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凹凸不平的巖壁,卻似經(jīng)過打磨的光滑平整,壁上隱隱透出清幽的白光,是一種視線可視,但又并不明亮的光線。
洞室內(nèi),一應(yīng)所用皆是石制。
常年不見日月而顯得沉悶滯郁的空間,因這黑衣女子渾身散發(fā)的煞氣透出幾分隨時爆破的危險(xiǎn)氣息。
女子不辨年齡的容貌原是帶著幾分姿色,卻因隨時爆發(fā)的怒意而扭曲了幾分。
砰!
挾夾怒意的金屬碰撞在白衣男子身側(cè)炸開。
男子微凜的面容絲毫不為所動,幽夜似的寒眸沉著一片冷霜般月色。
幾乎滿淬狠辣而殺意的眼眸幾乎要將眼前男子生吞活剝。
“你就是這么回報(bào)本座的!”
白衣男子不語,唇色有些發(fā)白,額上微微滲出細(xì)汗,像是隱忍著什么痛楚。
“不說話是嗎?好,我看你能忍多久!”
“師尊!”洞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女子抬頭,寒眸一閃,冷聲道:“進(jìn)來。”
緋衣輕紗,面如春華逐月,一笑一顰皆是妖媚風(fēng)光。
千夙的視線經(jīng)過跪在地上的白衣男子,與他身邊的一方造型奇特紋飾奇詭的金屬盤,細(xì)看之下,那金屬盤中央竟已有道裂痕。
斂襟行了一禮,平日的輕浮之氣與玩世不恭全然不見。
女子睨了一眼,看不出喜怒,“東西呢?”
手指一動,化出一顆雀卵的珠子,赤光浮動,竟似蘊(yùn)藏不可窺視的強(qiáng)大力量。
“東秦浮沉珠。”
女子抬手,五指一曲,那珠子便憑空飛入她手中。
“呵呵……哈哈……不錯,真不錯!”女子滿意地笑了起來,清泠的眸子里竟是帶了一絲山澗清溪似的明澈,那原本就應(yīng)該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可惜被仇恨蒙蔽了。
千夙眸光微動,靜靜看著她。
欣賞了片刻,那珠子便消失在她手中。
似乎此刻才正眼看向來者,眸中帶了幾許寬慰與贊賞,“夙兒,從小到大,你都沒叫為師失望過?!?p> 收回視線,執(zhí)禮回道:“夙,愿為師尊鞍前馬后,死而后已?!?p> “好,為師果然沒看錯你。離開了幾日,為師有些想你了。來,今日就陪為師喝一杯?!迸由锨?,隨手牽住千夙的手腕,往邊石桌邊走去,這個動作自然而然,并沒什么顧忌。
千夙看了眼手腕上白得有些不正常的纖指,任由對方牽著走。
只是沒走出幾步,身后傳來一聲悶響。
千夙微微蹙了蹙眉。
酒水清泠的聲響在靜寂的洞室中回蕩。
千夙看了眼倒在地上,死咬著唇,渾身不住發(fā)抖的白衣男子,目露不忍,“師尊……”
女子冷冷一笑,“這是他應(yīng)得的懲罰?!?p> 千夙沉吟了片刻,道:“師尊,雖然這司星盤失了神力,川泫那些世家卻并不知情。師尊的主要目的是引起川泫大亂,現(xiàn)在,北礫失司星盤,東秦失浮沉珠,已經(jīng)足以讓其余世家風(fēng)聲鶴唳,提心吊膽……”
“你何從知曉本座想做什么?!?p> 女子眉目一凜,隱隱透出的煞氣讓千夙心中一緊。
“師尊恕罪,夙兒斗膽了?!?p> 女子斂去煞氣,仰頭飲下一杯,“本座氣得不是司星盤失了神力。而是他擅作主張,用它來救人,救的還是本該千刀萬剮的世家之人。”
“盜取司星盤,夙兒和哥哥是一起去的。其實(shí),也并非哥哥有意要救,是這司星盤似乎認(rèn)定了那人,才釋放所有神力融入那人體內(nèi)。”
“當(dāng)年邪主在云天谷外受星祖屈辱,恁是打了三天三夜也沒法打敗星祖,最后還被星祖鎮(zhèn)壓在這萬滄海域。邪主這些年一心想雪恥當(dāng)年之辱,想方設(shè)法開啟星天,企圖破除封印。這司星盤是唯一擁有開啟星天的神器,是邪主的必爭之物。本座將來要一統(tǒng)川泫,這司星盤絕不能落入邪族手中?!?p> 千夙所有所思,“所此說來,現(xiàn)在能開啟星天的豈非只有他一人?!?p> “噗!”胸腔內(nèi)翻涌的血浪終于忍受不住,噴涌而出。
“哥哥!”
千夙一驚,只覺眼前黑影一晃,自家?guī)熥鹨驯人纫徊奖鸬厣现寺映鍪摇?p> *
仿佛在載浮載沉的小舟上,腦袋有些發(fā)昏,卻說不出的安逸舒適。胸口騰涌的血浪早就退卻,唇舌間只剩下一陣陣清冽之香。
這味道很熟悉,九年前從中凌回來,魂體被封元散侵蝕,重傷不治時,也是吃了這個才漸漸好轉(zhuǎn)起來的。
以為是什么神丹,后來才知是雪梵之故。
就這么輕易放過自己了么?
千葉寒暗暗一哂,一陣衣服細(xì)微的摩挲聲入耳。
感覺床榻邊緣微微一陷,有人坐了下來。
“不是我說你。認(rèn)個錯有這么難?”千夙看了眼榻上某人,搖了搖頭,“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吃軟不吃硬。再怎么說,她也是咱師父,把咱倆辛苦拉扯大的話也就不說了,就算當(dāng)咱們是工具,也是當(dāng)人看的工具?!痹S是見榻上之人沒甚反應(yīng),千夙頓了頓,又掃了他一眼,才接著說道,“她為了你,又開了一次雪梵?!?p> 千葉寒心中一動。
雪梵是五星魂煉星士的絕技??梢越柚鸁捫鞘恳呀?jīng)覺醒的星魂之力,在短時間內(nèi)修復(fù)重創(chuàng)之人內(nèi)傷的技能。然而對自身星魂的反噬很大,要是借力過甚,有可能導(dǎo)致已經(jīng)淬煉出的星魂摧毀。某種意義上說,作為能力守恒,雪梵實(shí)則是將重創(chuàng)之人的內(nèi)傷轉(zhuǎn)嫁到自身星魂之上。
“把司星盤的神力轉(zhuǎn)移到溫潯身上,你是故意的吧?”
“我不想看著她死。”千葉寒睜開眼,硬朗清俊的臉龐幾乎看不出神色變動與情緒起伏,起身下榻,走到窗前。
窗外無遮無攔,是一片無邊無垠的白色花海,在霞光的濡染之下,散發(fā)溫潤暖光。
微風(fēng)徐來,墨絲牽動。
“呵,這話要是叫千聽到,我保證她活不過明天!”
“千怎么樣?”
“還好吧,在月潭里。畢竟是個女子,這些年已經(jīng)被仇恨折磨得不成樣子了,能讓就讓著她點(diǎn)。你也看到,剛才她拿到浮沉珠的模樣,簡直就跟小孩子得到心愛的玩具似的。小時候,你不是挺能討她喜歡的嘛!這長大了,怎得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千葉寒不語,小時候和千夙一樣想討她開心,那是出于孩子的天性,可自從九年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叫他怎么還笑得出來。只要夜深人靜之時,他都被那份擔(dān)子壓迫得喘不過起來,明明沒有親眼所見南炎之血難,卻幾乎夜夜噩夢一樣纏著他,那些斷肢殘軀,血骨成堆的駭人場面,仿佛活生生在眼前似的。
他,南炎城的少主,卻出生于這樣血光滔天的毀滅之夜,萬千怨靈的哀嚎之夜。
這個女人為了報(bào)仇想盡一切辦法助他修煉,還給自己下巳歸咒。
巳歸咒,這種古老的玄術(shù)--巳歸咒,以急速消耗自身壽命與修為為代價(jià),提升目標(biāo)人的煉星速度——而她以雙倍的代價(jià)換取他的極速修煉。
他的煉星五境就是在這種代價(jià)下修煉而成的。
定了定神,問道:“川泫現(xiàn)在什么狀況了?!?p> 話題一轉(zhuǎn),千夙頓時來了興趣,走到桌邊,倒了茶,一副長談的樣子,“東秦那老頭,看了奉珠臺上我的留書,直接吐血三升,倒在地上,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勁來。中凌那幫狗,一得知消息,就派出人手到四城,似乎有將其余兩家神器都其中到中凌保管的打算。”
“也不怕樹大招風(fēng)?!?p> “他們現(xiàn)在啊,不招風(fēng),只招人,據(jù)說廣納煉星天才,共抗邪族,同護(hù)六大神器?!?p> “可笑,現(xiàn)在哪來的六大?不過,等他們把剩下的神器都弄到中凌來,倒方便我們動手?!?p> “哥哥要想好,現(xiàn)在司星盤的神力在溫潯身上,就算千不出手,邪主也不會放過他?!?p> “星祖魂體同星天恒生,除非星祖死,否則邪主被封印在萬滄海域根本不可能脫身?!鼻~寒眸光沉凝。
“這事我也十分納悶,不過,你也聽到了,溫家禁地里的那只邪祟口口聲聲說他是邪主分身?!?p> “只怕是掩人耳目而已?!?p> “你懷疑那只邪祟是有人操縱?”
“我也只是懷疑而已。”
“呵,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鼻з硪桓别堄信d趣地表情,“那哥哥覺得這背后之人會是誰?”
“不管是誰,此人一定不容小覷?!?p> “看來川泫不用我們出手,就有人要搗雞犬了?!?p> “她怎么說?”千葉寒轉(zhuǎn)身,脧了眼桌案上那方手掌大小紋飾奇詭,卻儼然失了生機(jī)的司星盤。
千夙自然明白千葉寒口中的她是指誰,只是話題轉(zhuǎn)換那么快,他一下還轉(zhuǎn)不過來,哈了聲,道:“她的意思,要么能為她所用,要么殺了。還說,這事既然是你一手造成,就有你來辦。不過,要是她知道你對她動情,或許只有一種結(jié)果,殺!”
目光微微一僵,“我不會讓她死的。北礫城,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后要是需要我?guī)兔?,盡管開口?!?p> 千夙愣了愣,繼而媚聲一笑,“哥哥這么見外,這是將我拿外人看么?”
“這一局,算我輸!”
千葉寒再不多說,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看著那道白影走出門去,千夙格格一笑,提高聲音道:“這么多年,哥哥還不死心么?論賭,你是贏不過我的!”
外面再無聲息,那勾人心魄的笑容也漸漸凝固在臉上。
呵呵!不想看著她死么?不會讓她死么?竟還為了她動用生死羈絆。
狹長鳳眸閃過一絲暗晦不明的光。
視線落在那方司星盤上,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