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要改變

　　精心鋪設的磚石步道縱橫交錯，隱藏在蓊蓊郁郁的樹木間，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闖入。

　　王政正處于極度的驚恐之中，像沒頭蒼蠅般四處奔逃。

　　那個面容丑陋又恐怖的怪物就在身后不遠處追趕。

　　不，恐怕不能算追趕。

　　這對它來說只是好整以暇的嬉戲。

　　“秦陵！”

　　王政在心里把他罵了十萬八千遍。

　　平時擺出一副很厲害的世外高人樣子，結果關鍵時刻連影子都不見了，要你有何用！

　　想到這里她又有點難過。

　　原本他也沒有說過會保護自己不是嗎？

　　對那樣的存在而言，自己這樣的凡人可能連寵物都不如，心情好時遇見了或許會逗弄逗弄，平時連想也不會想起。

　　是她一廂情愿相信他一定會拯救自己罷了。

　　從這一潭死水的人生中。

　　她停下腳步。

　　血淋淋的怪物漸漸從身后靠近。

　　王政回過頭，再仔仔細細觀察了一遍這怪物的外貌。

　　體型過于龐大了點，并且以這種受損程度，究竟是不是活物都很難說。

　　這種東西……自己真的能從它手里逃出生天嗎？聽說對于野獸，一味地逃跑反而會刺激它的野性，激發(fā)它的攻擊欲望。

　　——其實王政只是覺得跑也跑不掉，權且死馬當活馬醫(yī)吧。

　　【怪物】來到她面前，僅剩的一只凸出的眼球緊緊地盯著她，目不轉睛。

　　王政盡量隱藏起自己的害怕，平靜地回望它。

　　它走到距離她兩米遠的距離，停下。

　　如山如岳般的體魄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細長又鋒利的爪子在月色下泛著冷冽的寒光。在它面前王政就像一根筷子般粗細的樹枝，一腳就能踩斷。

　　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鋪面而來，王政屏住呼吸。

　　意外的是，這怪物并沒有攻擊她。

　　它很疑惑地歪著腦袋，還十分有靈性地吸了兩下鼻子似乎想要辨別氣味。

　　【它在做什么？】

　　【它好像把我錯認成了什么人？】

　　【它高度腐爛的鼻子真的能聞出什么味道嗎？】

　　近距離看著它，王政努力在腦海中構建它健全狀態(tài)下應有的外貌。

　　較為突出的吻部，四肢著地……

　　“嗚……”

　　【怪物】突然細微地嗚咽了一聲，將前半肢趴下。

　　王政看見它的屁股上，粗壯的尾巴豎起來左右搖晃。

　　像一只狗。

　　王政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

　　她試探著，輕輕地發(fā)出了一聲:“汪？”

　　*

　　大熊貓并沒有什么特別大的理想和抱負。

　　有得吃有得睡，其實很容易滿足。

　　這一點目前看來已經實現(xiàn)了，全世界的大熊貓都受到了很好的保護，有專門劃分的大熊貓棲息地，吃住不愁，還有數(shù)不清的人類排著隊等待檢閱。

　　尤其在故鄉(xiāng)川省，大熊貓可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

　　這里的人們實在太過于喜愛它，以至于要把它的圖像印在川省的汽車車牌上。

　　順便一提，陜省車牌上印的是兵馬俑。

　　但是，它也不是一直都過得這么輕松。

　　就在幾十年前，大熊貓還在種族滅絕的邊緣苦苦徘徊。

　　人類社會的進一步發(fā)展，導致他們對自然資源的消耗達到了十分恐怖的境地。

　　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還有墾殖活動都在不斷蠶食大熊貓本就不寬裕的生存空間。

　　人類這種生物，在貧窮和匱乏下，沒有任何禮儀可言。

　　什么愛心、仁慈、善良，在他們對金錢財富的追逐中早已磨滅殆盡。

　　你不能要求一個飯都吃不飽、朝不保夕的人去思考百年千年后的持續(xù)發(fā)展。

　　很不幸，當時的人類就處于那樣的狀態(tài)。

　　然而人的審美，在某種方面是趨于一致的。

　　真正的美人，無論膚色族別都能讓人體會到她的美，動物亦如是。

　　現(xiàn)在的人類普遍喜歡黑白相間的動物，即使倒退到很久以前，人類也還是普遍喜歡黑白相間的動物。

　　可是幾十年前，那時的華國正處于貧弱之中。

　　在生活的壓力下，人尚且活得沒有尊嚴，更遑論只是如吉祥物般，對人類社會毫無威脅力卻又偏偏能獲得他們喜愛的熊貓呢？

　　于是許多大熊貓被迫進入了馬戲團工作。

　　馴獸人用食物鼓勵它們、用鞭子威懾它們、用鐵鏈拴住它們的脖子，讓它們和小丑一起登臺表演。

　　為了觀眾席上的一聲聲歡呼，為了那菲薄的一張張門票，它們在人類的驅使之下收斂起天性，做出一個個滑稽可笑的動作來滿足人類奇特的癖好。

　　讓動物像人一樣轉木桶、騎單車，真的就那么好看嗎？

　　它們學習得再認真、表演得再優(yōu)秀，始終不可能像真正的雜技團演員那樣靈活，可人類偏偏喜歡欣賞它們的笨拙。

　　人類喜歡看其他生物露出各式各樣的丑態(tài)，從而獲得一種自我優(yōu)越的滿足感。

　　所以他們樂此不疲地“教導”任何動物像人一樣行動，即使明知道它們不需要也不理解。

　　后來，社會逐漸發(fā)展，人類的思想水平也提高了。

　　由于大熊貓?zhí)^于珍稀，他們終于覺得這樣對待熊貓是不人道的行為，于是開始設立自然保護區(qū)，各動物園也紛紛將它們安置在重金打造的場館里。

　　但熊貓人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讓大熊貓去馬戲團也好，大肆進行熊貓保護也好，都是因為人類覺得它們應該如此。

　　或許作為既得利益者這么說有些矯情。

　　在人類的偏愛下，現(xiàn)在的大熊貓的確得到了遠遠超過它們本身能力所能獲取的資源。但明明還存在許多同樣瀕臨滅絕卻沒有得到足夠重視的動物，它們的將來又由誰來保護呢？

　　不是誰都有熊貓這樣能靠臉吃飯的運氣。

　　甚至，不僅僅是動物。

　　在這個世界上同樣還存在著許許多多瀕臨滅亡的——人。

　　明明以目前的生產能力，已經足夠供應世界上所有人的糧食，但卻存在著巨大的人口數(shù)量處于饑餓之中，不是十萬百萬，而是上億。

　　根據(jù)人類聯(lián)合國的調查（注①），全球有6.9億人處于饑餓之中，在過去一年中增加了1000萬，占世界總人口的8.9%，預計2020年饑餓人數(shù)至少新增約8300萬。

　　有的國家明明有著巨量的饑餓人口和營養(yǎng)不良人口，竟然還是糧食出口大國！

　　熊貓人在接觸人類社會的過程中看到了許許多多的問題，但它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也不懂究竟該如何解決。

　　它想象不到這樣發(fā)展下去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不懂得人類究竟要怎樣才能和諧地與其他生命一同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它只是單純的覺得，世界原本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這個世界目前的運行秩序是不對的?！毙茇埲颂痤^?！拔蚁胍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