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天晚上,十四如約而至。
她猶豫著進了清夢園,一陣琴聲傳來,十四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她瞧見遇安走進,感覺到他將她扶進屋,然后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如果我可以活著回來,嫁給我好不好,”遇安低頭喃喃道。
十四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她沒有聽到遇安的話。
等到她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快三更了。
她急忙跑了出去,正趕上剛從皇宮回來的遇安。
遇安身上中了八箭,四處都是劃傷,已然變成了一個血人。
而最為致命的是腹部被刺了一劍,現(xiàn)如今還留著劍柄。
十四趕緊將遇安扶回房,“我去給你找大夫,世子府上有名醫(yī),我這就去...去給你請來?!?p> 十四用手捂住他的傷口,慌慌張張的要往外走,遇安拉住她。
“不用去了,即使是神仙來也救不了的,”遇安搖搖頭,嘴里不停的吐著血沫,“我堅持著回來,就是...就是想再見見你,你...你陪陪我?!?p> “好,我陪你,我哪也不去,”十四盡力忍住不理我,但她的語調(diào)帶了一絲哭腔。
遇安從懷里拿出沾滿血液的虎符遞給了十四,“有了...這個,你就可以離開了我,十四...你就...就自由了。”
可是你也就是我的自由啊,十四泣不成聲的想著。
“還有...還有伏羲琴,記得幫我保管好...”
“十四,祝你...祝你一生長樂安遂,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話音剛落,遇安的手就垂了下去。
“遇安...”十四捏著虎符,突然用力的甩了出去。
但是虎符沒有如預料一般落在地上,甚至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世子將虎符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奈赵诹耸种校D身離開了清夢園。
他該開心的,過了今夜,他就能為父王報仇,他就能洗脫王府的恥辱,他就可以登上權勢的頂峰。
可他好像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開心,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一夜,穹國的歷史改寫,新一任皇帝夜無涯上位,他改國號為明,尊辛王為太上皇。
一日后,夜無涯便匆匆舉辦了繼任大典,他皇袍加身,為過去的辛王府重新編造了過往。
晚上,十四只身來到了皇宮。
“朕已經(jīng)為柳澄封了爵,為柳家洗了冤,也已經(jīng)放你走了,你還來做什么?”
“還請皇上不要宣布遇安的死訊。”
夜無涯瞇起眼睛,“你這是什么意思?”
“屬下想代著他活下去,煩請皇上屏退清夢園里的人,將那座宅子賜給遇安吧,”十四跪下說道。
“這是屬下向皇上的最后一個請求?!?p> “你不是想走嗎?為什么要留在那里?”
“屬下想走,是因為遇安,屬下不想走,也是因為他?!?p> 夜無涯沉默了許久,“允?!?p> 十四躬身行過禮后便退了出去。
一旁的公公走了出來,問道:“陛下,可否要?”他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動作。
夜無涯揉了揉眉心,“不必,”他揮揮手示意公公下去,“朕想一個人待著?!?p> “是,”公公識眼色的退了下去。
夜無涯一揮袖,龍案上的所有東西都應聲落地,一旁的蠟燭也熄了一只,他的半張臉籠罩在了黑暗中,看不出喜怒。
其實他認識十四是在更早的時候。
夜無涯的母妃幼年時就離開了她,那時他心情不好,背著王府里的人偷偷跑了出去。
他漫無目的的走著,走了很久,到了河邊。
他在河邊哭了很久,待天黑后,正準備起身離開,卻不小心踩到了岸邊石頭上的青苔,落進了水里。
夜無涯不會水,甚至一看見水就怕。
他在水里撲騰了許久,最后被剛乞討回來的十四看見了,將他救了上來,不過他已經(jīng)昏迷了。
后來王府的人找到了夜無涯并把他帶了回去,夜無涯又偷偷溜到河邊過,他看見了橋底下的小乞丐,知道那是救他的人。
回到王府后,夜無涯吩咐人將十四帶到了慈恩堂。
只可惜,再見到時,十四已經(jīng)不記得他了。
如果十四沒有遇到遇安,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呢,夜無涯不著邊際的想著。
其實有沒有都會是一樣的結局,從先皇害的他母妃病死,父王昏迷開始,他的眼里只有權勢和復仇,早已容不下其他的了。
到底是自己親手將十四趕走了,還讓她恨上了自己,夜無涯嘆息著。
殿里的燈又是通宵未熄。
“就是這樣了,后來我一直住在這里,我把他也葬在了這里,我每日穿著他的戲服,唱著他最愛的曲子,彈著他最愛的琴,”十四溫柔的笑起來,“就好像他還在一樣?!?p> “我突然很想知道,你恨世子嗎?也就是現(xiàn)在那位皇帝?!鄙瞎偾锵肓讼雴柕?。
“恨?我不恨他,我恨的,是我自己,”十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我把遇安誆去的,終究都是我欠他的?!?p> 兩人相顧沉默了許久,十四忽然開口道:“你知道為什么我要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嗎?”
“為何?”
“我希望還有人記著這個故事,”她朝上官秋一笑,略帶著一些哀戚。
上官秋起身離開,她的聲音隨著腳步聲一點一點傳了過來,“殿下說我是個狠心的人,他說的沒錯,可我這輩子,唯一沒對他狠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