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的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挪不動,移不開。
那些深植入骨髓的苦痛恐懼幾乎奪去了她僅剩的意識和呼吸。
她是不怕死的。可此刻,淚水無聲無息地順著蒼白的臉龐滑落,砸在浮灰地面,凝起一個淚坑。
一滴兩滴,越來越多,直至決堤。
“江近月!”
“阿月!”
任他們怎么喊,她也沒有反應。
江近月是那么無助,想吶喊求救,想從這個如影隨形的牢籠里掙脫,可是沒有人聽見,更沒有人救她。
君霖心急如焚:“姓燕的你快想想辦法。”
阿月痛,昆悟更痛,可他知道,這是她心中的魔障,若走不出來,她此生都將束縛其中,直至被噩夢撕成碎片。
昆悟搖搖頭:“沒有辦法!這是她的心障,若她今日走不出來,假以時日定會因此瘋魔?!?p> 君霖被他氣笑了:“你說的是人話嗎?今日走不出來,還有假以時日?心障這玩意只有仙魔才有,她只是個凡人,充其量就是心理陰影,只要有人助她……”
“你怎知她是凡人?她……”昆悟突然緘口。該死的兔妖,都什么時候了還套他的話,差點暴露。
君霖借著兔子的原型打掩護,又是一副混不吝的欠抽口氣:“別說有的沒的,她快要哭斷氣了,你救不救?”
仙有仙的法門,妖有妖的獨技。
不是他不救,只是他從未涉獵過這方面的法術和醫(yī)術,縱有心也無力。
昆悟作出讓步,臉皮尊嚴都比不過阿月重要,他道:“你來,我給你們護法?!?p> 要的就是他承認自己不如妖魔。
君霖笑的得意,舉爪的同時看到又往江近月身邊爬的江傻子,對昆悟喝道:“讓他滾!”
江傻子是命案的關鍵證人,還是受害者的家人。雖然昆悟也厭惡這可憐可恨的人至極,但不能弄死他。
昆悟屈指一彈,將人定在原地,而后在江近月身上落下一道結界。
君霖看了眼結界,爪尖凝練出一團紫霧拍在江近月的心口上。
青光內斂,紫霧繾綣。
此一刻,二人心照不宣,暫且放下了猜忌、防備,只為護這個對他們來說重于性命之人的周全。
……
幽冥有草,又名憐憫,可治傷,可共情?;橐?,根為種。
初相遇時,君霖便在江近月體內種下了漣冥草的根。
此刻,只消循著紫霧的指引便能找到江近月。
君霖原以為會進入江近月兒時生活過的場景,沒想到跟著紫霧轉了好幾圈,卻來到一株華蓋參天的大樹下。
望不見頂?shù)拇髽浔徽谔焐w地的青光籠罩著,那光里有一個人正蜷在樹腳低聲抽泣。
聽到腳步聲,江近月驟然抬頭望去,來者是男子,黑衣緊俏,勁腰長腿,俊美無雙,少年不羈意氣蓋蒼悟。
此人是誰?
江近月暫收了抽泣,愣愣地看著青光外的人。
君霖亦是一愣,沒想到在這個像夢境又不是夢境的地方,他竟顯了真容。
江近月好美色,從她方才看到自己停止抽泣的那一刻起,君霖已經確定,她更喜歡自己這副真容。
他穿過青光,走到江近月面前,面對她席地而坐。
男子生的高大,即便坐下也有股威壓罩頂?shù)母杏X。江近月識不得他,驚得往后面挪,背后是樹身,她已經退無可退。
驚惶中,男子開口問她:“為何要躲在這里?叫你也不應。”
她一直在這里啊,他為什么要叫自己?江近月不解:“……你是誰?”
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句話。
“你不認得我了?”君霖仿佛又看到病中那個嬌軟好欺的江近月,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道,“我是你夫君?。 ?p> “夫君?”
許是這個稱呼太過遙遠,江近月斟酌著他這話的可信度。
男子長得好看,笑起來也好看。
江近月想,這么好看的人就應該是她的夫君。
“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找我?”
眼前的江近月徒有皮囊,一經開口,就知是個幼稚的小可憐兒。
君霖只得耐心的哄:“因為你跟我玩躲貓貓啊,你說‘找到我就跟你回去’,現(xiàn)在我找到了,你是不是該兌現(xiàn)諾言了?”
“我……”江近月囁嚅,“我害怕?!?p> “怕什么?”君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有夫君在呢?!?p> “外面有壞人?!?p> 江近月的聲音被他揉得斷斷續(xù)續(xù),君霖的手順勢而下,捏住她下巴摩挲,讓她看著自己。
“乖!別怕,我會保護你?!?p> 本就不多的防備心被這句話徹底地瓦解。江近月小心翼翼地問:“真的會保護我嗎?”
君霖最見不得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動了惻隱之心:“會,只要我在?!?p>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在心里賭誓。
“嗯,那我會乖的!”江近月作出保證。
嘖——這姑娘也太好騙了啊。
君霖感慨著牽起江近月往來路走去:“甚好,那我們走吧。”
快走出那片空濛的地方時,江近月駐足回望一眼那株參天大樹,而后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
有光漸亮,五感隨著風動蘇醒。
那口哽在心口喉間的阻塞,隨著意識回歸而越發(fā)的清晰。
原來她并不曾逃離這里!
江近月皺著眉,喘息,悸動,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
那滋味跟荊條抽在背上的時候一樣。
好疼,好絕望!
慌亂無措時,江近月就想抓東西,手方抬起就被一只軟乎乎的爪子按住。
君霖的聲音響在耳畔,溫柔疼惜:“別怕,我在!”
江近月猛然睜開眼,就看到抻著后腿,扒著她衣裳,認真看她的黑兔子。
這個姿勢怎么瞧都滑稽,引人發(fā)笑??山聸]有笑,她注視著兔子的眼睛,再度紅了眼眶。
她在黑暗中,踽踽獨行,以為終其一生都走不到盡頭,卻不想,半路上突然闖進來一個人,帶著烈日灼心的光和熱,暖化了她所有的冷和絕望!
淚川流不息,滴落在兔子的臉上。
君霖這個樣子有點憋屈,一點都不瀟灑,他想摸江近月的臉,叫她別哭。
可是又怕兔子趁機占她便宜,連忙從江近月的身上下來,沖昆悟吼道:“姓燕的!”
昆悟聞聲撤去結界,上前去拉江近月:“阿月,你還好么?”
江近月沒答,一雙迷蒙著水汽的眼望過來,伸手抱起了兔子。
一枕明月
童年陰影需要用一輩子來療傷,請善待自己,善待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