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糞叉子霜寒十四州
陰風陣陣,殿宇崔巍。
判官殿里,紅袍的中年人坐在上首,其下站著一男一女二人。
清秀的青年面露膽怯,但目光堅定。
女子身材頎長,身軀挺拔如瘦竹一般,著一身白衣,衣擺繪著千萬山水,模樣清絕出塵,腰間長劍含光內(nèi)斂,氣質(zhì)像個修煉有成的劍客。
判官一拍驚堂木,橫眉怒目問道:“大膽,見了本官你這小道為何不行禮?”
“方外之人不行俗世之禮。”
崔無方道,她之前對太后皇帝行禮,是因為二人身上沒有罪孽,隱約有些功德,是較好的統(tǒng)治者,但這判官身上一身冤孽氣,顯然不是。
她出身逍遙宗,隨性至極,本就不在意禮法,更不肯給這判官面子了。
方希一哆嗦,隊友太剛了,他莫名覺得腿軟。
判官大怒,但看她身上功德滿身,不大想和她起沖突,所以又看向方希:“你來本官處有甚么冤屈?”
方希收起膽怯,擲地有聲:“小生要狀告楚清郡博越縣楊梧德殺死家父,賄賂博越縣城隍陰差。”
判官臉色一變,接著拍三拍驚堂木,堂下陰差領意,抬上一個油鍋來。
“來人,把他押下去。”
方希大驚,敬語都不用了:“你要做什么?”
判官道:“民告官,按理說應當先入油鍋煎炸一個時辰?!?p> “他不過死了幾個月,什么時候變成了官?在陽間,他也不過是個富商罷了?!?p> “正是一日前,念在楊公捐贈萬兩銀子給地府,功德無量,授他博越縣城隍一職,原城隍升為楚清郡城隍。”
方希一想,接著苦笑,又是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們官官相護!不過是賄賂,說的還這么好聽!”
他心知今日無法為父親討回公道了,索性就盡著性子把滿腹的冤屈一吐為快。
“你就是把我下油鍋炸到兩面金黃,隔壁小孩都饞哭了,我也要告!”
崔無方手按在劍柄上,道:“他告的不是現(xiàn)在的楊梧德,是多日前讓鬼差殺死他父親的楊梧德,你如何能將多日前的他和現(xiàn)在的他相提并論呢?多日前的他不是現(xiàn)在的他,其中必然是有差別的,多日前的他可不是什么城隍,方居士告楊梧德,自然不必受油鍋之刑?!?p> 判官雙目圓睜,一臉威嚴:“你這牛鼻子倒是能言善辯,但小道士,我要告訴你個事?!?p> 他微微傾身,向模樣清冷的女子道:“口才在絕對的權力面前沒有用,你們就是再有道理,訴狀在我這里也只是廢紙?!?p> 接著,他笑了起來:“你倘若跳進這油鍋,再賠禮道歉,說不定我還愿意幫你查查生死簿,也不遷怒這女冠。”
方希敢怒不敢言,更不愿牽連為他仗義執(zhí)言的崔無方,當即做了決定,咬咬牙,走向了鬼差。
鬼差把他押到油鍋邊上,往下一推。
崔無方目瞪口呆,剛想阻攔,但方希已經(jīng)英勇就義,跳進去了…
炸過之后,隔壁小孩都饞哭了。
方希渾身淌著油,已經(jīng)面目全非,半跪在地上道:“時辰到了。”
判官沒想到他真的撐下來了:“你還告嗎?”
“告!”
“拿他下去烙鐵床躺躺!”
方希咬牙切齒:“你怎么出爾反爾?不是說炸完就為我申冤嗎?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告死你們這群貪官污吏!你不為我申冤,我總有一天要告到閻王那里去。”
接著他就拉著崔無方往門口沖。
接著判官也想到了這茬:“來人,攔住他們!”
不能讓他們見到閻王。
崔無方長劍出鞘,一時間,劍光充盈了整個屋子,一股氣浪混著道意從劍中波濤一般涌了出去,將鬼差盡數(shù)振開。
判官身形突兀變坐三五人高的巨人模樣,大掌向二人罩下。
崔無方劍出,道劍以明調(diào)和自然,連同自然偉力向判官盡數(shù)壓去。
一時間,恍惚聽得見海浪濤濤,竹木蕭蕭的天籟,一切在宏達的道中都化作了螻蟻芻狗,被輕而易舉的擊碎,同化。
劍光割碎了判官殿的屋頂,更向判官心口刺去。
判官沒想到崔無方有這等法術,當即身形一閃,從座椅上滾了下去,接著掏出判官筆,幾個金字迎向劍光。
劍光將金字同化,光芒更盛,正要刺入判官心口,另一把長劍便擋在了劍光前。
一時間,長劍崩落在地,但劍光也沒能完全殺死判官,只將他擊昏了過去。
崔無方垂劍,看向執(zhí)劍的人。
那里站著一個黑袍的方臉青年,濃眉大眼,模樣威嚴冷峻。
“我看道長也在得道高人之列,你們道家,不都是講兵者不祥之器嗎?為何道長殺心如此之重?”
崔無方眉眼淡淡:“他對我等起了殺心,我殺他本是自然法則。況且…我修劍,本就是為斬天下不平事,如何算得上殺心呢?”
青年冷笑:“道長不記得祖師無為的教誨了嗎?”
崔無方撫劍而立:“無為而無不為。無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盡力去做,但不求功名,不存成心,不以己之成心判斷是非,而以明凈心態(tài)觀察事物本質(zhì)?!?p> 青年擊掌:“說得好,不知我這下屬如何冒犯了道長?”
崔無方看見他黑袍上的龍紋,這才認出他身份來。
看樣子,他似乎便是閻王了。
崔無方說了一番緣由,接著道:“方居士的事,我掐算過,盡數(shù)屬實,殿下倘若也要收受賄賂,包庇惡人的話…”
她看向長劍:“那只能來戰(zhàn)了。”
閻王是這個小世界的神明,司掌陰間,但并不很擅長戰(zhàn)斗,方才佩劍都被崔無方打掉了,想到她的法術,心中有些發(fā)怵。
但他為了地府的面子,依然道:“不管如何,你打殺我地府陰司,我是要懲處你的。陰司有錯,也不歸你管?!?p> 崔無方淡然:“可該管的人不管,我就只能管了。”
說著,她上前撿起閻王的佩劍,握在左手里,二話不說一劍刺向他。
她說動手就動手,閻王沒反應過來,被捅了個對穿,但因為是鬼身只是受了些傷。
崔無方甩甩劍上黑色的鬼血,嘿然一笑,嘲諷道:“你老婆真棒?!?p> 眾所周知,劍修把劍當對象,這句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幸好閻王不知道劍修的暗語,一臉茫然的站在那,捂著流血的肚子懵逼。
直到以明因為崔無方出軌而發(fā)出不滿的翁鳴,他才明白過來,當即惱羞成怒。
“你這女冠怎么耍流氓!無禮!真是太無禮了!”
崔無方哈哈大笑:“因為我精神病啊π_π”
他這次也學會了打人一個措手不及,趁她仰天長笑時摸出一塊…板磚,發(fā)狠一般往崔無方腦門上砸去。
崔無方大喝一聲:“你不講武德!”
于是后退幾步,收起長劍,摸出一柄糞叉子迎向閻王。
閻王的板磚四分五裂:“你從哪掏出的糞叉子?”
崔無方道:“道觀漚肥用得上,我來時順手摸上了。你從哪整出的板磚?”
閻王提起這個,猶如提起傷心事似的,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前些天有個和你一樣的道士,非要來討要愛人魂魄,一路打到閻王殿,把我屋子整塌了,我來之前…正在搬磚修屋子…閻王殿的鬼差全讓那個該死的牛鼻子打死了,我日他祖宗十九代!我只是個剛登基的孩子啊嚶!”
八尺男兒,哭得跟個兩百斤的孩子似的。
方希目瞪口呆:“道長…不是劍修嗎?怎么還用糞叉子?”
崔無方道:“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為劍。板磚當然配不上我出劍。”
閻王一邊抹眼淚一邊破口大罵:“md你把老子劍拿走了我不用板磚用么子?我日你仙人板板!”
崔無方道:“你先冷靜冷靜,我覺得我們有些誤會,應該坐下來慢慢談。”
閻王往地上一坐:“你都把我打了還對我的佩劍耍流氓還要殺我下屬談個屁??!”
崔無方問道:“文明點,說起來你有法力干啥還搬磚?”
“上任閻王罪孽太多魂飛魄散了,我才被天地化育出來沒到兩個月,法術不熟練?!?p> 他只是個一米八的孩砸啊!
方希突然想到了什么,遲疑半天不敢開口:“所以…殿…殿下您才兩個月…?”
地府要完吧?吃棗藥丸吧?一群貪污受賄的下屬配一個雖然有法力有傳承記憶但性格跟小孩似的的老板…
這tm地獄開局吧?他還有告贏的希望嗎?看這閻王的弱雞模樣,怕不是他還沒堂堂正正討回公道崔無方就把地府拆了。
崔無方聞聲,手中閻王的長劍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她可寶貝自己的老婆了,沒摔以明。
“合著…我今天在欺負小朋友?算了,我人老心不老,咱倆平輩,別計較哈?!?p> 她看著外表二三十歲的冥王,忍不住懷疑人生。
她說怎么這么快就打贏了呢(●—●)
閻王怒了:“我活這么大還沒見過你這么奇葩的道士?!?p> “你一共見過幾個道士?”
他實誠道:“倆,上一個是打進閻王殿的那個傻叉?!?p> 崔無方提著劍就走。
方希問道:“道長做什么去?”
崔無方擲地有聲:“砸閻王殿,我都沒有打進閻王殿憑什么說我比那個改生死簿救愛人的奇葩?”
閻王大驚,撲上去就要攔崔無方,聲嘶力竭,歇斯底里:“我tm剛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