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要月川嫁去太央,她回去考慮了幾天,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太后的要求,同意以公主的身份嫁到太央。
雖說是應(yīng)了太后的要求,太后卻并沒有很高興,只是靜靜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平淡地點頭說好,如果可以,她實不想把小女兒嫁出去。
月川應(yīng)了要求,自己也提兩個要求,一個是要太后和皇上向所有人隱瞞,對外都說是錦華要嫁,等到出宮那天才告知實情,畢竟真到那時候想瞞也是瞞不住的。
另一個要求是她最后的私心,求他們讓錦川蓄長發(fā),他是大狄的皇子,要有皇子該有的余生,可以有侯位,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著,皇上和太后都答應(yīng)了她,她很高興。
最近她都沒再出過宮,只整天呆在平望宮里,頗有種混日子的意思,期間宇文椽來過一兩次,此外便無他人。
皇上應(yīng)了她的要求,以錦川已經(jīng)成年成家的名義,賜了他一座專屬于自己的府邸,這對月川是個欣喜的消息,聽下人來報告時不禁喜笑開來。
錦川有心,這一天特地找了個時間來平望宮告知這個消息,月川聽宮人報三殿下已在門外,急忙想了個借口,命人告訴他自說己去了錦華那里,躲開了他。
后來也有很多次,她都找各種借口避開他,人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可她的情況不一樣,再過不久就離開大狄了,只要躲過這段時間,永遠不再見就好,想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狠心,其實不是她有多怨他們,只是不知,以那樣的身份自己該如何面對。
門外有人來了,聽傳喚的人說是穆慈宮專門侍候太后的老公公,月川一直很尊重那位公公,親自到門外去迎接。
公公此番前來是太后有事傳寇娘過去,月川本想跟著一起去,卻被老公公攔了下來:“太后娘娘特御,此次是單獨召見寇娘。”
太后病情又加重了,月川想去見她,一同到了穆慈宮,沒想到竟被攔在門外,守門的人說,太后今日只見寇娘。
蔻娘進去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月川,看樣子有點憂慮要不要進去。
寇娘以前是太后的人,想來是有什么話要專門對她說吧,月川這么想著,心知太后是要對寇娘說要緊事,也不像往常一樣耍性子,說:“蔻娘且進去吧,我就在外面等著?!?p> 蔻娘跟著老公公進了寢殿,月川一個人守在外面,聽不到里面人在說什么,便覺時間過得好慢,無聊得一個人找了塊空地轉(zhuǎn)圈圈。
“公主?!?p> 不遠處傳來好聽的女聲,月川停下腳步一看,一對佳人好巧不巧正是她最不想見到的,符香和他,真就怎么也躲不過唄。
兩人走近,月川勉強勾起僵硬的嘴角,施以自己最大程度的笑容,看著他們走近的同時已在心里尋思該怎么跟他們說恭喜了,沒人會知道此刻她要費多大努力,才能壓制住渾身的顫抖。
她看著走來的錦川,不見的這段時日,他的頭發(fā)長了,如今梳了個簡約的發(fā)髻,看著比以前精神了不少,一時竟有種翩翩公子的風姿,以前她看他,總以為還是她的少年,需賴她的守護,不知何時起,少年已經(jīng)長大了,也離她遠了。
“今天怎么進宮來了?”
“今天圣上召見,特地賜了錦川一件禮,我們這是來宮里領(lǐng)賞來了?!狈愕?,語氣聽上去很高興。
“說起來,你們要成親了,我還沒道恭喜呢。”月川看一眼符香,又看一眼錦川,鄭重道,“恭喜!”
符香微微施一個禮,輕道:“多謝公主。”
他始終沒說一句話,只是一直看著她,一時間三人沉默下來,氣氛有些微妙。
片刻后,月川率先打破沉默,看著他微微笑道:“話說錦川梳起頭發(fā),比以前更好看了!”
錦川卻忽然對符香道:“符香,你先回去吧?!?p> 符香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會意地點點頭,只是離開前對月川有話說:”到時候我們成親,公主會來吧?錦川自小被公主照顧長大,如今他成家了,定是最想讓公主看著的。“
”自然是會來的?!?p> 等符香走遠,錦川才開口:“你瘦了很多?!彼l(fā)現(xiàn)月川明顯消瘦的身體,瘦弱的肩膀似乎撐不起衣裳,手背上甚至露出清晰的青筋,想到之前的事,又道,“上一次見你,是很久以前了?!?p> 月川沒回應(yīng)他這句,只是舉起手示意他,“把手給我?!?p> “......”錦川保持著不動。
月川解釋道:“給你把把脈,應(yīng)該是最后一次了吧,錦川已經(jīng)全好了。”
他不喜歡她說的“最后一次”,兩人僵持片刻,最終他還是抬起了手,順勢抓起他的手來把脈,脈象平穩(wěn)有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生命力,月川欣喜道:“太好了,現(xiàn)在的你很健康!”
”月川。“錦川叫起她的名字,突然反握住她的手腕。
月川一驚,一時間像是受了驚嚇,發(fā)自內(nèi)心抗拒起來,拼命要抽出手來——“放手!”
“為什么這么抗拒?”錦川也沒想到她是這種反應(yīng),卻始終不放開她,甚至抓得更緊。
“我叫你放手!”她很抗拒,很反感這樣的接觸,甚至不顧疼痛拼了全力要抽出手,直到手腕被擦紅被磨破皮,錦川見狀于心不忍,最終還是放開了她。
一番糾纏結(jié)束,可能是她奇怪的心理作祟,身體突然有點不適,竟劇烈地干嘔起來,她感到惡心,不是惡心他,而是惡心自己。
“為什么你會這樣?為什么要一直躲著我?”他問。
月川緩過勁,抹了抹因干嘔溢出的淚花——“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我應(yīng)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該坦然面對你,可不知為什么,見到你,我會害怕?!敝懒苏嬲年P(guān)系,卻還放不下情愫,惡心到自己都作嘔。
“明明你就在我面前,可偏偏感覺你好遙遠?!?p> 遙遠嗎?或許他的直覺是對的,她確實要遠離了,想到這她不知為何忽然就笑了:“那天,太后告訴了我很多事,很多上一輩人的事,其中也包括我的事......”她看向他,目光里仿佛能洞察一切,“你應(yīng)該知道的吧?”
“......”錦川眉眼飄忽,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
“你是知道的吧?”
又是良久的沉默,他才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月川笑得肚子疼,笑得有點喘不過氣,“所以你們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只有我!”
她抵近他又再追問:“你說,是不是?”
“......是?!?p> “這是第一次,我會覺得應(yīng)該恨你!”終于她忍不住淚水徑直留下來,又哭又笑的樣子一定很丑,她明明那么辛苦不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以為自己能平靜面對的,可終究是她沒用。
錦川本欲上前拉她,卻被她揮手拍開,”別碰我!“
”月川!“
月川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稍作鎮(zhèn)定才道:”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讓錦川走,他猶豫了片刻,看她絕然的樣子,終是只能作罷,只說句“我下次再來找你”就離開了。
......
她一個人哭了很久,又在殿外等了蔻娘很久,漸漸地心情平復下來,不知不覺間自顧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她小時總是孤身一人,不過那時有頑皮的妍姐姐,喜歡揪她臉,喜歡帶她到皇宮各處去搗蛋,還會教她遠疆她聽不懂的外國語。
妍姐姐最喜歡的,是跑到皇兄面前看著他傻笑,她可以不說話一直看著他,直到看得他不自在,忍不住要趕人,每每這時她就坦率道:“我喜歡你??!”說得男方都不好意思了。
那時的研姐姐最是不羈,后來人都道皇上皇后情意深重,可月川每每觀之,都想問問他,對那個曾經(jīng)年少時的人抱以何種情,應(yīng)該是摯愛于心吧,人都道錦繡錦華是最被疏離公主,在月川看來其實不然,皇上最上心的偏就只這二位了。
往事很多,月川一一念及又感懷起來,想起來那時的她還能沖進席幕鄖陽的懷里,事件的起因是妍姐姐欺負了她,說她是被撿來的。
她哭著跑開,在轉(zhuǎn)角出看到一個民間才有的小風車,隨后小風車后面露出席幕鄖陽慈愛的笑臉,他說:“我們家小月川是最好的!”
那時她就哭得更大聲了,鉆進他懷里,大聲喊著:“舅舅!”
“舅,舅?!痹麓吭趬呁?,小聲喊了一下,然后低頭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以前的她還能喊他一聲舅舅呢。
又想起那時太后對寇娘說:“從今以后,你就跟著月川照顧她。”
寇娘趴地上行了個大禮,決然道:“以后月川小公主便是蔻娘一輩子的小主,寇娘一定會全心全意待小公主!”
太后滿意地點頭:“有些事,你務(wù)必守口如瓶?!?p> 不知過了多久,寇娘緩步退了出來,月川看著一喜,急忙上前問:“寇娘,太后說了什么?”
“沒什么,太后只說,以后讓蔻娘好好守著公主,還說,有些人不能一輩子蒙在鼓里?!?p> ......
錦川和符香成親的日子到了。
這一天,傅府里很熱鬧,一大早傅府里的人就在準備,宮里的家人早早就去了。
臨近晌午,賓客一簇一簇地漸漸都到了,月川挑了個客人最合適的時候去傅府,去的時候已經(jīng)賓客滿座,她在門口遞上自己的貼子,上面清晰寫著她“平望”的身份。
她考慮了很久,還是覺得以平望公主的身份參加這場婚禮最為合適。
進了門口,她盡量貼著墻角,為了不引人注意,快速踱步到皇后嫂嫂身邊茍著。
皇后被突然出現(xiàn)的月川嚇了一跳,隨后戳她鼻子:“怎么才來?”
“差點睡過頭了?!?p> “你呀你呀,安靜待著吧。”皇后無奈搖頭,隨后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臺下好戲。
快到吉時了,一雙新人手牽紅花緩緩走到了大廳中,新郎一身紅裝,紅色最襯他的俊艷。
以前月川在某種心境下曾想象過他如今這幅樣子,現(xiàn)在這樣的他真實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只是當初的那種心境,讓人難以啟齒了。
真是預料中的好看,這樣世間難得的顏,能配得上他的,只有他身邊同樣美貌,面上蓋了紅布的佳人。
很早以前月川就覺得他們倆般配,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