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提起這個詞,我忽的有些感傷起來。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哪怕只是同在一個地方停留過,都會給自己留下一輩子的記憶。對于我而言,朝槿是這樣的人,秦伊、杜賀蘭、末生、未央、安溪……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人。
他們與我閱歷不同,所見所想不同,人生的選擇不同,甚至,走的路也不同。但朋友就是這樣,不必太多的言語,也是只是一個回憶,就會想到他。
而此時,我知道,我即將要見到的人,是我珍貴的朋友,秦伊。
而此行,也有重要的事。
關(guān)于寧淮安,我不知道要不要告知秦伊,不和她說,怕未搞清楚寧淮安的事情會害她白白擔心,因此,只能瞞著她了。
之前同杜賀蘭交代過,對他的應變能力,我是非常放心的。
如今我隱隱不安的,是寧淮安。
他的身份,他的來歷,一切都是一個謎團。
他是愛秦伊的,這點不可置否,但他的身份和經(jīng)歷也許會成為他們之間的一個大阻礙,甚至往后,也會成為一大難題。
到了秦府,我忙上前敲門,不一會兒,小廝來開,許是張口剛想問我是誰,瞥見一旁徐徐走來的杜賀蘭,忙轉(zhuǎn)身進去稟報了。
我轉(zhuǎn)過頭去打趣道:“原是連小廝都認得你了?!?p> 他未有同我開玩笑,許是想起我失蹤的那段日子,正色道:“那段時日,她常常問我你的消息?!?p> 我也再笑不起來了,只不知說什么,一時愣在門口。
我聽見小跑聲,以及丫鬟叫喚聲道:“小姐,慢些,慢些……”
在我去往月鎮(zhèn),下定決心拋下一切時,我原以為,我這輩子,便是不會再遇見他們了—我的朋友們。
可如今,即將要見到秦伊,就像那日三爺來救我,恍惚之中我似見到杜賀蘭一般,期許著見到他們,又害怕著分離。
畢竟,我們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看著熟悉的臉龐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本不想她擔心,想著怎樣也要憋出一個笑容來。
我不知那般模樣是有多丑,我只記得有次我心情不好,去三爺府上,我不想他擔心,硬生生的對他笑,他只道:“這般樣子,真的不好看?!?p> 我胡思亂想著,忽被秦伊抱住,我的眼淚也未受控制的流下來,她一聲聲哽咽著,我只將想抱著她的手放下,輕聲道:“對不住,是我對不住你們?!?p> 等我們情緒都平靜下來了,秦伊領(lǐng)我進府,道:“你還未來過我的府中,也未曾看過我從小住的地方?!?p> 我還沉浸在情緒里,忽的聽到杜賀蘭打斷道:“秦小姐,前兩日青綰受了些風寒,今日在馬車上貪睡,吹了風,可否借你的一件衣物給他披著,改日來還你?”
他這么一岔,我才想起這次來要做的事,也才注意起一旁的寧淮安。
杜賀蘭果真是實打?qū)嵉纳倘?,他未曾被我們的情緒所影響,方才的氛圍情景,若不是他在一旁,我定是已然忘了。
我忙點點頭,看向秦伊道:“麻煩你了?!?p> 秦伊擺擺手,笑道:“我不知你還染了風寒,不然也不會讓你在門口又吹那么久的風?!闭f完,看向?qū)幓窗?,道:“寧大哥,麻煩你領(lǐng)青綰去吃些東西,喝些熱茶吧?!?p> 寧淮安未語,只點點頭。
秦伊略帶擔憂的看了我一眼,便領(lǐng)著杜賀蘭去了。
幸得秦伊府上沒有什么丫鬟,她的丫鬟也跟著她走了,現(xiàn)如今院子里也只有我同寧淮安兩個人。
我看向他,道:“煩請你領(lǐng)路吧?!?p> 他冷冷瞥我一眼,走到一個廂房,領(lǐng)我坐著,過了一會兒拿了些糕點和熱茶來,才頓在桌上,便冷冷道:“說吧?!?p> 我看向他,知道以他的敏銳,定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我才要開口,他便狠狠放下茶壺,道:“以后,離秦伊遠一些?!?p> 我看著他,一時愣住,道:“秦伊她有自己的選擇,我把秦伊當做朋友,也不會害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除非秦伊疏離我,否則,你別想?!?p> 我只是氣不過他這般看不慣我,因此才懟了回去。
他眉間隱著滿滿的怒氣,沉沉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什么人接觸過,我不知道你接近秦伊有什么目的,但有我在,你最好別打什么主意?!?p> 我站起身,直視著他,道:“我不知道你誤解了什么,我只把秦伊當朋友,今日這般故意接近你,因了我是有話同你說。”
他別過頭去,似不屑再繼續(xù)與我爭辯下去,道:“我們沒什么可說的?!?p> 我緩緩坐下,嘗了一口糕點,見他這般樣子,本想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但如今只有些氣惱,只慢慢道:“奉之?!?p> 他才聽完,果然猛地轉(zhuǎn)過身來,似乎眼神寫滿了震驚與一些欣喜。我不了解寧淮安,只覺得他是個極為冷血的人,但他這般表情,是我未曾見過的。
他上前兩步,猛地忽然逼近我,狠狠道:“他在哪里?”
我冷哼一聲,我十分看不慣這個人,若不是因為秦伊,我也不會特意告知他,還冒著更加被他提防的風險。
我繞著他一步步走著,道:“寧淮安,你說我危險,可你,似乎也隱藏著不少秘密,你在秦伊身邊,也許比我更危險?!?p> 我說這話,確是我的真心話,秦伊易相信別人,付出真心??峙戮褪且虼?,他也特別提防我,雖然他對秦伊,確實是有感情的,可在這里,不是有感情就可以順順利利走下去的地方。
他似乎被我說中了心事,只臉色沉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確實無法給她幸福?!?p> 我未料到他會如此說,一時只覺得自己像戳了別人痛處的壞人,心里有些虛,但表面仍得裝的鎮(zhèn)靜,只平靜道:“那你便好好對她,往后的事,誰清楚呢?!?p> 話才說完,我才想告知他奉之的事,便遠遠聽見杜賀蘭的刻意大聲道:“此次確是麻煩你了?!?p> 我知杜賀蘭有意告知我他們回來了,我也未再說話,前去開門迎接。
我見杜賀蘭拿著件披風,提著袋什么,秦伊則遠遠看見我,便快步走過來,湊在我耳邊悄聲道:“杜公子當真關(guān)心你的。”
我一時未反應過來,杜賀蘭就走過來,見他額頭上一些汗,只匆匆道:“此次拜訪突然,給你添了些麻煩,我們還有些事,要先告辭了?!?p> 我還有話未說完,自然不愿走,但見著杜賀蘭的神色,許是有什么急事,只得順著道:“秦伊,改日我再來找你?!?p> 說完,我瞥了眼寧淮安,只得改日尋機會再說了。
我同杜賀蘭坐上馬車,走了一段,杜賀蘭才似放松下來,嘆了口氣,道:“往后這樣的差事,我再也不做了。”
我哭笑不得,看著他這般樣子,問道:“發(fā)生什么了?讓月牙公子如此難以應付?”他看我打趣他,只怒道:“也不看看是為了誰,真真是沒良心?!?p> 我笑笑,將隨身的手帕遞與他,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道:“這手帕用著不錯,我要了?!?p> 我杵著下巴,笑道:“若是你的酬勞只是方手帕,那我往后都請你了?!?p> 他轉(zhuǎn)過頭來,正色道:“你可能要同秦小姐費番口舌了。”
我未明白他的意思,問道:“怎么了?”
他耳朵根紅了些許,道:“我猜測,她怕是誤會了我們的關(guān)系。”
我忽然明白了,秦伊在我耳邊的悄聲言語的意思,我笑道:“沒關(guān)系,我會同她解釋清楚的?!?p> 他將原本放在一旁的糕點及那件披風遞于我,道:“本是為了拖延時間,因此要了些東西,這糕點不知你愛不愛吃,你拿回去吧?!?p> 我點點頭,道:“這次多虧了你幫忙,只是有些話還未來得及說,不過下次我自有辦法,不必勞煩你啦?!?p> 他瞥了我一眼,未再提及此事,只問道:“三爺?shù)氖拢阆肭宄藛???p> 我點點頭,道:“也許從我見到他那一刻,我便想清楚了?!?p> 他也點點頭,看向我,微笑道:“你一向做事都有決斷,我不擔心你做的事是否正確,只是擔心,你的心會不會后悔?!?p> 我被他的話噎住,一時張口卻不知說什么,想說出否決的話語,話到嘴邊,卻知道自己是違心之舉,難以言說。
他送我到了一處地方,便停下了,我下了馬車,才發(fā)覺這里原是秦伊同我和末生住過的地方—那個我在桃花酒下了藥,給他喝了的地方;那個他拉著我的手,說:是我,對不住你。而后喚我綰綰的地方。
我一時愣住,只聽見背后杜賀蘭拍了拍我的肩,道:“想清楚了再做?!?p> 我未向前走,卻看見門開了來,眼前的人一身白衣,在這黃昏中格外耀眼,卻又與這景致十分相配。
他一雙眼睛太過出色,只看著我,緩緩道:“綰綰,進來。”
他伸出手,我向前去,拉住他的手,我才發(fā)覺,原來我最害怕的寒冷,是可以消失的。在他面前,我像是旭日下渴望一縷陽光的新芽,僅僅看著,便十分耀眼溫暖。
他領(lǐng)我進了屋里,我們坐在石桌上,我見周圍未有灰塵,只知曉是有人常常來打掃的,會是他嗎?
他拿出一罐酒,倒在我們二人的杯子上,我仍清晰地見了那被子上的“三”字,我聞著桃花酒的香味,卻嗅到其中一絲絲的苦味。
我輕抿了一口酒,不敢看他,道:“你的身子,還好嗎?”
他許是明白我在問什么,許是不想回答,許是不知曉為何我會提出這般毀氣氛的問題。許久,他都未曾言語。
許久,他才張口說話,卻不是回答我的問題,他眼中有著似沉淀了許多年月的悲傷,似是隱藏了許久,在這一刻釋放出來。
他道:“今日我?guī)愕竭@里,便是不想再逃避下去,我想我們坦誠相對,該說什么,該問什么,沒有欺瞞,若是你不能接受,我也不勉強你,留在我身邊,畢竟我所要走的路,太過艱險。”
我想著他選擇的路,所做過的事,我將眼前杯中的桃花酒一飲而盡,忍著因為害怕顫抖的手,道:“你,可愿意為了我,放下仇恨,放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