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烈火已將方圓百丈內(nèi)的照得一片通透,兩人提氣掠往聲源處的同時,兩道身影自西南角疾馳而來。
“他們是……”
“看來,今晚有好戲看了?!比~寒不明所以地勾了勾唇,“走,我們也下去看看?!?p> 被團團火樹圍困的一處較大的空地中,時緋清發(fā)現(xiàn)那個黑衣人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渾身被一道火繩五花大綁,而在他身下是一道詭異的方形陣法。
被注入星力的陣法,不過一丈見方,就其發(fā)出淡紫色光芒,根本想不到這是五境縛魂術(shù)陣。
而讓時緋清吃驚的則是站在陣法外的人。
就一派清華穆寧的姿態(tài),根本難以將其與這地獄般的煉火之地融合一起,只是輕輕一笑,便是春和景明。
對方更像是在等他。
還沒出聲詢問,又有數(shù)道人影落在空地上。
來者卻是無疆城城主時揚和東苑苑主時峰。
時揚面色凝肅,精銳而審視的目光飛速掃視了一遍在場的人,最后落在陣法中央,沉聲道:“錦兒,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尊,有人在無疆城內(nèi)練邪術(shù),如今證據(jù)確鑿,孩兒只是將此人就地正法。還請父尊明察。”時錦不慌不忙,義正言辭,火光映照其玉樹臨風(fēng)的姿容,一派未來城主的風(fēng)范。
時揚兩道橫眉微微蹙緊,顯然以他五境修為,已經(jīng)察覺此地邪氣。
手一抬,一道強勁的星力襲出,只聽到地上之人哀嚎了聲,火繩扭絞,抽搐掙扎中,整個人已仰面而躺。
先前被帽兜遮冪的臉此刻完全顯露。
眾人看清之后,皆是大驚。
面色蒼白勝雪,兩眼深陷猶如兩個黑洞,糾結(jié)著痛苦、狠厲與不甘。由于過分清瘦,兩塊顴骨微微凸起,微張著嘴,喘著氣,隱約可見口舌間游動的黑氣,這模樣已經(jīng)被邪蝕得不輕。
盡管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依然可以認出其本來相貌。
“凜兒!”
時峰上前一步,被時錦攔住,“峰伯伯,他已經(jīng)不是時凜?!?p> “時少主,凜兒怎么會變成這樣?”時峰一臉哀慟。
“欲念所起,本性必失。這些日子,他修為猛進,本就不正常。峰伯伯早該多關(guān)心他了。現(xiàn)在才問這話,不覺得太遲了么?”
時峰一噎,面色痛苦,卻說不出半分反駁的話。作為時家第二家主,東苑苑主,煉星四境,他是成功的。而作為一個父親,他卻是失敗的,為了傳宗接代生下時凜,在他母親因難產(chǎn)而去世之后,從小到大,根本從未關(guān)心過這個兒子。甚至在時揚提出以助他突破四境為籌碼,將他兒子一生的氣運轉(zhuǎn)嫁到時錦身上時,欣然應(yīng)允。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甘蟄伏于池潭之間,然而自從那個九年前,錯失時緋清那小子的銀魂之體后,收起野心,甘心沉寂,韜光養(yǎng)晦,一心只想突破五境。前些日子,不是不知道時凜修為猛進的傳言,他也找過他一次,本想探看虛實,哪知這小子性子硬倔,見面只是徒增口舌而已。
時錦也知時凜有今番結(jié)局,這時峰才是罪魁禍首,然而畢竟是長輩,再加外人在場,見其懊悔模樣,也沒再說什么。
一聲低沉模糊,卻夾雜幾分凄厲與憤恨的笑從地上傳來,眾人看去,只見時凜黑洞似的眸子帶著刻骨的仇恨死死盯住時峰。
“凜兒?!弊齑筋澏读讼拢曇魩е鴰追煮@惶與關(guān)切。
時緋清沒想到這個陰險冷厲手段狠辣,一貫以冷眼看所有人的時峰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所謂虎毒不食子,心里不免又想起自己父親。
手心處傳來溫暖,讓溫暖里包含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微一偏頭,便見某人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心里竟跟著微微一暖。
“住口!你有什么資格叫我!看到你們這些人假惺惺的嘴臉,我就覺得惡心!你們將邪祟邪魅視為異類,認為他們的存在背損星道大義,可你們自己呢?你們可敢說你們的手沒有沾過無辜之血,無疆城里沒有枉死的人?衣冠楚楚,滿口仁義,而心邪惡,人面獸心說的就是你們這些人!既然都來了,就跟我一起下地獄吧!哈哈……”
大喝一聲,邪力陡然暴漲,竟從那縛魂術(shù)陣中彈跳而起,身上那根星力幻化的火繩霎時被繃斷。
“小心!”
沒想到時凜掙開束縛的第一目標竟然是時錦。
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只聽砰轟一聲巨響之后,塵火漫散,天地靜啞。
使勁揮散眼前的塵霾,卻見時凜躺在地上,面容扭曲而痛苦,嘴角掛著一絲黑血,周身邪氣仿佛受驚似的凌繞亂竄,黑洞似的眼睛滿是驚恐而愕然,望著一個方向。
時緋清一驚,正要順著他目光看去,四周火光陡然暴漲,熱浪滾滾而來,身子陡然被一股力量帶起,回過神來,已是半空之中,而方才那片空地儼然已成一片火海。
“凜兒!”
“峰伯伯你冷靜點!”
“時峰,錦兒,跟我去一趟證天殿!”時揚面色十分不好,冷冷掃了眼時緋清他們這邊,率先施展踏星術(shù)離去。
時錦松開對時峰的鉗制,目光掃過時緋清一眼,又看了腳下火海,也跟著御劍離開。
火舌吞吐,火焰滔天,腳下十里左右的花林皆是一片火海。
然而奇怪的是這么大的火,卻沒有蔓延至花林之外,而無疆城別處安靜如斯,似乎沒有人察覺到這處異樣。
“這是地煞火?”時緋清有些不確定,抬眸看向身側(cè)人,這人似乎從一開始就抱著看戲的姿態(tài)。
“我是瞎子?!?p> 時緋清一愣,有些莫名所以。
“走吧,這地方大概片刻之后就會被封殺?!?p> “你不覺得今晚的事很是蹊蹺?”時緋清追上葉寒。
“你指哪方面。”
“哪方面都是。先說時錦吧,我猜他知道得肯定比我們多?!?p> “外城屢次發(fā)生干尸之事,他作為少城主追查此事也無可厚非?!?p> “還有,這若木林雖在城界地帶,可也算在無疆城內(nèi),城主五境修為,先前居然沒有察覺這里邊的邪氣。”
“你如何斷定他沒察覺這邊的邪氣?”
“我理解你身為南炎人,仇視中凌的心理,不過你能不能不要打岔,聽我把話說完?”
“呵,你說?!?p> “現(xiàn)在我以客觀公正的眼光,就剛才的事加以分析,你聽聽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先說時城主剛才那一掌,表面是在救時錦,卻對唯一的線索時凜狠下殺手,甚至一記焚火訣將整個若木林燒毀。他就不想追查時凜邪化之事?再說那個時峰吧,痛失愛子,看似悲慘,一開始我也幾乎上了他的當(dāng),時揚那焚火訣擊出時,他就站在時凜邊上,可他選擇明哲保身,眼睜睜看著時凜喪生,這之中要是沒有鬼,反正我是不信?!?p> 葉寒道:“知道太多,小心被殺人滅口!”
“……喂,你這是幾個意思?”
內(nèi)城不可行掠影、踏星、御劍等助飛之術(shù),兩人只能在若木林外落地,步行回凌月閣。
時緋清回頭看了眼,果然如自己所料,若不林之外根本看不到火海,月光傾灑,仿佛仍然是那那片靜寂而詭異的花林。
此時,月已偏西,林中木葉明瑟,露風(fēng)清潤。
葉寒停下腳步,“世家弟子私修邪道,就像你所說,這件事關(guān)乎到時家面子及信譽。從我們進入若木林開始,不,應(yīng)該說,早在我們著手調(diào)查這件事時,時錦就已經(jīng)知道,他非但沒阻止,還破了辟空術(shù)引誘我們進去,讓我們看到整件事情的真相。你說,他是什么目的?”
“或許……只是單純地讓我們看到真相?!?p> “溫師弟,我怎么瞧著,你橫豎都在幫時家那位少城主說話?”
“怎么會?現(xiàn)在我是以最客觀事實的態(tài)度在發(fā)表自己的看法?!?p> “我看未必!”葉寒忽然又加快步子。
“喂喂,葉師兄,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p> “不當(dāng)講!”
“葉師兄!你這是在生氣嗎?能不能告訴我你在氣什么?”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p> “我可以哄你??!”
“……”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更甚卻、人間無數(shù)。
此時的時緋清不會知道,這樣嘻哈笑鬧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一種奢望。
在他們面前,毫不留情殺了邪化的時凜,城主時揚的目的很明顯,即便有一天事情敗露,也想通過他們的嘴告訴世人他無疆城主鐵面無私,絕不徇私袒護。
幾日過去,無疆城風(fēng)平浪靜,每個人依舊營碌于修煉之事,并沒有人關(guān)心時家三少的死活。時凜一死,讓一眾外門弟子談干尸色變的事也告了個段落。然而,時緋清總覺得事情沒表面那么簡單。
時揚派人來傳話的時候大概辰時一刻。
凌天苑作為城主的起居所,在一眾門人心中,是至高無上之地。仰光臺是凌天苑制高點,可以俯瞰整個無疆城。
時緋清不明白時揚為何把自己叫到這里談話。
抬頭便見石欄邊那位凌然傲立的無疆城主,僅僅一個背影便是睥睨群雄的姿態(tài)。這個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背影,讓時緋清在腳下一頓的片刻時間里,速重拾了關(guān)于這位長輩的零星記憶。
如果不是那斷缺失的記憶回來,如果不是時錦拿他的銀魂之體當(dāng)煉爐。他相信,那一日清晨,被他從廢墟邊叫醒過來時,看到的那一雙眼睛,是無可懷疑的關(guān)切與憐愛。他也相信,是那一場天降的災(zāi)難奪去了生父的性命。他更相信,時揚這些年,是真心對待他這位招人嫌棄的遺孤。
不過,關(guān)于時年的死,他還沒找到真相不是么?就算眼前人有很大的嫌疑,也不能就此定論。
時緋清如是想著,提步上了臺階。
掛名徒弟,其地位跟外門弟子無異,并無資格喊師父,“弟子溫潯見過城主?!?p> 時揚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因長久的遠眺而有些迷蒙,看不出清楚,見到來者,只是微微頷首,“可知本座今日為何叫你前來?!?p> “弟子不知,還請城主明示?!?p> “呵呵……溫原生了個好兒子?。 ?p> 溫原是溫潯的生父,北礫城前城主。時緋清不明白時揚為何突然這么說。
“其實以本座與溫原的關(guān)系,叫你一聲賢侄又何妨。你不必拘泥,現(xiàn)在并無旁人,喚我時伯便可?!?p> 時緋清心中一動,一聲“時伯伯”也已脫口而出。
微笑中充滿了贊許與肯定,“你是溫氏世家血脈,作為被星道選中的世家五脈之一,按理說是不能令拜師門。本座只收你做掛名徒弟,如此才不違背星道。當(dāng)然還有個原因,本座作為一城之主,只能收三個親傳弟子。你可理解本座的意思?”
時緋清算是聽出他的意思,這位城主是擔(dān)心委屈了自己,怕自己心生怨恨,“侄兒惶恐。時伯的安排,侄兒從無有半句怨言。時伯胸懷開闊,接濟救助北礫難民,侄兒已經(jīng)感激不盡,萬不會有其他想法?!?p> “你能如此想,本座便放心了?!睍r揚又點了點頭,“二十三年前邪主出世,川泫幾乎淪陷,雖有星祖舍己封天,邪主暫時壓制。本座卻一刻也不敢忘當(dāng)年煉星界遭邪族虐殺的恥辱。這些年本座夙興夜寐,研究克制邪主的術(shù)法,才創(chuàng)了這一套破邪大法。如今川泫動亂非常,邪主神出鬼沒,邪祟無孔不入,見縫插針,根本讓人措手不及,那夜之事,讓本座更加寢食難安?!?p> 看來這位城主今日叫他來,不是單純?yōu)榱苏J親。
“時伯大義,為川泫殫精竭慮,相信世人都看在眼里。”
時揚微嘆一氣,“賢侄還是太年輕。人之本性自私自利,他們只關(guān)心眼前的生計,又怎會在意煉星界誰主風(fēng)云,現(xiàn)在川泫一派動亂,他們在背后只會罵各城城主,及本座這個盟主毫無作為。”
時緋清一愣,他記得三叉郡,時錦殺退邪魅后,那些百姓都是一臉崇拜,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又怎會惡語相加?
“邪主一日不除,川泫一日難安。時伯想請求賢侄一事?!?p> “時伯言重,侄兒不敢當(dāng)。有什么事盡管開口,只要不違背星道大義,侄兒絕不推辭。”
“時伯想請賢侄重啟星天?!?p> 時緋清心中劇震,念頭飛轉(zhuǎn),這時揚是看出他擁有司星盤之力,還是怎么的?讓他重啟星天,目的又何在?
“侄兒有一事不明,星祖借星天之力,封印邪主,若是重啟星天,豈不等于助他突破封???”
“賢侄聽我把話說完,邪主本尊雖被封印萬滄海域,可他的分身依然能突破封印為禍川泫。世人皆道邪主九個分身,可依本座之見,邪主的修為一旦突破七境,將會有無數(shù)個分身,到那時,不要說川泫,就是整個星瞬都有可能被破壞。本座的意思是,邪主的存在實在是個隱患,本座想擒賊擒王,殺人殺心,干脆放出邪主本尊,以破邪大法之力一擊殺之,以絕后患?!?p> “時伯難道沒想過,萬一這破邪大法不能殺了邪主,那到時后果豈不不堪設(shè)想?!?p> “就是沒有本尊出面,光其分身,川泫便已經(jīng)岌岌可危,我只是覺得何不棋行險招,扭轉(zhuǎn)乾坤?!?p> 時緋清覺得眼前這時揚定是憂之過甚,亂不擇法。重啟星天什么的,一步錯滿盤皆輸。只要川泫還在,煉星界還在,對付邪主的辦法可以慢慢想,他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如今司星盤下落不明,這重啟星天之事,侄兒怕是力不從心?!?p> 時揚眸光微動,那雙深沉的眸子一時有些深不可測,盯視了時緋清片刻,忽然嘆了口氣,“我原是聽說神女莊時,那邪主搶走的司星盤乃是贗品,邪主這才一怒之下對北礫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后來細想,設(shè)若邪主搶走的是真品,勢必有所動作,至今毫無動靜,這才詢問于你。看來道聽途說之事,不足為信?!?p> 原來外界竟傳出這樣的流言。
“司星盤失竊乃是事實,不然哥哥也不會前往神女莊以身犯險,最終遭此橫禍。至于司星盤從禁地失竊一事,既然邪主去神女莊強搶,想必罪魁禍首并非邪主。侄兒以為,與東秦浮沉珠失竊必有關(guān)聯(lián)。此人動機為何,尚不得知,唯一可以肯定,是想引起川泫大亂?!睍r緋清將心中疑惑說出,并非為了煉星世家,更多的是為川泫萬千無辜百姓考慮,他不是圣人,更不是救世主,但卻無法做到冷心絕情。
時揚圓目猛增,似是十分吃驚,“賢侄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F(xiàn)在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引到邪主身上,連本座都被誤導(dǎo),卻不曾想有人想渾水摸魚。一夜之間盜走兩大神器,看來此人不但早有預(yù)謀,實力也絕對不容小覷?!?p> “天道崩毀之后這萬年來,川泫雖有大小磨難,皆以砥礪,韌之,強之,星祖開創(chuàng)煉星大道,萬人驅(qū)之,以斬邪除異為奉,民心歸而瞻仰。如今川泫大難,萬千百姓皆寄希望于煉星世家,時城主為世家盟主,更是眾望所歸,眾心所托。侄兒此次投拜時伯,亦是以提升實力為目的,將來修城建池,才有實力保一方太平?!?p> “賢侄放心,等事情過去,時伯一定助你修建城池,讓那些流離失所的北礫百姓重返家園。”
從凌天閣回來后,時緋清左思右想,這時揚找他就是探聽司星盤的事,他的理由看起來毫無紕漏,其實仔細一想,又漏洞百出。且不說那破邪大法能不能打敗邪主還是個問題。要是重啟星天,邪主卻未有破封的打算,如是用分身的方法來侵占川泫。據(jù)之前了解到的情況,二十三年邪主尚不會分身術(shù),現(xiàn)在卻能,這不明擺著,邪主這些年修為大進么?還有,依照葉寒的懷疑論,誰能證明在川泫肆意橫行的那邪物,就是邪主分身?
她忽然想起那顆邪珠。他斷定時凜修煉邪道,跟這顆邪珠有莫大的關(guān)系。可現(xiàn)在時凜死了,那顆邪珠也下落不明。那么這顆邪珠他究竟從何得來?這似乎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
他覺得時凜的事有必要跟秦惜夜說一下,畢竟進無疆城之前,秦惜夜拜托過他調(diào)查時凜與那顆邪珠的事。所以,午后時錦邀他去半月山時,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一路上,時錦并沒提那夜的事,聊得都是不著邊際又輕松的話題。時緋清恍惚覺得,他較平時笑得要多,讓他有種“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錯覺。
不過,他們撲了個空,秦惜夜并不在半月山。時錦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掃興,回來的路上,興致盎然地跟他介紹中凌城的民俗風(fēng)情。
從“賽馬騾”到“花燈節(jié)”,最后說到長仙樓的“紅塵一夢”時,時錦微微頓了下,“長仙樓的‘紅塵一夢’乃是中凌州第一美酒,不知溫師弟對酒可有興趣?”
這句真是說到時緋清心坎里去了,想當(dāng)初,在天機書院時,七大禁令捆得她手腳難伸,但凡有觸犯禁令的念頭冒出來,便被某人徒手將它掐了。前些年,在秦惜夜那里品嘗了下這人間美味,卻被某人數(shù)叨了半年。
“有興趣,當(dāng)然有興趣,既然時少主做東,師弟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有說他要做東么?
時錦輕笑,“前面就是長仙樓?!?p> “清蒸芹香鮑魚、糯米糖排、吮指烤雞……再加一壇‘紅塵一夢’,竟都是我愛吃的,時少主當(dāng)真是溫某肚里的蛔蟲,啊不,是知己,知己!”
時錦笑而不語。
時緋清則更來勁,“要說這人世千般好,終究不過一場夢,不若吃吃喝喝來得實在。你看這滿堂賓客,哪個不是紅光煥發(fā),精神抖擻。所謂的世家弟子,不過是捆人的枷鎖。唉,說實在,還不如逍遙游一世?!睍r緋清借花獻佛,又斟了杯,遞上,“時少主,請。”
“既然溫師弟不想被拘束,在外邊,不如放下門第身份,喚我名字便可?!?p> “這敢情好,那我喚你錦如何?”不勝酒力,一杯下肚,便已微醺。
熟稔于某人身上的嬉皮笑臉,手指微微一顫,清幽的眸子仿佛是云霧散盡后的明水清天,若非細心留意,難以捕捉到那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激動與欣喜。
這一聲“好”字,落入時緋清耳中,卻像是有了一種魔力,久違的感覺以及遙遠的記憶紛至沓來。
那年杏花月,他們也曾坐于長仙樓上,談笑風(fēng)生,仿佛無拘無束,仿佛人間過客。
不過,人間終究是人間,太平不能一世。
還未來得及體味彼此眼中的情愫,樓下長街上傳來的吵嚷聲立刻打斷了兩人四目相對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