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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

這個冬 沒有雨衣 3181 2020-08-14 12:08:09

  四

  我每日往返于家和酒吧,我覺得這樣的日子比整天流浪在外好多了。每天晚上回家,外婆總會在門口留一盞小小的臺燈,粉紅色的兔耳朵臺燈發(fā)出柔弱的光。我借著光換鞋,然后舉著臺燈去洗漱,回房間。這樣的日子也說不上愜意,但明明和之前的生活沒有什么差別,卻存在失意。

  某天早上收到一個沒名字的包裹,快遞員也沒說明。打開發(fā)現是一副黑色的手織手套,做工粗糙。里面還有一個信封,也沒有名字,隨手揣進皮夾克。

  我去酒吧,不是舞的那家。

  前臺一如往常恭敬地帶我去包間,卻讓我每次都渾身不自然。

  我坐在包間里,獨自要了幾瓶酒。剛營業(yè)的酒吧,冷清的有幾個人。果然還是晚上的喧囂更適合我嗎?可我原本就一直是孤僻一人???怎的,卻有這般感受?

  兩個人穿著制服在打掃,收拾了很久,到了我這,不時地叫我起身,抬腳,我照做。換作平常我應該就要發(fā)火了。這樣的改變,大概是從那個晚上開始的。

  我喝著酒睡著了。

  讓我值得欣慰的是,沒人叫醒我,或許是因為客少,或許是我不起眼。付錢,出去吃飯,再到時已是晚上7點。人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在酒吧落座。

  我要了杯雞尾酒。

  調酒師是個女孩子,我看著她嬌小的身子,有些疑惑她到底有沒有成年。她露出左邊的虎牙,笑著問我,“要喝哪種口味的?”

  我看著她,輕聲說:“你喜歡哪種,我就喝那種?!?p>  她顯然習慣了這種回答,而并不是習慣了我。她轉過身拿了瓶白蘭地。其實也頗為好看,我這樣想著。

  一個男人走過來和她親昵,她手不空,嬌嗔道:“走開啦!”

  男人不依不饒,口中帶著懇求地耳語。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男人,但還是快速地用嘴唇貼了一下他。

  我幽幽地看著他們倆。我感到失落,獨自站在茫茫荒原的失落,周圍全都是霧,迷失方向的人互相依偎在一起,只有我的腳下是路,路的盡頭卻不知通向哪里。

  好吧。我妥協。我退步。但掩飾不住的失意更加肆意。

  我眼神灰暗,默默離開座位。

  他們的聲音依舊響起。

  女:“唉?!?p>  男:“怎么了?”

  女:“又一個被你弄傷心的。”

  男:“我還以為什么呢。你是我的,其他誰也不行?!?p>  女:“還蠻帥的······”

  男:“······”

  聲音到這就斷了,可能是我走遠了,也可能是那個男的心胸狹窄。怎樣都無所謂。

  舞的身影在我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揮之不去。我被動地去想,去回憶,去喜歡。

  但我真的有那個資格嗎?

  我喝酒。一杯兩杯,一瓶兩瓶,只有酒入喉下肚的瞬間能讓我短暫地忘卻。

  我在凌晨,是凌晨嗎?我已醉爛如泥。我居然還能搖搖晃晃地走回家,滿身酒氣地叫外婆開門,我看見外婆模糊的臉,聽不清她的聲音,迷迷糊糊地脫衣服,倒床睡覺。

  第二天晚上又去。第三天亦是如此。酒吧,家,酒吧,家,我頻繁往返于此之間,籍此麻痹自己,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我到底在渴求什么?

  一個月后。我再次從床上醒來,一如既往的黃昏,天黑的越來越早。我一邊穿衣服,一邊琢磨著去喝酒的事。抖抖皮夾克,掉出來一封信。

  我看著地上的信,小聲抱怨:“啊,好麻煩?!甭龔澭鼡炱饋?,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信封落進了垃圾桶,和水果皮,淌著殘汁的易拉罐混在一起,我呆坐在床上,短暫失神,刺鼻的酒味和衣服和床鋪的惡臭味攪在一起。被窗外秋風晃動的夕陽和窗簾,在我臉上搖啊搖。

  信封在垃圾桶里冒出一角,風猛然沖進來狠狠地拍在了我臉上,窗簾呼啦作響。我沖過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捧在手上。撕開掉出一張純白色的信箋紙。

  “林晨,我是舞。”

  林晨,我是舞。這樣啊,是這樣的嗎,你是舞。我強忍著淚水,咬緊牙齒皺起鼻子的樣子卻顯得好滑稽。

  “一直惦記著給你寫信,猶猶豫豫,拖到現在,不敢在你面前說出口,我真的好膽小。

  其實我們是一個專業(yè)的,你沒發(fā)現吧,因為你從來都不注意周圍的同學,也沒有注意過我。不過這樣也沒關系,我在意你。

  每次我想要和你說話,可是你不是在睡覺就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我都不敢找你,害怕你生氣。

  后來發(fā)現你經常去一個酒吧,我就去那里做兼職。

  每天都能在學校之外的地方看見你,和你在一起,真的好滿足。幾乎每天都能有借口挽著你的手,像戀人那樣牽著你,你不知道我的心跳好快。雖然只有短短兩三分鐘,但真的真的好幸福。

  每次你和其他姐妹玩的很開心的時候,我就特別不是滋味,甚至有點怨恨,但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好看,我好想一直看著不要離開。

  你不在的時候我都好想你,這幾個月你也不去學校了,我只能在酒吧看見你。我每天抓住這幾個小時的時間和你說話,但你好像真地不明白我的心意。來喝酒的人都責怪我冷落了他們,老板也數落我,我也沒有和姐妹們講,好委屈。

  本來我都鼓足勇氣要向你告白,可是你連話都不讓我說完,吶,你討厭我嗎?你討厭我為什么還要讓我挽你的手?你討厭我為什么還要跟我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晨,我喜歡你,你知道嗎?你知道的吧?

  我要把那天沒給你說完的話說完。我喜歡你,我喜歡你,超級喜歡你,超級超級喜歡你。

  所以請一定來找我!一定一定!至少,讓我明白你的心意?!?p>  我的雙手想用力地攥住什么,但舞對我表達心意的信是我一生的寶物,眼淚卻脫離控制地掉落到純白色的信紙上漸漸模糊了字跡。

  事到如今,我都在做些什么啊!

  我拉開門,平常很快的電梯,今天怎么這么慢!我從九樓的消防通道飛奔而下,一步跨四級。沒錯,舞,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我如此喜歡你,不能自已,我要毫不保留地告訴你我的心聲,我知道這一刻,自己喜歡你,你也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伸手攔出租車,我不停地催促司機,快點,快點,再快點!可還是好慢,路上地行人在飛快后退,街道兩旁的樹連成了一條直線,我在朝你飛馳,我在拼盡全力朝你而去,我喜歡你,并且要和你在一起,這是我現在唯一所想的事!

  車停在了酒吧門口,我發(fā)了瘋地沖進去,稀疏的酒客沒有理會我。我的聲音在酒吧里回蕩:“小舞!小舞!”一個認識我的姐妹小聲說,“姐姐她,剛剛走,她說她在等一個人,沒等到,就走了?!?p>  我的心臟猛然收縮,停止,血液凝固,無法呼吸,我感到五臟六腑在脫離我的控制,世界在緩緩地旋轉。

  不!我不能倒下!我深吸一口氣,“她去哪了?”

  “她走了有一會了,去了北車站?!?p>  我撞開門,朝北車站跑去,可是一路上再沒有看到出租車。我感覺我在跑的是生命中最長的一條路,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追逐你的路,我覺得我已經跑了一個世紀。

  人行道上撞人,被路人大聲呵斥;闖紅燈橫穿馬路,差點來往的的車輛撞飛。十一月的空氣大堆大堆地往我嘴里鉆,我的氣息已然嘶啞,只剩本能在奔跑。

  北車站的尖塔越來越明顯。終于到了嗎。我一下癱軟在地上,嘶啞地喘氣。我掙扎著爬起來,在偌大的車站里尋找我渴求的身影。一次次呼叫,一次次“關機”的提示音。不,不行了,我真的找不到了!售票處,月臺,候車室,沒有!沒有!都沒有!她不見了!真的不見了!

  車站里的人流漸漸消失不見。

  我頹然地坐在車站外的公交站臺上,深埋頭在腿上。我嗚咽,我流淚,我失聲喊叫,淚水傾瀉在我褲子上,眼里一片黑暗,我看不到外面的行人,看不到外面的街景,只有痛哭。我跑到了路的盡頭,可是你不在那里。

  汽車轟鳴,又開走,轟鳴,又開走。它還會回來,你呢?

  大概是淚流干了,嘴唇開裂,眼角劇痛。抬起頭,匆匆忙忙的車水馬龍,不遠處高樓霓虹閃爍,燈火跳動不止。

  “下雪了?!蔽亦?,伸出手,細小的雪飄落到我手上。

  “已經下了很久了。”有聲音在旁邊響起。

  “但是,剛剛才下啊。”

  “因為你已不在狂熱。”

  “我已不再狂熱,我已不再狂熱······”我反復念著,出神地看著雪花飄到我手掌上,瞬間融化。

  好冷。我好像又回到了北極之地,躺在北冰洋透徹卻不見底的冰層下,寒意如刀,里里外外,絲毫不差地絞在我身體地每個角落。我在下沉,冰層在我眼中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白茫茫一片,水越來越重,越來越緊,蓋在我身上,為我送葬。

  公交車在轟鳴聲中開來,天色已經很晚。我機械地站起身,卻差點倒在地上,那個與我說話的人趕忙扶住我。我緩緩走上車,想朝他道謝,但我已說不出話來,只有嘴唇在蠕動??梢郧宄乜辞宄哪槪部粗?,我輕輕點頭。

  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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