勢頗有吞沒天地之勢。
他嘴角終于浮出了一抹笑容,那是瘋狂的,帶著點狂傲的微笑。
“他來了?!?p> 岳青嫻被從思緒中拉回了現(xiàn)實,她也隨著哥哥的眼睛看向了天空,那股子女王般的氣質(zhì)又回來了。
“久等了。”
深沉蒼老的聲音于虛空中傳來。
男子卻是微微拱手,朝著那飛躍而來的紅光做了一個完美的禮節(jié)。
“天甲城王子,岳青石參見?!?p> “哈哈哈哈,免了禮數(shù)吧,老頭子我早就不吃這套了。”
那紅光還未到來,而聲音卻是先到了。
岳青石卻是并未生氣,只是很有禮貌的一笑。
卻是,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紅光劈碎了地面,濺起來無盡的風(fēng)沙。
岳青石微微拂袖,那飛濺而來的煙塵頓時飛去了遠方。
那滾滾的塵霧很快的散盡,只見,一支全部身著黑色輕甲的武士排成梭子狀陣型,站在了一個老人的身后。
他們清一色的手持彎刀,眼神冰冷,若是萬年冰石。
岳青石拍起了手掌,大笑道:“鷹甲神衛(wèi)果真氣度非凡,僅僅是站立在這里就給人一股很沉重的壓力?!?p> “前輩,想必這一路上經(jīng)歷了很多兇險吧?!?p> 那站在首位的黑衣老人微微撫著胸口,那拿著重槍的手掌竟也在輕微的顫抖。
他抬起那獅子般的眼睛,說道:“北慕城中臥虎藏龍,南疆第一神將龍雨僧帶著他手下的城隍軍阻攔,也是經(jīng)歷了一番苦戰(zhàn)才僥幸出了城門?!?p> 岳青石的眼光頓時亮了起來,“龍雨僧?那就是說那位曾折服了南疆眾族的神將現(xiàn)在就在北慕城中?”
符旭曦被岳青石的表現(xiàn)給弄得一怔,道:“龍雨僧如今也是強弩之末,他也再無力去戰(zhàn)斗了?!?p> 說著,符旭曦的眼里閃過了一抹哀傷。
岳青石一驚,道:“難道是龍帥敗在了前輩的手中?”
他此話一出,便察覺到了身邊的岳青嫻有了些異樣,他微微轉(zhuǎn)頭,說道:“青嫻,你怎么了?”
岳青嫻臉色有些難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似乎她的眼睛里有了一絲陰郁。
符旭曦卻是劇烈的咳了起來。
“龍雨僧并未使出全力,老夫因為之前的傷勢,也是僅使用了五成功力和他一戰(zhàn)?!?p> “老夫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p> 岳青石笑著搖頭,道:“前輩以一己之力擊敗了南疆第一神將,確實是不爭得事實啊,哈哈哈哈哈?!?p> 符旭曦卻沒有再說話,他總覺得一切,似乎有些太過于順利。
“南城門已破,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下面,是虎燁騎的事情了?!?p> 大長老似乎很是憔悴,他那蒼老的臉頰白的如是一張紙頁,他嘴唇輕微顫抖,撫著重槍的手越發(fā)的感覺到無力。
岳青石也知道,和龍雨僧一戰(zhàn),并不像眼前這個老人講的那樣輕松。
龍雨僧可是南疆血色魔頭,幾十年前他可是震懾于南疆的龍王,甚至,連如今王朝中的一些老元帥都要被他壓制一頭。
能和龍雨僧戰(zhàn)斗還能全身而退,也足以見證眼前這個老人的實力了。
岳青石猛地下了馬,腳掌平穩(wěn)著地,而后對著符旭曦拱手躬身。
“辛苦前輩了,天甲城派遣了三十萬劍古軍駐守在后方,還請前輩去后方歇息。”
“接下來,一切都交給我們虎燁騎了?!?p> 他眸子中閃過了一絲狠厲。
戰(zhàn)火的風(fēng)云大概可以暫告一段落,北慕城中的火焰和尸體累計的嚇人,這座古城,終于也迎來了屬于它自己的死亡時代。
符羯站在那金碧輝煌大殿的門口,聆聽著那似乎還殘留的雨聲,房檐上還滴打著昨夜遺留下的雨水。
大臣們靜聲,他們都知道現(xiàn)在的北慕城已經(jīng)脆弱不堪。
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變得極度脆弱。
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戰(zhàn)報傳來了,可是,符羯卻已經(jīng)知道了最終得結(jié)果。
他總共派出去四十五名通訊兵,要求每隔半個時辰送上戰(zhàn)報。
如果半個時辰,卻沒有一個通訊兵到來族王殿傳話,那就證明,這些士兵已經(jīng)全部陣亡了。
符羯那藍色的眸子望向天空中的那已升起的旭日。
火色的光輝照著他的半張臉,那年輕俊俏的面孔上,已經(jīng)結(jié)上了一層厚重的冰寒。
符羯擔(dān)憂了一個晚上,他知道,他的統(tǒng)治結(jié)束了。
他的江山完了。
他慢慢的閉上眼,似是在心中惆悵。
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的過往,想起了他還在做王子的時候,隨著父王征戰(zhàn)的時光,或許,那才是他最無憂的時光了吧。
一心只需要想著如何將敵人殺死,之后的東西,全然不關(guān)自己的事情了。
“王上......”
老臣輕聲問候。
符羯只是鼻息中吐出了一口氣,眼睛卻還是沉重。
“不必說了,孤,已經(jīng)知道最后的結(jié)果了?!?p> “大長老符旭曦已經(jīng)謀劃了這件事不知道多久了,現(xiàn)在的北慕城之外,大概是大兵壓境了吧?!?p> 那老臣不說話。
“只可惜了,這座孤生活的了許多年的城池?!?p> 符羯感嘆。
“愛卿們,即刻,我們該走了?!?p> 他說這話時語氣里帶著莫名的悲傷。
大臣們?nèi)疾徽f話,誰也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到了最壞了。
不過也好在,符羯手里還留著王室的精銳,最后的兩萬佑王軍。
那是他最后的本錢。
“我們,出發(fā)吧。”
他仰天重呼出一口氣,似是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下,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響。
臣子們面面相覷,他們竟然一時也不知道該怎樣,雖說他們對于這個懦弱的王上有些偏見,可是,作為北慕冥族的子民,實在做不出像大長老那樣的不忠不義之事。
“臣等愿誓死追隨王上,期待王上,重復(fù)光輝。”
臣子們最終是下了決定,追隨著符羯,去向那不知何處的遠方。
太合一百四十年,符羯帶領(lǐng)諸臣出走北慕城,一代君王就此在他的王途上重重寫下了一筆血淚的屈辱。
同年五月,虎燁騎占領(lǐng)北慕城,天甲城王子岳青石成為新主。
至于那深鎖在宮閣中的嬪妃們,則成為了王權(quán)之下的祭品,以月王妃為首,發(fā)配至天甲城,作為岳青石送給當(dāng)代天甲國君王的禮物。
五月十六日,北慕城淪陷的第三天。
戰(zhàn)火已經(jīng)熄滅,焦黑的城墻上刻下了這象征著血淚的歷史。
“青嫻,或許我們該去見一見老故人了?!?p> 岳青石身著一身素服,背負雙手站在燁王宮中。
這燁王宮本是原來的族王殿,自岳青石攻破北慕城之日起,天甲國君王岳山,親自冊封岳青石為燁王,也同時將北慕城作為新王的封地。
岳青嫻身著淡紫色貴陽裙,站在炎陽之下默默看著那些殘碎的城墻,不知在想些什么。
聽到岳青石的呼喊,她猛然回過神來,神情慌亂之下,順手撫了撫那遺落的長發(fā)。
“啊?怎么了?”
岳青嫻心不在焉,顯然是沒有聽清楚剛才的話。
岳青石身姿傲然,依舊站在燁王宮的宮門之下,目視遠方,神情依舊是淡然。
“你此次跟隨哥哥到這里來,不就是為了那個人嗎?”
岳青石淡然一笑,“你瞞得了父王,可瞞不了哥哥?!?p> 岳青嫻頓時俏臉漲的通紅,嬌聲道:“???哥哥你說什么呢,我......我跟哥哥來,就是想看一看這名震南疆的虎燁騎的?!?p> 岳青石并未說話,目光望向了宮門外那滾亮的天光,瞳孔中閃過了一絲迷茫,“說起來,自從上次一別,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攻破城門以后,我就命虎燁騎四處尋找,也好在是天意,他并沒有離開北慕城。”
“青嫻,隨哥哥去一趟吧?!?p> 岳青嫻雙眸頓時閃亮起來,興奮道:“好呀好呀,那咱們現(xiàn)在就去吧?!?p> 岳青石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嘴角帶著笑意,那深邃的眸子含笑,就好像是看穿了岳青嫻的內(nèi)心一樣。
岳青嫻突然回過神來,不禁覺得自己失態(tài),再加上岳青石的目光,簡直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來小妹比我還要著急呀?!?p> 岳青石嘴角帶著玩味的笑容。
岳青嫻原本紅潤的小臉頓時變得有些紫紅,她實在是找不到為自己辯解的理由。
“好啦好啦,我承認就是了,我這次跟著哥哥來就是為了那個討厭的人的?!?p> 岳青石笑著搖頭,“看來還是外人要更親啊,自家哥哥還是差了那么幾分韻味。”
說罷,他也不再取笑岳青嫻,自顧自的朝前走去。
岳青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像是手掌觸上了一團火焰。
她有些嬌羞的跺了跺腳,也跟著岳青石向著宮門外走去。
虎燁騎剛剛占據(jù)了北慕城,城中的一切事務(wù)都還沒有完善。
整個北慕城看起來有種很狼藉的感覺。
岳青石沒有帶著隨身的護衛(wèi),雖然現(xiàn)在的北慕城里一定還潛伏著敵軍的刺客,可是岳青石來說也是不足為懼。
他把整個虎燁騎分成了十個小隊,四支小隊分別鎮(zhèn)守在四個方向的城墻上,剩余的則穿梭于城池之中,來回的巡邏。
虎燁騎不僅僅是高超的騎手,他們的單體格斗能力也十分厲害。
據(jù)說,虎燁騎是天甲國的總帥親自訓(xùn)練,而當(dāng)其因壽元耗盡而死后,這支軍隊就落到了岳青石的手里。
總帥膝下的兒子全部戰(zhàn)死在沙場上,岳青石是總帥的曾侄兒,體內(nèi)也流淌著和總帥相近的血統(tǒng),虎燁騎交到他的手上,也是相當(dāng)于傳給了自家人。
所以岳青石并不擔(dān)心自己遇刺時身邊沒有士兵保護。
虎燁騎的速度,是快如閃電的。
“哥哥,他,現(xiàn)在還好嗎?”
岳青嫻突然問道。
她那雙眸中卻是帶著濃切的關(guān)心,滿目柔情。
岳青石雙手背負走著,目光一直掃向遠方,像是帶有著濃重的心事。
“他,似乎情緒很失落,而且,也受了不重不輕的傷?!?p> 他輕輕一頓,似乎目光中帶有著幾分憂郁。
“曾經(jīng)南疆的惡龍,居然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岳青石微微笑道。
岳青嫻卻是心思不在這上面,她眸子里的那股子愁郁似乎更濃了。
岳青石輕聲笑笑。
他早就猜到了自己妹妹的這種反應(yīng),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的無奈嘆息,終究,是女大不中留啊。
“南疆還有著三十六國的戰(zhàn)亂,那只惡龍還沒有這么容易死,他當(dāng)初的夢想不就是平定天下嗎?只是,他的老主子死后,那如戰(zhàn)神一般的力量也沉浸了王權(quán)的威嚴之下?!?p> “真是可惜呀?!?p> 岳青石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曾經(jīng)他也是向往著那個男人力量,他的強大,已經(jīng)不得不使眾人臣服,就連他自己,也以為今生可能沒有機會超越他了。
他的手掌輕輕摩挲著腰間的刀柄,那冰涼的觸感,屬實讓他感覺到一股子來源于戰(zhàn)刀的狂躁。
他,似乎也是雄心未滅呀。
岳青石輕輕放下了刀柄,他手掌有著輕微的蜷曲,那似乎是掌控著權(quán)柄和力量的姿勢。
“多少年了,南疆各國之間的相互試探,結(jié)盟和暗殺,將這片土地染上了血腥味,而最終,大戰(zhàn)爆發(fā),各國之間積蓄已久的矛盾再也不受控制而噴射。諸王的怒火和雄心,將無數(shù)的子民卷入了這場王權(quán)的爭斗?!?p> “天甲國因為有著虎燁騎,也才僥幸逃過了諸國的聯(lián)合絞殺,可,現(xiàn)今的和平卻是極為短暫的,說不定哪一天,戰(zhàn)爭的火焰就會燒到王都,和這北慕城一樣,化作煙燼歷史?!?p> 岳青石說到此處,眼睛微微的合上,他似乎很是惆悵,卻是對于這一切,無力制衡。
戰(zhàn)爭中的歲月,從來都是刀槍在說話,沒有強大力量的人和國家,最終都會泯滅在王權(quán)之下。
他看的很清楚,可是,他無力去改變。
“哥哥,你怎么了?”
岳青嫻輕聲問道。
她注意到岳青石那一頭的烏黑長發(fā)中,已經(jīng)隱約有了白絲,那是他作為天甲國的王子,自接手虎燁騎后,整夜的思索著南疆大勢,整合虎燁騎,甚至,是策劃著那守衛(wèi)王都的戰(zhàn)斗。
可這就是生長在亂世中有雄心的男人的宿命,如果懈怠,那么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難逃一死。
岳青石仰頭微微長嘆,嘆息聲微弱的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
而后,輕啟薄唇,說道:“妹妹,如果有一天哥哥死在了戰(zhàn)火中,你會哭泣嗎?”
岳青嫻明顯一怔,她沒有想到哥哥會這樣去說,她眼角微微泛起了淚光,嬌音道:“青嫻不許哥哥去死,青嫻要哥哥永遠陪著我,而且,你的小侄女還......”
說道如此,岳青嫻閉上了嘴巴,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心臟噗噗亂跳。
可這一席話卻把岳青石給驚住,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岳青嫻,可那張俊俏白嫩的小臉卻是隱隱中有了慌亂。
岳青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順手抓住了岳青嫻的手掌,說道:“你剛才,說什么小侄女?”
岳青嫻慌亂而不知如何才好,深吸一口氣,說道:“?。渴裁葱≈杜?,青嫻還沒有結(jié)婚嘞?!?p> 岳青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她的目光躲閃,生怕岳青石看出什么一樣。
“是不是,你背著哥哥和父王,做了些什么?”
岳青石言語變得激動起來。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看起來氣得不輕。
“沒,沒有啊,青嫻會做什么???”
岳青石突然感覺到自己心里氣血翻涌,他強作鎮(zhèn)定,說道:“說,我倒想看看我這素未謀面的小侄女長什么樣?”
岳青嫻小臉?biāo)查g冷淡下來,一時,竟無法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